圆月高悬在中天之上,透过稀薄的云层向大地洒下皎洁的月光。
花前月下,正是浓情之时。
殷琥这一吻谈不上温柔,也毫无技巧可言,近乎野蛮地咬在丽娘的嘴唇上,却让丽娘的心彻底沉沦,望着殷琥的眼眸身子燥热,一张脸比抹了脂粉好要红艳,恨不得整个人融化在殷琥宽广结实的胸膛里。
相识相知多年,这一刻两颗年轻的心才算真正地走到一起。
“哎!”
站在小园子门口的凤姨看着不远处浓情蜜意的二人,神情复杂地摇着头长叹一声,转身回到厨房里。
……
玉芳院就在城南的江边上,这个时候正是门庭若市的时辰,楼里楼外传来阵阵莺歌燕舞的欢笑,其中更夹杂着让人面红耳赤的淫靡呻吟之声。
与玉芳院一墙之隔的是一座两层的木质吊脚小楼,小楼的一半悬吊在澎湃汹涌的长江边上,用八根粗壮的木桩支撑,即使紧闭着门窗依然能够听到窗外滚滚波涛声。
富阳城内的街道依地势而建,街道两旁的房屋也随着地势的起伏而高低不平,像这种建在江边悬崖峭壁上的吊脚木楼虽看似危险,却结构牢固,形成川东长江边上特有的建筑风格。
小楼的窗户里依然亮着微弱的烛火,在窗棂上投下两道朦胧身影。
杨雄端坐在小楼中的书房里,江风吹开半掩的窗户,钻进房间里挑逗得烛火轻轻地晃动,烛火边的杨雄眉头紧锁着仔细研读手中的密函。
“咯吱。”
躬身站立在书案边的敦实男子走到窗户边,轻轻地把窗户关上,将初春依然透着寒气的江风挡在窗外,等到此人转身回到杨雄身边时,杨雄已经将密函的内容全都记在心中,拿起手中的密函放到烛火上点燃,密函很快在书案边的铜盆里化为灰烬。
杨雄依然一副争强斗狠的匹夫模样,只是身上的衣裙已经换成了一席紫黑色劲装,不但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还套着一件黑色的披风,若说玉芳院中的杨雄是雄霸一方的恶势力,那么现在的杨雄在一身衣衫的衬托下反而有了几分威武的仪态。
杨雄站起身来,利索地甩开身后的披风,从书案后面走出来对躬身站在身边的男子说道:
“马捕头,京城可是有了什么命令传来?”
身形敦厚的男子往前迈了一步,正好站在书案上摆放的烛台边,明亮的烛火照射在他的脸上,若是任何一个富阳县城的老百姓站在这里,一眼就能够认出这个男人正是衙门里的捕头,马一平。
只是现在马捕头的模样也发生了改变,身上已经不再是那一身官差的打扮,穿上了一身玉芳院跑堂伙计的青衣,手中的钢刀也没有了踪影,头上还带着顶瓜皮帽子,在杨雄面前点头哈腰的模样跟店小二没有丝毫的却别。
堂堂富阳县的捕头,却在一个流氓混混面前如此作态,不明就里的人瞧见只怕都会惊得合不拢嘴。
马一平毕恭毕敬地回道:
“回大人,上峰传来消息,这段时间京城不太平,严令各道若无要紧事务,不得擅自返回京城。”
“朝廷那帮遗老遗少以为拥立一个小皇帝就能控制皇权,却没有想到选出来的天子如此厉害,短短三年时间就逼得内阁大臣们直跳脚,连撒泼打滚耍无赖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如今皇上的羽翼已然丰满,只怕没有人再敢跳出来挑战皇上的权威了。”
杨雄虽然离京数年,但是京城的一举一动如何逃得过这位东厂正七品掌班,川东密探头子的耳目,想起刚才密函中的内容,杨雄紧锁着眉头说道:
“厂公深谋远虑,至皇上登机之初就看出来当今天子绝非昏庸无能之辈,提前将东厂主要事务从京师抽离,以侦查民生、缉捕盗匪、刺探地方、谋查反逆为主,远离朝堂是非纷争,否者此次的大风暴只怕也会吹到东厂你我的身上来,到时就算厂公他老人家也不能幸免。”
“大人所言极是。”
马一平前日借着出门探查吴三被打的机会,前往重庆府,在那里见到了众多刚从京城撤离的东厂同僚,这些人经历了一个月前那场席卷朝堂风暴,依然心有余悸,马一平从他们口中获悉京城最真实的情况,向杨雄禀告道:
“正月,皇上下旨罢免前内阁首辅、大学士杨廷和,令其三月内离京还乡。二月初十,二百余官员齐聚皇宫,被皇上下诏狱廷杖,当场打死十六人;七日后,众多官员再次聚集,皇上再次下旨廷杖,北镇抚司的趟子手们也算是手下留情了,否者还得有官员因此丧命。”
马一平似乎联想起北镇抚司诏狱中一排白花花的腚子,停顿了片刻,然后抽动了两下嘴角,说道:
“大学士杨廷和之子杨慎因卷入‘大礼议’纷争,被皇上下令拿入北镇抚司诏狱,革去所有功名职务,贬为庶人,发配云南永昌卫,永不赦免。
杨阁老当国之时下令裁撤众多京师和地方屯官,甚至也在锦衣卫的身上砍了几刀,招来众多丢官的人怨恨,唯恐在小杨大人发配充军的道路上加害,求厂公照抚周全。
厂公吩咐各所沿途暗中保护,但切不可与这些前来寻仇的人发生正面冲突。”
“嗯!”
杨雄从密函和马一平的禀告中已经感受到发生在嘉靖三年的这次风波所带来的震撼,同时也感受到了当今天子的雷霆手段,曾经的三朝元老,权倾一时的杨家,三年前挟拥立之功是何等的风光,不过短短三年就轰然坍塌。
杨雄不由地感觉嘉靖三年的春天寒气太重了一点,拉起披风将身体紧紧地裹住,对马一平说道:
“这件事情还请马捕头多费心,叫川东一线的兄弟们多留意杨大人的动向,若是发现江湖上有何异动不可上前阻止,将消息透露给杨家的人就是了。重庆府是杨大人南下云南的必经之路,到时我会再做安排。”
“是!”马一平躬身应诺。
“青衣巷的事情可查清楚了?”
“属下已经查实,正要想打人禀报。”
马一平从怀中摸出一份新的密函,呈递到杨雄面前,上面清楚地记录了整个事件的始末,说道:
“大人,此事是由县丞王延年一手布置出来的闹剧。王延年在富阳为官多年,心机甚深,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将挡了他财路的县令周谦仁逼走,最近一段时间王延年与合州衙门通信频繁,极有可能是想在周谦仁离开的一段时间里,借此坐上堂官的位置。”
“王延年!”
杨雄原本以为是王家得罪了厉害的角色,才让人买通马二狗、李寡妇二人在青衣巷口把吴三打伤,然后在江湖上散布谣言,引得三教九流的人物跑到王家去闹腾一番,顺便烧了王家的屋子,另外一些没有捞到好处的人顺便洗劫了富阳的大户,没想到这背后的人居然会是王延年。
杨雄看完马一平呈送上来的密函,说道:
“想不到王延年还有如此心机,为了算计上官,居然舍得对自己的本家下手,也算得上个人物了。马二狗是殷老虎打死的,是不是也参与到了王延年的勾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