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沉默,在纪氏看来自然就是默认了,吃了上次的教训,她并没有立刻落井下石,而是静静观察了一阵子,确定卫岚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才借势给卫邯换上一杯新茶,就着开了口。
“老爷,其实……我之前并没有对你说完全……”
卫邯眼睛一瞪:“你还隐瞒了什么?”
纪氏满面愁容道:“老爷今天上朝,都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吗?唉,这京城里可都是乱了套了,何二公子可是已经失踪了两日,衙门里的捕快都快把京城翻了个个儿了,还没有找到。”
卫邯却还有些糊涂:“这我倒有所耳闻,但是……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纪氏看了看卫岚,欲言又止。
“还不快说!”方才听了卫岚与何二公子过从甚密的传闻,卫邯已是怒至心头,如今听纪氏的口气,竟是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怒气更盛了几分。
不过他终究是个文士,长居书阁之中,联想能力不比女子。在纪氏看来,自己已将关键说出,无奈卫邯却仍未想到。她终究是一家主母,若是再说下去,不免有挑拨是非之嫌。
更何况日前她已隐约见识到了卫岚泼辣的另一面,如今更是不愿把话说死,免得待会儿被卫岚抓住了什么把柄翻盘,再像上次一样引火烧身。
见她犹豫,卫邯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到底是什么事,你快说!”
纪氏却又改换了劝解的口气道:“不过是一些流言罢了,府里头的下人不明事理,听了街上的谣言还不足,又多添出许多话来,老爷不必放在心上。”
见她是执意不肯说了,卫邯索性转向一旁的管家卫康道:“她不说,你来说!”
卫康虽然姓卫,但早已是被纪氏收服了的奴才,看如今这情势,必然早得了纪氏的关照。
他已是奔四十的人了,也是个人精,虽然对于该怎么答这番话已是胸有成竹,却故意道:“回老爷的话,您家大业大,府里头的谣言,每天也总有几桩,不知您要问的是哪一件?”
卫邯重重一拍桌子:“连你也来打太极!再不照实说,看我不把你送到乡下看庄子!”
卫康这才摆出一副不得已的脸色,缓缓道:“不过是听后面院子里的几个婆子说,常常能看到何二公子往咱们府里来,如今失了踪,想必也同……同大小姐有点关系,”他偷眼看一下卫邯,见对方已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忙又补充道:“不过是他们瞎说罢了,夫人已经责备过他们不得乱说,平常倒还罢了,如今正赶上何二公子失了踪,就……”
卫岚心中冷笑,这卫康还真是纪氏调教出来的一条好狗,连心思都这般相像,明里听着像是劝说,实际却是火上浇油。
果然,听了他后面这句话,卫邯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脸色登时就白了白。
纪氏忙劝他喝茶顺气,卫邯猛一挥手,又将第二个茶杯摔碎,起身指着卫岚时,竟连手都抖了。
“你……你这个灾星……”
卫岚冷冷地看着他,语声依旧平静:“不知我犯了什么错,要招致父亲这样的指责?”
卫邯怒道:“你还不知悔改!你可知何大人在朝中的地位?他的公子失踪了,你又偏偏同他牵扯不清,若是有人存心要揪咱们家的错处,这后果岂是你承担得了的!”
他已然怒极,偏生看到卫岚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心头怒气涌动,冲动之下竟抬手要打她。
看到他抬手,卫岚眸光一寒,指间细针捻动……若是他真的敢打下来,定要让他也付出这只手的代价!
这并不是卫邯第一次打她了,记忆中最深刻的便是十岁那年的冬夜,因纪氏说自己的一支发簪被她偷去了,卫邯便在夫人挑拨下给了她两巴掌,还让她罚跪一夜。
寒冬的地面如何阴冷,纪氏偏生还叫人事先往青砖地面上泼了水,跪在那薄薄的冰面上,幼小的她险些付出了双腿的代价。
若不是后来有兄长日夜为她按摩热敷,如今的她早已是残废之身。
这便是所谓的生身父亲,这便是卫大学士岸然道貌下隐藏的嘴脸!
如今她便是卫岚,自然要对从前伤过她的人睚眦必报!
然而,一个清冷的男声却打破了此刻的僵局:“不知她承担不起的事,本王能否担得起?”
卫邯茫然抬头,面色登时一僵,忙跪拜道:“微臣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请殿下责罚!”
纪氏和卫康也是面面相觑,忙跟着跪拜行礼。
卫岚颇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去,便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萧越,他身后除了侍从外,还跟了几个官员模样的人,排场不小。
他依旧是卫岚上次在宫中见到的那副样子,用半边面具掩住容颜神情,唯有一双剔透眼瞳,带着仿佛能望进人心底的警醒。
看着保持着跪拜姿态的众人,他并没有立刻开口叫他们起身,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卫岚。
卫岚撇撇嘴,她就是不行礼拜见又如何?横竖跪在地上的那些人与她无干,她倒巴不得他们多跪一会儿呢。
因此,她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天花板。
场面一时间僵住了,她不行礼,萧越就不开口让其他人起身。卫邯都觉得自己的膝盖有些发麻了,却又不敢抬头看是个什么情形。倒是纪氏不客气地抬头瞪了卫岚几眼,可惜后者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在这场无声的僵持战中,最后还是萧越先败下阵来,淡淡说一声“请起”,总算是赦免了卫府的一干人等。
卫邯拱手道:“不知殿下光降寒舍,有何吩咐?”
“本王今天听说了个有趣的传闻,所以想来查证一下。”
卫邯的脸色立刻变了,“传闻”二字就像是点中了他的死穴一般,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苍老了几分。
他的目光落在了站在萧越身后的中年男子身上,语声很是勉强:“市井传闻,怎可尽信?”
“是吗?”萧越的语气有了点变化,似乎是表现出了一点兴趣,“但这桩传闻,我可是在京兆尹的公堂上听到的,自然不能随便对待。”
见卫邯迟迟不答,萧越微微侧头,对身后那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道:“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