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接下来,女兵们和几个教官包括炊事班的同志们生平第一次目瞪口呆地看到这样一个场面:葛艳艳背着身子——背着身子是因为看到龙卫实在忍不住要笑——唱,龙卫则虎虎生风地整着一套格斗术。
与血狼大队实战对抗取得了胜利,这极大地鼓舞了女兵们的信心,对抗前的一切悲观情绪都烟消云散了。别说女兵们,就连部队炊事班的老杨都扬眉吐气的,一举“全歼”黑鹰小组的那个遥控起爆按钮,就是他在葛政委的命令下亲手按的。
“咦——俺在特种兵部队做了这些年饭了,光是参加后勤保障了,亲自参战还是第一次嘞!那叫一个过瘾!”老杨拿着菜刀剁得飞快。
“班长,您那是切的丝儿……还是丁儿啊?”旁边因没机会按电钮演习而一直懊丧不已的炊事班小战士直愣愣地看着老班长。
“咦——俺娘啊!”老杨看着菜板子上被自己剁碎了的胡萝卜,用坚毅的目光看着小战士,“小王,把餐厅小黑板改一下去,中午的鱼香肉丝改成宫保鸡丁!”
大队小会堂里,龙卫表情有些严肃地看着台下的女兵们:“刚才我们已经从头到尾回顾了整个实战对抗的经过。该表扬的我也全都表扬了。但是该批评的,我也要批评。我们一共33人参战,去掉葛政委那个小组四个人全部保全外,第一组损失了四人,第二组损失了三人,第三组损失了三人,第四组损失了三人。也就是说,假如这是一场实战的话,你们之中已经有十三个人阵亡,占我们全体参战人数的近40%!要真是这样,我想无论我们取得了多大的战果,这时候也不会笑得这么开心,而是看着战友的尸体埋进土里,想哭都哭不上调儿来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有什么可骄傲的?”
“如果我们面对的全是血狼大队的队员,还有情可原。但我们这次遭遇的那个加强连,他们的战斗力仅仅处于中等偏上水平,就战力来讲,远远及不上我们将来可能遇到的国际雇佣兵组织或是在国外特种部队里受过严格训练的恐怖分子!”
“我要问大家,按照这个损失比例,我们这支部队还能打几次这样的仗?我们辛辛苦苦地训练了大半年,能为我们的国家做几次这样的事?想到这儿,你们还高兴得起来吗?”
刚刚还兴高采烈的女兵们一下子就被龙卫给说懵了。大队长说得没错,40%的损耗比率实在是有些触目惊心啊。降温之后,女兵们全都严肃起来,目光一齐聚在龙卫脸上,看到龙卫严厉的目光,又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龙卫一脸的严肃,继续说道:“我们的特种作战,性质与普通作战完全不同。我们特种部队本身消耗的训练经费也要远远大于普通部队。毫不客气地讲,我们所谓的超强战斗力,除了自身努力的结果外,就是靠国家花大价钱买来的。想想你们这半年多在训练场上消耗的子弹,足够咱们昨天看到的那个加强连200多人用上几年!因此,考评我们特种部队战果的依据,不仅是我们消灭了多少敌人,解救了多少人质,为国家挽回了多少损失,还有一个更直接更明了的数据就是,我们自己损失了多少人!我们自己的生存,才能保证敌人的灭亡!”
龙卫的一番话很好地给女兵们“降了温”,女兵们开始重新审视这场实战对抗,大家以班为单位开始讨论以下问题:我为什么会“牺牲”?我的“牺牲”给整个小组的作战带来了哪些影响?我的“牺牲”让敌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假如我没有“牺牲”,我会为小组作战带来哪些积极作用?在今后的演习甚至实战中,我该通过怎样的努力改正我的缺点,确保自己可以保存下来,确保自己可以杀死更多的敌人?——这样的总结才是最深刻的,也是最宝贵的,才具有真正的意义。
与血狼大队的实战对抗之后,女娲部队进入了以小组为单位的针对性作战训练。龙卫也为部队安排了更多的队内实战对抗。这是龙卫作为带兵者最具优势的一面——他始终像一位出色的导演和编剧,为部队设计了各种各样的对战场景,既包括不同环境下的,也包括面对不同敌人时的。于是在女娲大队每天的对抗中,有时候是一个作战小组在丛林中搜索一群武装毒贩,有时候是在一片民房中击毙劫持人质的恐怖分子,有时候需要女兵们“打入敌穴”与敌人斗智斗勇,有时候需要女兵们秘密潜入规定地点蹲守几天几夜狙杀目标……所有的演练龙卫都力求做到几近真实,有时候参加对抗的女兵自己都会忍不住地进入“角色”,把对抗当成真正的战斗来打。
上级批复下来的用于改善女娲大队营区条件的资金,也在龙卫的主张下改变了用途,最终变成了坐落在女娲营区后身的一座规模庞大的实战对抗训练基地。在这座基地中,你可以找到十几种模拟真实环境的对抗场:楼房、民居、工厂、废墟、丛林……对此,女兵们没有任何抱怨,谁都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可以提升战力的训练场永远比睡觉的地方重要。
没有哪支部队能像女娲大队这样由大队长亲自带队训练,所有的对抗演练龙卫都亲力亲为地参与,而他的四名兄弟则很好地充当了对抗中的“蓝军”角色,用出色的实战能力和丰富的战场经验磨练、教导着女兵们一步一步提高。
龙卫在女兵们心中也不再是那位“变态活阎王”——当然不包括陆续入队进行选拔集训的新兵。他更加和蔼可亲,更加受女兵们钦佩,更具影响力,当然在训练场上和对抗场上也更让女兵们惧怕。在女兵眼里,龙卫始终是她们前方的一个坐标,她们总能远远地望见,不断地追逐。每当这样的“追逐”上到了一个档次之后,龙卫又会出现在她们前面,引导着她们继续进步。女兵们每一次的进步都凝结着龙卫的血汗,也让他在女兵们心中的形象更高大几分。
龙卫还不断地与外界联系,又与总部沟通,为女娲大队争取了许多次与兄弟部队的实战对抗,不仅是血狼,还有其他几个像血狼一样的特种部队。这些部队驻扎在祖国各地,所担负的职能各不相同,而共同的一点就是他们绝不是那些只会进行演习表演的花架子,全都是在实战中磨练出来的钢铁战士。职能的不同使他们擅长的作战类型也有所不同,如蓝鹰部队擅长空降后直接打击核心目标,屡次执行“斩首”任务;丛林虎部队善于丛林搜索作战;沙龙大队擅长沙漠、戈壁地形作战;雪貂部队擅长高原寒地地形作战;蓝剑部队擅长城市地形作战;刀锋大队擅长各类型的境外特殊任务作战……对抗的结果有胜有负,但是几乎所有与女娲进行过实战对抗的特种部队都不得不对这支女子部队刮目相看,同时感受到了她们越发强大的作战能力。
没有什么比这样更有助于部队提高的了,女娲部队的成长速度超过所有人的想象。期间,女娲部队曾经几次与血狼大队一起协同作战,执行各类常规任务,虽然不是“主攻”,但她们每次都能出色地完成协助作战任务,她们的表现屡次得到血狼兄弟们的赞扬。
女娲大队的第一个春节过得热闹非凡。
政委葛艳艳连续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带领着28名老兵,新近完成集训的40名新兵,把整个军营布置得像迪斯尼乐园。只不过这个乐园没有那些游乐设施,玩的东西还是平时里训练的内容,却真正引起了大家的兴趣。
只要你可以在规定的时间内在障碍场上连续通过几个组合障碍,再用手里的军刀掷中20米外的恐怖分子模型,就可以得到不同的奖品:刺中眉心,可以得到一瓶洗发液;刺中心脏,可以得到一支高档牙膏;刺中其他几个要害,奖品是香皂;要是没刺中或者非要害,就只能在大家的哄声中做上100个仰卧起坐了。对于这个游戏项目,龙卫一直认为葛艳艳设计的难度太低了,新兵们由于还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训练,刺中者倒是寥寥无几,老兵们基本上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拿到奖品——那可都是用龙卫、葛艳艳和教官们的津贴买的啊!
“丛林寻宝”就更让龙卫破产了。在训练基地的一大片丛林里,葛艳艳秘密设置了三十个装着不同奖品的小盒子。女兵们以小组为单位进入,10分钟内拿着所有找到的奖品盒子出来,再依次正确回答盒子里关于技战术训练方面的问题,答对就可以得到相应的奖品。这是女兵们的强项啊!龙卫赶紧叫停,宣布新的规则,老兵不许参加,本游戏仅限于新兵,可还没说完,人就被沈萌带着方小燕她们几个给抬了起来,直接扔进了一大堆垫子里……
层出不穷的游戏从下午一直玩儿到晚上六点,老杨和两位炊事班的战士和四位教官一起抬着桌子、面板、擀面杖、面盆子和两袋子新面、剁好的肉馅儿上了操场,女兵们大呼小叫地围了上来,开始包饺子。在这方面,女兵要比男兵们强太多了,没用多长时间,十几米长的长条桌子上就摆满了整整齐齐的饺子。
龙卫又让老杨把炊事班厨房那口直径近两米的超级大铁锅给扛了出来。这口锅可是老杨的宝贝,在血狼大队的时候,有一次地方上搞拥军活动,有一位当年退伍的老炊事兵当了民营铸造厂的老板,非要给部队捐款,而且必须捐给炊事班,钱咱们不能要,但是又盛情难却,最后老杨指着炊事班新搭的灶台说:“老哥,你要真有这心思,就给咱来口大锅。”那老炊事兵围着新灶台转了两圈儿,一脚就把没干透的灶台给踹了,说:“这有点儿小,你先等等吧,等我把锅送来,带着砖跟你一起垒个大的!”没过多久,这位老兵就亲自带着一口炊事班史上最大的锅来了。从血狼调到女娲的时候,老杨舍不得这口大锅,最后还是龙卫“出面”,连讹带抢地把大锅也带了过来。
女兵们没有没吃过饺子的,可都是炊事班煮好了挨个儿装成盘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煮饺子的场面——两位炊事班战士用柴火在操场上架了个垛,四角用砖垒好架子,把大铁锅往上一放,足足一汽油桶的水放进去,才刚到大锅的上半沿儿。底下点着火,干透的木柴熊熊燃烧起来。等水开了,把饺子一盆一盆地直接倒进去,再用老杨下午专门做的斗笠一样的大笊篱慢慢地摇。与此同时,一大排野战餐桌也摆了起来。
“光有饺子也不行啊!老杨,你的大锅肉呢?”龙卫扯着嗓门喊。
“咦——龙大队,恁(你)急啥嘞?”老杨浓重的河南口音把姑娘们逗得哈哈大笑,“肉俺早就炖好了,200多斤的大肥猪全炖了!去掉骨头还平均一人一大碗呢,保证香倒牙!就是……就是肉不太好看,肉皮发红,有淤血啊……”
“咋回事?”龙卫一愣,“你老杨咋还把猪整出淤血来了?”
“咦——这可不怨我,你得问问一中队的方小燕!”老杨着急地说。
“方小燕!”龙卫大喊。
“到!”方小燕红着脸站了起来。
“咋回事?”
方小燕自己先“扑哧”一声笑了,接着怪不好意思地说:“没事儿,没事儿,情况是惨了点儿,不影响食用……”
“咦!你这个丫头!还是我说吧——”老杨瞪着眼睛说,“这不下午嘛,我和小王、小李要准备包饺子的材料,时间紧张啊,就去找葛政委,请她派几个人帮我把猪给收拾喽。葛政委就派方小燕带着几个新兵来猪圈了。你说气人不气人?几个特种兵,敌人都杀过了,却不敢杀猪,拿着刀不知道往哪儿捅。后来,我就听见猪圈里的猪嗷嗷地叫,咦!那叫一个惨啊!我赶紧跑过去一看,方小燕带着那几个新兵,有的拿棍子,有的拿砖头,围着那大肥猪往死里打呀!眼看那猪就奄奄一息了,方小燕扔了砖头子,骑在猪身上就跟武松打虎似地,照着猪头就是一阵铁拳啊……可怜我那猪啊,被她打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那猪头肿得就跟大锅似的,给活活打死了!还没放血猪就死了,猪肉能不淤血吗?太凶残了!”
所有人全都笑到桌子底下去了!沈萌一手抓着方小燕,一手捂着肚子,差点儿没笑晕过去。葛艳艳也受不了,坐在操场上捂着肚子笑。方小燕自己也没忍住,跟沈萌抱着一起笑。大家笑了足足十分钟,饺子也熟了,这才爬起来,拿着餐盘一人盛了一盘饺子。过了一会儿,猪肉也端上来了,大伙儿一看那肉皮连带着肥肉膘真是红的,又忍不住笑了半天。
“来!咱们以饮料代酒!”龙卫端起水缸,将满满一缸子饮料举过头,女兵们也全都举起饮料缸子,“过年了!今天是咱们女娲大队成立以来,在军营里度过的第一个春节,客气话我不说了,但是我提个祝愿。我就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百战百胜!”
“百战百胜!”女兵们兴高采烈地举起缸子,和龙卫一起干杯。
“我的亲娘啊!”喝完,龙卫差点没闷过去,打着嗝儿看看空缸子,“这饮料劲儿比酒大呀!”
“大队长你真实在!你全喝啦?”一个女兵喊。
“嗯?怎么你们没干?”龙卫吃惊地看着一群笑哈哈的女兵。
方小燕笑着说:“咱大队长喝酒干杯干惯了。”
旁边的葛艳艳也笑:“全是二氧化碳,你能受得了?”
龙卫尴尬地看看邻近的几个人,那四个兄弟也没干,极不平衡地说:“妈的,你们几个也明白?”
“就你自己傻。”尤大海冷静地说,又压低了声音,“悠着点儿!晚上咱哥儿几个还有一场呢!”
“知道知道!”龙卫说,又冲着大伙喊,“行了,我喝完了。今天这场面,咱葛政委是主角,大家欢迎葛政委讲话!”
掌声过后,葛艳艳微笑着站了起来:“女娲大队的姐妹们,刚才咱龙大队说的没错,今天是咱们大队一起过的第一个春节。我和大家一样,感到特别的快乐!祝福的话刚才大队长讲了,我呢,就和大家一起祝福我们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兄弟姐妹,身体健康、合家欢乐、万事如意!祝福我们的老部队首长、战友们万事如意!祝福每一个关心我们、想念我们的人万事如意!祝福我们女娲大队的明天更美好!”
说完,葛艳艳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场面忽然安静下来,女兵们眼中都闪烁着泪花,大家纷纷举起缸子,喝下饮料。
一年以来的艰苦训练和紧张作战,让女兵们成了真正的钢铁战士。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女兵们本能的、天生的、细腻的情感世界还是会突然敞开,让她们想起远方的亲人,想起老部队的战友们。
葛艳艳也哭了,她使劲擦了擦眼泪,努力让自己微笑着,说道:“我知道,我今天一提起这事情来,大家都会掉眼泪,我自己也是,但我还是要说出来。因为无论在训练中我们多么坚强,无论面对敌人时我们如何冷酷,我们的眼泪可以证明,我们女娲大队的战士并不像敌人和外界所说的那样是一群完全屏蔽了个人感情的冷血女人、凶残的杀人机器。我们都是正常的女孩子,有血有肉有感情,我们对待战友一样会充满热情,一样会思念远方的亲人和战友。假如非要把咱们和普通的女孩做一个区别,我想,唯一的不同在于,我们都是军人!我们对敌人冷血甚至凶残,只是因为我们代表着正义,代表着忠诚,代表着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来!姐妹们,咱们擦干眼泪,把思念和祝福埋藏进心底,一起干杯!”
女兵们擦干了眼泪,纷纷举起杯子,将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饮料非酒,却起到和酒一样的作用,让每个人热血沸腾、豪气冲天!
“大口吃肉,吃饺子!”龙卫大喊。
“光吃有啥意思啊,请大队长跟政委给咱们来一段儿怎么样?”旁边,尤大海和雷锐他们几个突然一起大喊。
平静的场面再次起了高潮,女兵们全都心神领会,一起鼓起掌来,又喊起经过改编的拉歌口号:“政委龙队来一个!政委龙队来一个!政委政委在哪里?不要害羞要大气!龙队龙队在哪里?不来一首不饶你!政委龙队齐欢唱,女娲大队齐欢喜!政委龙队配合好,女娲大队更美好!政委龙队加油唱,女娲大队兵强马又壮!123!快快快!123唱唱唱……”
“嗯?这都谁编的这是?”龙卫紧张地喊,“你们有预谋啊这是!”
“让你唱来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那四个小子也一起吼。
“好小子!你们几个是主谋是吧?”龙卫“恶狠狠”地盯着四个兄弟,那哥儿四个没理他,跑进女兵群里带头使劲喊。
龙卫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感觉实在有点儿微妙,按道理说,部队里拉歌的时候战士们起哄让队长政委出节目一点儿不稀奇,关键在于,很少有部队像女娲这样,政委和大队长是一男一女,关键还在于,一年多相处下来,俩人还真有点儿……
葛艳艳倒是大方,笑着说:“唱就唱嘛!龙队,咱们就合唱一个《军营绿花》怎么样?”
“行!”龙卫说,“我起头儿——寒风飘飘落叶……”
“不行!不行!”尤大海在人群里喊,“天天唱军歌儿,听都听腻了,得唱通俗的。”
“通俗的?我不会啊!”龙卫说。
“不会好办啊,不会通俗的就唱爱情的啊!”杨胜喊,女兵们大笑,又起哄。
龙卫和葛艳艳同时发现,这事情不那么简单,俩人不知不觉地被这几个小子领着女兵们给带进去了,场面已经不可控制了,女兵们敲着缸子,拍着桌子,口号一声高过一声。
葛艳艳也红了脸,笑着问:“那你们说唱什么吧?”
“还是政委大方,让咱们点歌儿。”尤大海笑道,“同志们,好机会啊,点吧!”
“糊涂的爱!”“选择!”“纤夫的爱!”“爱你在心头口难开!”“唱戏吧,夫妻双双把家还!”
龙卫终于明白,这女兵要是起起哄来,可比男兵厉害多了,声调儿高,想法多,还让你不好意思耍赖。
“这不行这不行啊同志们,咱们这是部队啊,部队里怎么能唱这样的歌儿呢?还是军营绿花吧,要不就唱小白杨?一二三四歌?
“那不行!”女兵们又喊。
“要不就唱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吧。”一个女兵提议。
“行,这歌儿我会!”龙卫高兴地说,又扭头问葛艳艳,“你会吗?”
葛艳艳笑道:“会!”
“那就唱这个了,我起头——”龙卫大声喊,“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预备唱!”
俩人唱了起来,不唱不要紧,这一唱把大伙儿全都笑翻了。俩人的音色完全没有配合,葛艳艳声音很好,唱的也很在调儿上,龙卫虽然没走调儿,可完全是部队那种扯着嗓子喊的唱法,俩人合唱了几句,连自己都不好意思唱了。
尤大海摆着手说:“这么唱真就糟蹋了政委那副好嗓子了,要不这样吧,政委唱,大队长伴舞怎么样?”
这建议还能通过?
“棕熊,你他妈就欺负我手里没枪,我要有枪,非当场击毙了你不可!”龙卫苦着脸,“你跟了老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哪个眼睛看见我会跳舞了?”
“不会跳没关系,就来一套血狼格斗术,这个你会吧?”尤大海笑。
于是,接下来,女兵们和几个教官包括炊事班的同志们生平第一次目瞪口呆地看到这样一个场面:葛艳艳背着身子——背着身子是因为看到龙卫实在忍不住要笑——唱,龙卫则虎虎生风地整着一套格斗术。
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
别怪我仍保持着冷峻脸庞
其实我既有铁骨,也有柔肠
只是那青春之火需要暂时冷藏
当兵的日子既短暂又漫长
别说我不懂风情,只重阳刚
这世界虽有战火,但也有花香
我的明天也会浪漫得和你一样
当你的纤手搭上他的肩膀,
我也会回过头来泪流两行
也许我们的路不是同一方向
我仍衷心祝福你姑娘
当我脱下这身军装
我怨你没多等我些时光
也许那时你我已是天各一方
相信你还会看到我的爱在海空飞扬
一首歌唱完,所有人都笑到了桌子底下,龙卫自己也一边练拳一边笑,心想着自己这么些日子积攒的强硬形象算是全毁了。但是唱到后来,他不笑了,就像被歌词感染了一样。这首歌原本描写的是一个参军的战士为部队放弃爱情的故事,可龙卫却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现在的感受。
说句实话,龙卫并不是对葛艳艳没有好感,两个人经过一年的朝夕相处,从一开始的小矛盾、小戒备到逐渐熟悉,逐渐理解,逐渐默契。龙卫在心里暗自赞叹葛艳艳干练的工作作风和高超的政治工作水平,也慢慢地喜欢上了她开朗大气的性格和骨子里的坚韧劲儿——现在的葛艳艳不仅是一名政工干部,还始终利用业余时间和女兵们一起艰苦训练,本身的技战术水平完全可以达标。这是龙卫最欣赏的一面。他不是一个没感情的人,到了这个年龄,面前有这样一个美丽优秀的女人,他能不动心吗?
但是,龙卫动心只能是某一时刻的事情,且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强迫自己把这样的想法扼杀掉——哪怕是暂时压进心底。他明白,自己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原因很多:他是这支部队的大队长,葛艳艳是政委,两人是这支部队的首脑人物,假如他俩产生感情,该怎么收场?别人听说大队长和政委“搞”到了一起,谁能承受这样的压力?再者,女娲大队处于建队伊始阶段,还有无数工作要做,这可真不是谈什么儿女私情的时候。还有更主要的一点,龙卫和血狼大队的绝大多数兄弟们一样,心里总有一种随时准备牺牲的思想,这思想来自于根深蒂固的军人素质教育,更来自于无数次在战场上生死拼搏的实际体会。龙卫认为,自己说不定哪天就会像许多已经牺牲的战友那样,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了人民。自己这样的人,能谈爱情吗?配谈爱情吗?万一哪天牺牲了,对方怎么办?用血狼大队曾经的一个老兵经典的话来说:爱她,就别坑她!
龙卫在大笑的女兵面前机械地打着格斗拳,完全忘了要配合歌曲的节奏。谁也没有想到,背着身的葛艳艳则是一边唱一边淌眼泪。此时,两个人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心有灵犀一点通了。两人几乎同时下意识地在想这个问题。而葛艳艳的感情来得比龙卫更甚,假如给她一次由衷表白的机会,她会毫不犹豫地坦白:她已经深深地、不可自拔地爱上了龙卫!
这种爱不是突然爆发的,绝对是逐渐产生的,然而却像一座休眠的火山,安静地坐落在那里,甚至山尖还带着冰雪,可内部不断地积累着,一旦到了那个临界点上,就会突然爆发出来。从不理解,误会,到逐渐理解,暗自叹服,到最终完全被龙卫征服,葛艳艳经历了一次并不比龙卫轻松的艰难的心路历程。一直到现在,她还将自己的感情深深隐藏着,但是连她也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会像火山喷发一样,毫无征兆地、突然地爆发出来。
歌唱完了,女兵们笑着鼓掌,葛艳艳连忙偷偷擦掉眼泪,笑着转过身来,龙卫则尴尬地站在哪儿直搓手。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目光很快错开,都有些不自在地回到座位上。
“大海,咋样?”雷锐低声说。
尤大海笑了笑,神秘地说:“差不多了,基本达到目的。”
“要不要再加点火?”杨胜和包春林也凑过来问。
“不行,得小火慢炖。”尤大海颇有经验地说,“火大了容易糊啊!”
“咦,啥糊了?”老杨不明所以地问。
“啥也没糊,啥也没糊。老杨啊,肉炖得不错啊!”尤大海连忙说,“技术又提高了许多,退伍后你老人家能当特级厨师。”
“俺才不想退伍嘞!”老杨撇着嘴说,“俺才32,四期没干完呢,还想到六期后再争取争取直接干到退休嘞!”
“那您老人家就是全军第一位干到退休的炊事班长了,加油哦!”尤大海由衷地说。
女兵们开始表演节目了,场面一浪高过一浪,方小燕自从上次用“舞姿”迷惑了七个战士,帮助小组缴获了一辆步战车后,就疯狂地迷恋上了舞蹈,还利用葛艳艳去总部开会的机会求着给自己买了本“现代舞图解大全”,练了小半年了,虽然还明显带着擒敌拳的痕迹,但也有模有样了许多,此时带着几个新兵,就着水缸子打出来的节奏载歌载舞的,可是让大家开了眼界。
轮到沈萌上场的时候,女兵们的热情又高涨了起来,给予的欢呼声仅次于大队长和政委的歌伴舞组合。沈萌一开始有些害羞,可毕竟是大学生出来的兵,很快放开了,给大家演唱了一首《隐形的翅膀》。这歌在民间的确被唱烂了,但在军营里可是非常新鲜叫座儿的,加上沈萌音色很好,声情并茂的,唱功丝毫不亚于葛艳艳,女兵们又是一阵欢呼。
晚上十二点,女兵们才解散回了宿舍,不用说这一晚上谁也睡不着了。大年初一是龙卫特意批准的假期,除了例行的早操——十公里负重越野之外不安排任何训练,这点儿体能训练对女兵们来说已经没什么难度了。
深夜,训练场上依旧点着一小堆篝火。龙卫带着尤大海、包春林、杨胜、雷锐五个人围在篝火旁,神情有些严肃。几个兄弟掏出烟来,点着倒插进土里,又摆上满满一大盘饺子。龙卫拿起一瓶白酒,打开盖子,将酒举过头顶:
“各位在那边儿的兄弟们,过年了,我们哥儿几个没有时间回老部队陵园里看你们,就在这儿敬你们了!”
龙卫说完,将一瓶酒洒进土里,自己和四个兄弟分别再拿出酒来,几个人猛一碰杯,满瓶酒举起来,猛喝了一大口。喝完,大家沉默了几秒,每个人眼睛都是红红的,不是因为喝了酒,而是真的想起了那些牺牲的战友!
大家围着火堆,喝着酒,嘴里念叨着:
“火鸟,你小子来了没有?来一口。”
“林蛙,吃个饺子,纯肉馅儿的,香吧?再来口酒……”
“鸽子,你小子可别放我们哥儿几个鸽子,来了没有?赶紧先整一口儿,再点根儿烟……”
“山鹰,怎么着?喝完咱哥俩再比比枪法去?超距离射击我比你差点儿,1500米内,我不怕你……”
……
几个人喝着酒,念叨着牺牲的战友,仿佛那些人真的就在他们身边,每个人都带着笑,举着酒瓶子,和他们一起畅饮。
这不是一场祭祀活动,更不是封建迷信,而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男人,与那些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却再没有走下战场的兄弟们的一次心与神的交流。
几个人同时扭头,黑暗中,一个人影缓缓走近,是葛艳艳。
“政委,你怎么来了?”
“没影响你们吧。”葛艳艳走近了,看到地上的饺子和快燃尽的烟,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没事。”龙卫笑着,看看地上,这才站起身来,“你不来我们几个也说跟那边兄弟们喝完酒再叫上你一起会餐呢,刚才光照顾新兵了,没吃饱吧?”
葛艳艳笑了笑,她岂止是没吃饱啊,晚会后那四十个新兵哭得一塌糊涂的,她和沈萌几个光顾着安慰这些想家的新兵了,压根儿就没吃几口。
“走,找老杨去!”龙卫说,“单独驻扎得有单独驻扎的好处,咱们今天破例开个小灶儿,让老杨再整点热乎饺子。”
“大队长!1号线紧急电话!”一个执勤的女兵忽然跑了上来,边跑边喊。
1号线是直通总部作战处的单线电话,意味着紧急命令,龙卫想都没想,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