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笙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试着让自己紧绷了一早上的神经放松下来,他许久不曾接触金融方面的事务,就算前阵子做足了功课,可实际操作起来还是颇为吃力,整个系统之庞大,事务之繁杂,都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窗外树上最后一片枯叶正打着旋儿的飘落下来,一圈一圈,终是不情愿的落了地,不一会儿,又被风吹起,带到了别的地方。
顾南笙拿起手边早已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冰冷的温度刺激着他的口腔,顺着喉咙流入胃里,走过之处一片冰凉,慢慢顺延到四肢百骸,让人不自觉的皱了眉头。
他自嘲的笑了笑,随即抿了嘴角,又喃喃自语,“许久不做事,脑子还真是锈住了。”
他今天一早来到公司先熟悉了一下各部门就开始开会,一直到下午一点,一个会接着一个会,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他还太年轻,威望还太小,比不得那些个出力多年的老人,掌控不了整个大局,就只能把权力分散,如今他事事要与公司里的元老商议,事事都不能自己独断。
顾南笙烦躁的扯了扯领带,起身将窗户打开,想要散去这窒息的感觉。
这权利分出去,就再难收回来了。
窗外的风还在刮着,偶尔卷了细小的尘粒打在脸上,又有些跑到了眼睛里,让顾南笙不得不眯了眼睛,来抵御那细小的疼痛,可他仍旧不愿意关窗,这屋子里太闷,似一个牢笼,让他挣脱不得。
他甚至有些怀念起前些日子和江希然去云南的日子,逍遥自在,乐得自由,不似现在,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有那么多人等着挑把柄。
他虽早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他会从那自由身变成现在满身枷锁,可真到了这一天,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敲门声突然想起,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他低低的道了声,“请进。”随后倚着窗台等着来人。
门打开的一刹那,一阵风吹进来,吹动了窗帘,也将桌子上虚虚拢着的纸张尽数吹到半空, 随后又悠悠飘落,散落在他面前。
莫菲走到房间中央将地上的文件重新整理好,放回到办公桌上,又自己到饮水机旁边倒了杯水,悠然的坐在会客的沙发上。
“你来干什么?”顾南笙并未从窗台边起身,而是又放了些重量上去,挡住了半个窗口,冬日里的风吹透了他的衬衫,直直打进五脏六腑,比刚刚的冷咖啡还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莫菲抿了口手里的水,粉红的唇印赫然出现在一次性纸杯上,浅浅的,恰到好处的温柔。顾南笙瞟了眼那唇印,脑海里浮现出江希然那大红的唇瓣,每每与人说话时都会让人一瞬不瞬的盯着那红火的颜色,欲罢不能。
她总喜欢热烈鲜艳的颜色,却又 总是穿的极其素雅,妆容也是淡雅精致,唯独那两瓣唇,大红的颜色,热烈如火,娇艳欲滴,就犹如一幅极肃静的山水画,起始时,水流汨汨流淌,安静无声,却突然风起云涌,惊涛骇浪,霎时间天地变色,与先前的安宁截然不同,两方极致同时呈现在一幅画上,却又是那般相辅相成,恰如其分。
顾南笙不动声色的将思绪拉回,看到莫菲又抿了一口手里的水,想了想,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莫菲放下手里的杯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半晌,才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顾南笙低低的咳嗽了声,半垂了眼帘将眼里的尴尬掩去,“那么。”
“我是来入职报到的。”莫菲走到他的办公桌前面,高跟鞋的声音清脆响亮,极有节奏感,听得顾南笙心里升起一股烦躁。
纤长的手指从容的将挎包里的介绍信拿出来,展了信规规整整的放在顾南笙面前,随后退后两步,规矩的等待着顾南笙说话。
顾南笙大致的浏览了一遍信的内容,无非是说莫菲心细认真,手脚麻利,极适合帮他打理公司的事务。本是一篇无须在意的信件,可这写信的人却是不容忽视的,写这信的人,正是他寡居在家的母亲,钟婉蓉。
他从未违逆过母亲的话,如今也不例外,他只是稍稍合了信件,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莫菲,眼里的神情意味不明。
“恭喜你,被录用了。”顾南笙喉间滚动,努力平复心中翻涌的情绪,终究还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
莫菲欠了欠身,道了句,“同喜。”
顾南笙揉了揉额角,指了指门示意她可以出去了,莫菲弯了嘴角,形成一个胜利的弧度,拉好挎包的拉链,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又折回来,压低了声音笑道,“表哥不想知道我是用了什么方法进来的么?”
也不等顾南笙回答,莫菲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给病人开错了药,被吊销了行医执照,走投无路之下,我去求了舅妈。”仿佛要证明些什么般,她舅妈二字咬的极重,随即舒了一口气,又慢慢道,“我说,我这辈子都不能再进任何医院了,专业不对口,别的公司一定不会要我的,只有你能救我了。”
她声音冰冷,比这漫漫冬日还要冷,仿佛能滴水成冰,那些冰棱里又带着无尽的恨意,“她心里有愧,当然马上就答应我了,好哥哥,你以后,可要小心了。”
他们长得是那般像,那一双眉眼竟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幼时钟婉蓉带着他们两个出去,无人不夸她的一双儿女长得漂亮。顾南笙至今还记得,那时母亲脸上闪过的一丝痛楚与无奈,虽那样短暂,却是那般深刻,让人一记,就是永远。
顾南笙蓦地站起身,将那封推荐信甩到她脸上,手掌扬到半空,气的浑身发抖,“你竟然拿别人的生命开玩笑。你,真是,真是胡闹。”他抖了半天,终是极力的抑制住了,声音也不似刚刚那样颤抖,收回扬起的手掌,眼神里极尽痛楚,“你要斗?随便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等着你做到我的位子上。”
莫菲的脸上全无恐惧,反而扬起明媚的笑容,似能发出光来,让人的心也跟着暖起来,可顾南笙此时只觉的刺眼的很,让人心生异样。
“那么,以后,请多多指教咯。”莫菲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不忘温柔的替他带上门,将他隔绝在这个冰冷的空间里。
顾南笙颓然的坐在老板椅上,桌子上手机的提示灯一闪一闪,显示着来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