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人到了银吉赌坊门口,才下了车走进去。门内一片喧嚣混乱。一张张赌桌上,无数人为着下注大呼小叫哭天抢地。莺歌拉着陈培清径直走到最里面,那里正有一群人围在一架稀奇古怪的机器前。赌坊的伙计正指着那机器给围观的人解释:“这叫角子老虎机,是洋人的玩意儿,我们老板特地从洋人那里买回来的。这个孔槽,是投币的地方。把这种游戏币扔进去,就可以下注了。”
陈培清挤过去,瞧见众人围着一架古怪的东西。那东西有三个古怪的把手,三个转轴,上面刻着洋文,陈培清看不明白。只见示范的伙计将一枚银色硬币投进孔槽,又拉了一下把手,转轴转动起来。不多会儿,只听叮叮当当一通乱响,那古怪的机器吐出一捧硬币来。在众人的惊讶声里,伙计抓了把硬币,对众人笑道:“瞧见了吧?洋人管这个叫游戏币。吐出来的这些东西越多,你们换到的铜钱也会越多。这个比一般的下注赌博要方便,而且赢钱也容易。”
围观的人听了,一个个跃跃欲试。陈培清瞧着那机器上的洋文,不禁想起陈青絮,顿时对那机器失了兴趣。莺歌倒是十分喜欢。陈培清便对她说道:“那你在这里玩一会儿,我去那边下几注。”说着,陈培清招来伙计,买了两把游戏币,塞到莺歌手里。莺歌欢喜地接过去,挤进人群中了。
陈培清则挑了个桌子,走过去看别人下注。此时,那桌上的庄家正喊着:“还有谁押大?”
“我!”一个男人喊道,将面前的筹码全部推了过去。
陈培清抬头望去,见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男人站在自己斜对面,将手中的一摞筹码推过去。等看清那男人的脸,陈培清顿觉晦气。居然是刚才在戏园子里差点儿跟他动手的刘胡子。
此时,刘胡子也注意到盯着他的陈培清。刘胡子身边的小扬子也瞧见了他。刘胡子冲陈培清笑了笑,双臂抱到胸前,斜睨着陈培清。陈培清瞧见他不屑一顾的神色,冷哼一声,说道:“那我也下一注,试试手气。”说着,他将面前的筹码,推到“小”那一边。
筛子撞击暗筒。陈培清闭上眼睛去听那声音,嘴角渐渐浮起微笑。所谓熟能生巧,陈培清好赌,而且赌博年数不短。但是听这筛子的声音,便猜个八九不离十。刚才那一注,算是押对了。
筛子一开,果然是小。刘胡子摸了摸胡须,挠了挠头,将身前的一贯铜钱扔到陈培清面前。铜钱丢在桌子上,砸出“咚”地一声响。
陈培清笑着拈起来,正要把钱揣进怀里,身旁却有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握住铜钱。陈培清皱紧眉头去看手的主人,待看清楚之后神色一恍。身后的人穿着白得晃眼的西服,头发梳得油亮。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薄唇微抿,下巴削尖,长了一张典型养尊处优的嘴脸。这人居然是刚才被陈青絮打了一巴掌的上官瑞。陈青絮打上官瑞的时候,陈培清也瞧见了,犹豫了会儿,没来得及拦着。一方面陈青絮脾气上来了他根本拦不住,另一方面也因为陈培清同样不喜欢上官瑞。但他俩也曾有过交集,一起听过戏喝过酒。有一次相约去看人斗鸡,上官瑞看得心痒,便也下了注。可惜他那天运气不好,押哪只斗鸡,哪只就输。当时上官瑞不动声色,照旧笑呵呵地走开。只是待他走掉后,那家斗鸡场的斗鸡统统暴毙而亡。原因是,上官瑞走的当口,将一包老鼠药下在斗鸡喝的水里。于是那家的十几只上好的斗鸡,纷纷暴毙而亡。那情形也是陈培清无意间看到的。从那之后,陈培清开始对上官瑞厌恶起来。毕竟嗔毒虚伪到这种地步的,还是少沾惹为妙。
这下上官瑞居然也来了。而且自己跟他交情一般,刚刚自家的妹妹又当众给他难堪,不知这时候他会不会故意来找茬报复。想到这里,陈培清问道:“上官兄,你也想玩一把吗?”
上官瑞笑着将手中的铜钱抛到庄家面前,对陈培清说道:“我刚来,还没开始玩儿呢。刚才瞧见莺歌姑娘,就觉得你也在。正好咱哥俩玩几把。”
“好,请。”陈培清说道。
有人开始摇筛子。而陈培清已经将筹码押过。
上官瑞上前,思量半晌,将筹码推到跟陈培清相反的“小”一边。
柳世成对部下管教甚严,军纪严明。因此刘胡子等人也很少进赌坊。这次来赌坊,也只是因为这里人多嘴杂,消息灵通,方便打听老罗的事。今天刚有点眉目,陈培清跟上官瑞搅和进来,刘胡子也便没了玩下去的心思。
在桌边看了一会儿,发现陈培清的运气极好,几乎把把都赢。偏偏上官瑞像是跟陈培清故意作对似的,每次都买跟他相反的一方,因此输多赢少,赌运不佳,脸色也差了起来。刘胡子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正想喊小扬子走呢,听桌上筛子开了,陈培清照样赢了一局。而上官瑞本想可以赢陈培清几把出出陈青絮打他的那口恶气,却事与愿违,不由地脸色沉了下来。
“我说,这筛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一局结束,上官瑞把放在桌子上的筛子拿起来,拿在手中转了一圈,放在眼前瞧了许久,才又放回暗筒里,推到庄家面前。
那人拈起一只筛子放在眼前端详许久,又拿在手里掂了掂,狐疑地叫道:“这筛子是灌了水银的,不是刚才的那些。谁做的手脚?”
听了这话,大家纷纷吵嚷起来:“这筛子是什么时候换的??我们怎么没瞧见?”
“那是不是赢了输了那几把都算不得了?”
“可是算不得又怎么样?输赢的钱该怎么算??”
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陈培清瞧着上官瑞缄默不语。陈培清就站在上官瑞身侧,而且陈培清又是赌场高手,什么作弊的手段没有见识过,只消一眼便可知上官瑞在拿起筛子的同时,将原本的那副换了去。
“无论筛子是何时换掉的,刚才那局都作不得数了。而且,这赌坊居然出了假筛子,老板是不是该出来解释解释?”上官瑞说道。
在场的人没几个敢得罪上官瑞的。见他较了真儿,也便将老板叫了来。
“上官少爷,出什么事了?”一个胖嘟嘟的中年人走到上官瑞面前,赔笑问道。
“你就是这家赌坊的老板?”上官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
“是。听说这筛子出了问题?”老板拿起筛子瞧了瞧,皱眉道:“怪了,这不可能啊。我们赌坊从来没出过这种事。”
“那怎么办呢?你是怀疑在场的各位喽?”上官瑞脸色一沉,问道。
“这哪能。那上官少爷您看这事怎么处理?”老板问道。
“这事是你们赌坊出的,怎么问我?!”上官瑞喝道。
上官瑞随侍的保镖随从听到主子的声音,立马围到主子身前身后。几个彪形大汉对着赌坊老板怒目而视。情势一下子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