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句话,到外面吃饭的事就黄了。谢若兰原本满是兴奋、高兴的情绪,被这句话浇灭,嘟囔着嘴,很是不满。
“若兰,你去买一只卤鸭子,买些卤翅、卤鸭掌,想吃啥就买,给奶奶端两份软和的蒸肉!”谢磊塞给她二十元钱,悄悄交待道。
“嗯!”若兰顿时又开心起来,一蹦一跳地走出了家门。
“他爸,小磊给你买了二条烟,一身新衣服,还买了二瓶好酒呢!”炒着菜的陈云凤,高兴地说道,狭小的厨房,炒起菜来,整个屋子里全是呛人的味道。
“又乱花钱,买那么好的烟、那么好的酒干啥,钱多了?前两天,厂里老王开刀动手术,凑三元的份子,我还是去借的。你出事后,你妈来看你,连回家的路费都没了,若不是小肖给你妈三十元钱,她连家都回不了,你倒好,在外面操漂亮,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看着这些好烟、好酒,谢怀远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语气也变得重了起来。
“他爸,小磊才到家,你又在教训人了,再穷的日子,我也经历过,有啥好怕的,最多我再去领份活来干!”
“我又不是说他回来不好,只是看他这么大、应该懂点事了,要知道生活的艰辛,别那么浪费了!”
“爸、妈,我的事不用您们操心,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这个社会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在农场连十元的补助都要不到,回来后,没了工作,这日子就更加的艰难了!”谢怀远,叹了一口气道。
“小磊,去洗个脸,看你热得浑身都是汗了!”晚饭就只炒了一盘黄豆芽,蜂窝煤炉子上,正煮着饭。
炎热的夏天,气温本身就高,呆在狭小的屋里就更加的闷热,挨后墙搭建的厨房,更是热得如同火炉,小得连转身都困难。洗了脸,谢磊从厨房出来,汗水又在直冒。
“小磊,用扇子扇一下,看你热得又在冒汗了。”
“家里怎么不买一个风扇呢,这么热,怎么受得了啊?”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痛,哪家买得起风扇?一回来就什么都看不惯,看今后的日子要咋办?”父亲嘟囊的说道。心里堵得慌,又找不到发火的对象。
任谁都知道能回城是多么的不易。但是,回来后没了工作,整个家庭将又要处于更加艰难的窘境。住没地方住,吃饭更成了大问题。平均六元钱一个月的生活,与清远市最低贫困救济线,也要几乎持平。
在农场这样不好,那样受罪,但总有三十元的收入,总能养活他自己,至少不再需要家里去负担他。儿子大了,再有几年结婚的事情,又该咋办啊!
“他爸,尽说些丧气话,是不是要把他赶出去,你心里就好受了?”陈云凤气恼地说道。总盼着一家人能够有团圆,现在,儿子回来,现实问题又摆在了桌面。
尽管谢怀远的不快,时常抢白他,谢磊也能理解。这家人实在是穷怕了,这‘儿子’一回来,作为父亲,第一句话说的不是一家团圆的高兴事,而是有没有带饭碗回来,开口闭口就是钱。想想也是,靠着几元钱过一个月,和城里贫困的‘五保户’有啥区别?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心中存在的一切理想、追求,人生意义,全被现实残酷的环境所湮灭。“我究竟要怎么做,是保持沉默,还是出口帮助他们?”
“一家人很穷,但在他们儿子遭遇不幸时,再艰难也赶过去相帮,看来他们并非对我回来不高兴,是因又多添了一张吃饭的嘴在发愁!”想到这里,谢磊的心中豁然开朗。
“哥,奶奶喜欢吃的‘甜烧白’卖完了,只有‘粉蒸肉’和‘粉蒸排骨’,都买了一份!”提着大包的卤菜,一进屋,若兰就高兴的直嚷嚷。
“我说你们啊,就是不知挣钱的艰难,以后的苦日子,就有你们过了!”谢怀远,又心疼地发出了不满的吼声。
“爸,哥才回来,第一顿团圆饭是要吃好一点嘛。再说了,我们家半个多月也没吃过一次肉,肠子都生锈了!”
“他爸,小磊才到家,你就在说东说西的,惹得大家都不高兴,再苦的日子,我们也要熬出来。若兰,去收拾一下桌子,你爸和你哥喝杯酒。
今天虽说没去外面吃,也没啥菜,一家人总算团圆了,再苦再累在一起过也很开心,回城名额我清楚,没人帮忙,盼到啥时才能回来啊!”
若兰买的卤鸭子、卤肉,卤翅,卤鸭掌,开包之后,整个屋子都充满了卤菜的香味。
“爸,我敬你一杯,有我在,这个家不会再这样受穷,你不用再担心钱的事了!”
“事情哪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靠办事处安置工作难,自家开面店更不容易,你在农场挣的钱要省着花。你都那么大了,今后家里是一分钱没有多余的可以拿给你用。不知还要等多久,你才能找到份工作,唉,…”喝了一杯酒,谢怀远惆怅地说道。
“这学期考试成绩怎样?”
“就是妈让我天天糊火柴盒,根本没时间看书复习功课,不然期末考试,我在班上肯定会进入前十名!”
“第一名又怎样?还不是一样下农村。不糊火柴盒,学费从哪里来?”谢怀远抢白了一句。
“放假了,想不想到外面玩?”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吃着卤菜,谢磊笑着问道。
“当然想了,傻瓜才不想?只是哪有可能会轮得到我,连半个月吃一次肉,都…”
“期末考试的成绩,说来给我听听!”
“就是英语没考好,才87分,其他科全都上了90分呢!”若兰,遗憾地说道。
“那你就有出去玩的资格,带你去上海、杭州走一圈,长长见识,以后只要努力学习,放了假,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哥出钱!”
“哥,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难道哥会骗你?”
“奶奶,爸,妈,你们听到了,有哥在家就是好,可以去上海玩了!”
“尽开些空头支票,你哪来的钱让她去玩,做梦还差不多!”谢怀远,打击地说道。
“他爸,孩子们说说笑,开开心也好,你听着就是了嘛!”陈云凤出言阻止道。
“谢师傅,…,哇,这满屋子好香啊,你们在吃啥子哦!”一位大婶,在门外叫了一句,闻到香味后走进屋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好像要将卤菜的香味,全吸进肚子里去似的。
“赵大婶来了,吃饭没有,正说要将这个月的房租,给你送过去呢!”陈云凤说着,站起身来,招呼道。
“磊娃,你是回来探亲,还是调回来了?”
“调回来了!”
“真的啊?你好幸运啊,…,我家秀英和你们一起去支边,她说回来的事还不知要猴年马月呢,你送了多少礼?…,她说调回来送礼的价格都涨到了八百元,真是愁死了,这么多钱,到哪里去凑,…!”
“赵婶,要不一起吃?陈云凤递给她二元五角钱后,顺口问道。
“不了,隔壁院子,有三家人搬走了,没人租房的话,下个月我的生活都不知要咋办,愁死了,秀英等着要钱用,房子又卖不掉,这日子要怎么过?你们倒好了,小磊有工作后,你们一家人的日子就好过了!”赵婶满是羡慕地道。
“赵婶,隔壁院子有几家人住,你真打算卖吗?”谢磊听后,出声问道。
“你又不是没去过,连我就只有五家人,三家人搬走后,整个院子就空了,唉,你们吃,我去找找刘师傅,看他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就算卖不掉租出去也好。我走了,不打扰你们吃饭!”
“赵婶怎会有哪么多房子?”
“她老公以前是资本家,置办了两个院子的房产。前几年游街批斗,被红卫兵小将抄家,家里值钱的东西全被拿走,一气之下就过世了。赵婶现在就靠点房租生活,也很艰难!”陈云凤,同情地说道。
“她说有隔壁院子有三间房子要卖,那些房子大不大?”
“当然比我们的房子大多,每间都有八十来平米。他爸,要不我们搬到隔壁院子去住,小磊这一回来,这屋子也实在是挤得没法住了!”
“每个月的房租,又要增加一元五,现在还是将就点,等他工作稳定后,我们再想办法换间大点的!”父亲谢怀远,一口否定,换房之事又告泡汤。
“若兰,陪我出去走走!”吃了饭,谢磊说道。
二人来到了隔壁院子赵婶家,看了那三套空房子,侧面两套都是八十多平米,两居室,一个客厅,结构不错,厨房外带没算在套房里。正厅那一套估计有九十多平米,两边是卧室,中间是个大客厅。院子面积也还可以,不算小,靠院墙的厕所,几家人公用。院子中间有个不小的鱼池,旁边还有一个公用的洗衣台和小水池。
“赵婶,你说这三间房子你都要卖,对吧?”
“是啊,你也知道,我家成份不好,秀英说她回城的事只有花钱去求领导,不然门都没有。就我俩娘母住,以后她嫁了人就我一个人,有一间小房子住也足够了。这院子不卖,让我哪来钱寄给她?现在正好没人租,你有熟人要买、或要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