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吊桥后进入的是宽广的中庭,背后传出吊桥拉上的巨大声响让众玩家纷纷回头,D仍然稳稳策马,踩着碎石铺设的道路继续向主城堡前进。
井然并列的庭木;熠熠生辉的大理石雕像;不知通往何处的阶梯与回廊;让人感觉一切都被像是被仔细清理过的样子。唯独没有生命活动的迹象。
马在城堡内的居住区门前停止后,D敏捷地跳下马鞍。钉有无数铁铆钉的厚重门扉早已打开。
“请进入。”幽暗的回廊中回荡着毫无个性的计算机合成语音。
敞开的古堡大门犹如猛兽的血盆巨口,里面由薄薄的暗色封锁着。站在门口,给人一种即将步入地狱的不祥之感。
古堡前厅里一片灰暗,不只是因为窗户的玻璃挡住了阳光,也是墙角处几个不起眼的昏暗的人工照明设施所致。在吸血鬼居住的城堡中,窗户不过是没有一丝光线通过的装饰品。
所有人进入前厅后,门扉再次自动合拢,将阳光全部阻挡在了门外。
一股浓郁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在前厅尽头的回廊入口,出现了两道不同的身影。
一个是身着黑色无袖长外套的男子,粗壮的手臂上密布着浓毛,连刚刚走动时的动作都充满了野兽的气息。
而另一名,却让当场的人都不由得楞了一下神。
耀眼炫目的金色长发令人觉得仿佛要触及地面,裙摆及地的雪白中世纪礼服紧束着纤腰,勾勒出丰满的曲线。沐浴在朦胧光线下的“贵族”的特有之美如梦般绚丽。这一切,都令眼前的少女看起来有如不属尘世的美丽幻影。
然而,这个幻影却散逸出血的气息。碧绿色眼睛深处隐隐燃着地狱之火,闪动湿润光泽的娇媚嘴唇看起来鲜红如血,给人一种永远无法满足的饥渴印象,流露出吸血鬼的饥渴。
“猎人D,我们又见面了。”锋利的獠牙隐隐露出嘴角,少女似娇似嗔的对着众人微微一笑,将目光聚集在D的身上。
“我是多么渴望剜出你的心脏,斩落你的首级,啜饮自切口滴落的美味鲜血!在那一刻,你将彻底成为我的,而我也会成为你的。在亲吻你那苍白干涩的嘴唇后,我也会划开我的胸膛,让‘贵族’的灼热血液流入你的喉咙。”
兰米迦的话凄惨淫靡至极,却又包涵着热烈火烫的爱意,让几名玩家忍不住吹响了口哨。能够亲眼见到这么一位美丽的吸血鬼女性,给予了玩家们在现实世界里无法体验到特殊感觉。
但本身就存活于这个虚拟世界中的D却不为所动,仍旧一言不发,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冷冷注视着兰米迦。
“不解风情的家伙!”兰米迦对着D恨恨的一瞪眼,将目光依次从玩家身上扫过,“我,第十边境地区管理官马古纳斯·李伯爵之女兰米迦,在此宣判汝等亵渎贵族尊严之罪,汝等必将永堕地狱,不得超生!”
“至于猎人D。”兰米迦将语气一缓,再次露出了微笑,“吾父已决定亲自招待你,想必你不会拒绝这个慷慨的邀请。”
D闻言思索了一下,抬手将面上的方巾取下,折叠整齐放入宽大风衣的口袋里。就此不再顾身后的几名玩家,大踏步走进了兰米迦身后的回廊。
“那么现在,就让汝等踏上地狱之旅吧!”兰米迦脸上露出了嗜血的表情,与狼人侍卫卡鲁一起冲向前厅里的玩家。
穿过古堡前厅的回廊,空气中弥漫的特殊香气愈加浓烈,也使得D原本憔悴的神色愈显精神。
回廊的尽头是豪华的宴会厅大门,门扉此时也已经无声的打开,门内是暗色更浓的幽黑世界。
李楠神色复杂的看着D大步走进宴会厅,在【错时香】制造的虚假夜晚中,D走来的每一步都仿佛重重踏在了自己心上。
“第十边境地区管理官马古纳斯·李给神子殿下请安。”李楠忽然弯腰弓身,尽显一副恭敬顺服的模样。
李楠出乎意料的表现让D也不禁一愣神,在这一刻,李楠分明看到了D眼中掠过的一丝悲伤神色。
“你知道的很多。”D的声音中不参杂一丝感情,“但我也绝对不会承认什么‘神子殿下’的称号。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吸血鬼猎人——D。”
“D是德古拉(Dracula)的D吗?”李楠微笑着,“即使不愿承认,但殿下的身体内依然流动着神祖大人最纯正的血液。这是自诞生那一刻起,永世无法磨灭的血之誓约。”
D将旅人帽宽大的帽檐下拉,遮挡住了即使是在“贵族”中,也难的一见的英俊相貌。
“我是吸血鬼猎人。为了扫除前进方向上的障碍,所以前来。袭击那座农场的少女的是你吧?我会在这里将你打倒。”
“打倒你妹啊!”李楠在心中一阵腹诽,面上却更为恭顺的说道:“下官欲迎娶朵莉丝·蓝小姐为妻,延续神祖大人赐予我李家的荣耀,还请身子殿下成全!”
“延续……荣耀么?”D说着,声音中不知为何有着悲哀的语气。
“贵族的时代在遥远的往昔就已灭亡,湮灭于星辰与历史之中。李家的荣耀也好,这座城堡也好,不过是被时光忘却的亡灵,应该回到合适的世界去。吾辈,乃短暂过客。”
“吾辈,乃短暂过客。”李楠细细咀嚼着这句《吸血鬼猎人D》中的经典话语。这是一句能让所有拥有永恒生命的“贵族”表情忧郁的话语。
在引以为傲、安富尊荣的“贵族”历史中,只有一点遭到所有“贵族”以质疑和否定的眼神看待,那是等若神明的神祖的一句谕旨。能够以数学方式解析命运的“贵族”研究院,将所有文明的必然性与那句话相结合加以研究后,不得不终止相关研究成果的一切发表,并成了众矢之的被猛烈指责。此时靠着神祖千年一次的现身才得以解决纠纷——这句话约略是那时散布出来的。
悠长流动、名为历史的大河,以及曾经一度在平稳河流上留下泡影的文明——神祖将承担了历史责任者称为短暂过客。只是不知究竟是指“贵族”,抑或是指“人类”。
“即使神子殿下有着无法变更的决议,下官也不得不为延续李家的荣耀而战。”李楠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一名身着战斗服的俊美男子出现在了自己身边。正是在D和玩家们进入城堡后,才终于姗姗来迟的丽银星。
“下官实在无意冒犯神子殿下,也绝不敢向神子殿下动手。就由这名热切期盼加入我族的武者,向神子殿下讨教吧!当然,下官与殿下的对话内容他是无从得知的,想必神子殿下也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不相干的人所知晓。”
得到李楠的指示,丽银星向前迈出一步,与D的目光直视,眼中尽是不屑与嘲讽:“半吸血鬼是么?你所谓的吸血鬼猎人,是值得以这种寒酸的模样流浪荒野的工作吗?从你如此守护着的人类——理应感谢你的人类那儿,你得到了怎样的对待?被当成人类的一员接受了吗?”
面对D的沉默,丽银星更加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本身拥有贵族的血统,却丝毫不懂得珍惜的家伙!居然会甘愿帮助那些毫不满足地将自己以外的一切生物全部杀掉,最后将自己也逼入了毁灭深渊的低贱生物。现在,就由我来终结你那可怜而又卑微的生命!”
丽银星的话不无道理,半吸血鬼是人类与吸血鬼生下的小孩。从某些意义上说,确实没有比这更遭人厌恶而必须孤独的生存了。
半吸血鬼平常和人类并无不同,即使在阳光下也能比较自由地行动,但一旦被激怒,便会使用吸血鬼的魔力来杀伤人类。而最受忌讳的,则是自双亲之一所承继的吸血习性。
因天生知悉吸血鬼的长处及弱点,人类社会中有许多半吸血鬼选择吸血鬼猎人作为糊口手段。事实上,他们也能发挥出远胜于单纯人类血统的猎人的能力。但除此之外,人们几乎完全疏离、躲避着他们。因为,有时连半吸血鬼自己都无法压抑,强烈萌动的吸血鬼本性会迫使他们谋求委托者的鲜血。
在完成任务前勉强忍耐他的人类,一等任务完成,马上露出憎恶轻蔑的眼神拿起石头撵走他。高贵冷酷的“贵族”血统与粗野残忍的人类血统——阴阳两种宿命百般苛责的同时,在一边被称为背叛者,在另一边又被骂作恶魔。半吸血鬼就是这样一种相当忌讳的特殊存在。
“你不也是你所说的那种‘低贱生物’的一员么?”D抬起头,反击的言语中满是冰霜寒意。
“只要打倒你,我就会成为光荣的‘贵族’!在无尽的岁月中享受永生的权利!或许在几百年几千年后的某一天,我还会记起你这个愚蠢的家伙。到那时,我会毫不吝啬的为你点上一束香火,去祭奠你那在地狱深渊挣扎的灵魂!”
听着丽银星无尽狂热的话语,D缓缓抽出背上的银质佩剑,好气又好笑的将剑锋指向丽银星。
“不要光只是脸,要是心里也漂亮一点的话,你就不会死在这里了……”
战斗,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