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岁了。”
这是我第一个完整的意识,两年真是个漫长的过程。以前从没有尝试过这种感觉,我知道自己一颗颗的长牙,手慢慢开始听从自己指挥抓握住东西,眼前的世界也渐渐清晰起来。我的小床很特别,有一种很淡也有点刺鼻的木香味,那是最好的雪松的味道。
我看到最多的是头顶上方一串狼牙制成的玩具,那是雪狼的牙,比一般牙饰要精致很多。我只在少数几个人身上见过,而我头上的风铃足足坠了几十颗狼牙。这是父亲送给我的礼物,是那个我见过的无数次的中年男人,他让我害怕。每次他都让自己尽量温柔,可每当他充满怜爱的目光扫过我都感到针扎一样的痛,而他的大手同样隐藏着火山般的恐怖力量。
我听周围的人称他为白银武士!!
我的眼睛始终无法睁开,意识总是陷入模糊,无论我如何奋力挣扎,清醒的时间依旧很少,外界的一切都很模糊混沌的。我想说话可不敢说,我不是怕自己的咿呀学语声,我怕会控制不住自己说出前世界的语言。
两年的时间我证明了我和其他婴儿的不同,开始尝试了几次后我就不再哭,母亲时刻陪在我身边,当我需要人照顾时只要让摇床活动就行。我不哭不闹不尿床,最多的时候我就这样静静观察周围的一切,了解他们的语言和风俗。
两年的时间终于让我摆脱了婴儿,但我还没长大。长时间的思虑让我幼小的身躯处于超负荷状态,我比一般的孩子都要弱,这一点从母亲过分的疼爱和父亲越来越失望的目光中可以看出来。
我不知道这样活着是不是有意义,但我不想死,可能心冷了就什么也不想了吧,哪怕是死。学会走路我比别人整整晚了一年,不过我走得特别稳,从我决定走出这间屋子起就没有摔过跟头。
但母亲总不让我出门。可能是因为我从来不对她的话做出反应,以为我生下来就是那种无法沟通的孩子吧。其实我并不想伤害她,只是太长的时间了,我早就忘记我这样大的孩子多大开始说话才是合适的。
冷,外面很冷,人们一年四季裹着兽皮衣服,院子里的雪有时会堆到窗台。那种时候屋子里也不是暖的,我被裹在兽皮被子里,抚摸着这不知名的生灵,感到奇怪。它异常坚韧,在死后不还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热量,可我还是感觉冷。
我没办法融入到这个家庭,因为我不是他们的孩子,我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风铃在响,一串串狼牙相互碰撞发出异常清脆的声音,那些狼牙像冰做的一样,摸起来时寒气会把整个手冻的没了知觉。
风铃又响,起风了,这里的风真的很冷。就像那种感觉,冰冷黑暗的洋底,金属的扭曲和不明撞击折磨着人的神经,那种无助,让人思想为之崩溃。可我已不可能崩溃了,空间乱流唯一的好处就是磨炼我仅有的意志。
我在成长,也在改变!每一次被人喊着叫小公子或小风都让会把我过去的记忆冲淡,失去太多后那是我仅有的了,可这里的人不依不饶。但是,我想我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我在长大,不是吗?
夏天就要到了,天气会忽然暖和起来,是该出去了。母亲可能会舍不得,但父亲已经提过不止一次了,我想尽快了解这个世界,只要再过上十几年怕就是我的自由时间了。虽然还是孤独,但属于自己的孤独已不再恐怖,想通这些心情忽然好了很多,胸口闷闷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出来。
“啊——!!!”
我仰天长啸,当然这也是没有声音的。夜深了,我却睡不着。那一声无声长啸让我头晕晕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头里面抽走了一样,心里空空的很不舒服。不过同时有一股冰水一样的东西从四处涌来,一点点灌到我的体内,凉凉的,并且不断循环着。尽管夜很深了,我却精神满满一点困意都没有。
雪狼的叫声隔着厚重的窗户透了进来一直钻到人的耳朵里,这是最平常不过的了,在进入小镇之前连续六七天的路程都是在原始森林里度过的,有几只狼再正常不过了。只是今天的叫声很特别,我竟似乎听出了它的心声,那是一种对原野的呼唤,一种崇拜和服从。可是听过之后体内的冰流竟消失了大半。
然而体内冰流突然凝固,脑子里顿时像针刺一样的痛。我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可冰流造成痛楚时也给我指明了方向,我下意识的看向窗外,那里竟站着一个影子!
屋中突然发出强烈的紫色光芒,母亲发觉了我的异常立刻反击,尽管她不知道那到底是谁。可也不用弄清了,黑影闷哼一声消失了,而母亲的动作吸引来了身在练功场的父亲,一时窗外光芒连闪,吼声如雷。
我预感到这些和我有一定关系,那个黑影的出现和我的感觉绝不是巧合,可谁会对一个连家门都没出过的孩子下手呢?我很好奇,不过我更好奇的是外面的战况,父亲受人尊敬的程度我是见过的,但我从没见过父亲战斗的样子。
外面的光芒时而银白时而炫紫,那肯定是这个世界特有的东西,而我以后肯定会拥有它们。但我想现在就去了解!窗户已被母亲一击之下碎成无数块,我悄悄爬了起来靠在了窗台上,露了半个头出去。
院中有一个身材中等的灰袍的人,我从没见过这个人,他全身都笼在宽大的魔法袍子里,连脸都没露出一点。而且他全身上下被烟雾包裹,皎色月光下分外诡异,而父亲则是全身发出耀眼的白光,仿佛一枚太阳。
一把大剑上下挥舞,却一直没对灰袍人造成伤害。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左冲右突,只在空中留下一团团灰影,而父亲同样以极快的速度上下截击,随着战况的升级院子里几乎亮如白昼。母亲不知身在何处,不时有一道紫芒罩在灰袍人身上,让他的攻击无法连续。
这难道就是这个世界常说的斗气和魔法了吗?只是相比较之下父亲的斗气明显被压制,灰袍人越战越轻松,最后连母亲的紫芒都无法对他造成影响了,照这样发展下去的话那他来这里的目的必定会实现。
“是冲我来的吗?”
刚想起这个念头,还没还得及分析脑子里便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暮楚家很大,包括外院内院和练功场,以及一个小型花园和露天广场,镇子上常有人来这里举行某些活动。就在刚才,有一种特殊的东西一下子将整个暮楚家覆盖了过来,灰袍人好像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一边战斗一边向外退去。
而那个特殊的东西,竟是蓝爷爷!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肯定那就是蓝爷爷,只是不知道是我能“看”到蓝爷爷还是他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看”到了这里。我无法确定,就悄悄收起了观察四处的那道冰流。
蓝爷爷已经到了,练武场那个方向开始有蓝光闪动,那是蓝爷爷的魔法。灰袍人好像怕了,他快速向门口退去,可父亲抓住他慌乱的机会,迅猛的向他攻去!灰袍人几次突围都被挡了回来,情急之下灰袍人突然一指,一股灰气向我袭来!
死亡的恐惧瞬间将我冻住,我会死吗?我没有把握,空间乱流里想死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重新来到这个世界的两年我一直被无微不至的呵护着,死亡似乎早已在我的思想中消失。可现在我只是一个幼小的孩子,有着柔软的身体和脆弱的生命。那一刻想活下去的欲望无比强烈,甚至完全占据了我的心,也让我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似有雷声滚落,父亲一声怒吼冲了过来,随后我眼前暗了下来,只剩下那宽厚的脊背。一声重重的闷哼,然后宽厚的脊背像石台一样压了过来,我一下子被撞了出去,同时有滚烫的液体喷到了我的身上。
“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是蓝爷爷的声音,我能听出他的焦急和愤怒,那是一种高傲的愤怒。我被撞的全身疼痛,这种痛是如此的真切,可它让我知道我还活着,也让我感觉到了赐予。液体温热、粘稠,我想它肯定是鲜红的,而此时它正慢慢冷去。蓦然,我感觉一阵悸动,父亲会死吗!
屋门轰然破碎,父亲冲了进来!他刚才被灰袍者击中受了很重的伤,月光不太明朗,但我依然看到了他大半个身体都成了暗红色。蓝爷爷跟在后面试图为他止血,但父亲什么也不管,一路奔到我身前才停下。
“风儿,风儿!你怎么样了,你说句话啊,你受伤了吗?”
父亲的声音在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别的什么,而我的心也随着他的声音在颤抖。我看到了他身下的血,还有迸溅在血中滚烫的泪,父亲原来也会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很难受的样子。我没有哭,我抬起头看着这个已至中年的男人,我想我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父亲。”
我是用这里的语言说出的那两个字,当听到这简单的音节后对面的男人突然僵住了,随后赶来的母亲和蓝爷爷也停在了那里。足足过了一分钟,父亲突然仰天大笑:“我儿啊我儿,我暮楚家族竟有如此天才!!”
我被那双粗糙有力的大手按在怀里,紧紧箍住。血和泪再次把我浸湿,咸咸的腥味冲了来,很难受,但我只觉得我的眼睛有点难受,我想我哭了。
天快亮了,母亲带着我去另一个房间睡觉,刚才的惊险一幕让她自责不已,可我不这么想。我不知道我和刚才的自己有什么不同,但我知道我变了,母亲以为我进入了梦乡,我却一刻不停关注着不远处父亲和蓝爷爷的谈话。
“我听到一种呼唤,那是精神层面的,远远在我之上,所以我过来了!最让人担心的是,那并不是死灵法师发出的!”
“什么!蓝叔叔,你说那不是死灵法师的?!”
“当然不是!那记精神呼唤不属于人类,而且强烈程度足以是和二级魔法师相提并论了。这样,从今天开始我住在这里,不能让那个死灵法师再来了。风儿今年也两岁了,从今天的事情看来他的精神力比普通孩子要强很多,从小培养的话可以更好的发展。”
“那太好了!”
“唉!那个死灵法师到底有什么目的呢?如果他认真起来我连三分有胜算都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