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有些事情彷佛是在黑暗中发生的。

你想象不到的。

你以为已经制止了。

你完全不会预料发生的事情。

季末诧异了半天，然后举着沾上了墨水的手走到教室后面的洗手池，一路上还滴了不少在地上。

真倒霉。季末想着，什么时候墨水瓶打翻了？

夏纪看到满手黑乎乎的季末，眼里是无尽的失望。他看了看自己刚刚扔掉的墨水瓶，仍然好好地躺在垃圾桶里，没有再打开过的痕迹。夏纪轻轻叹了口气，心里空落落的不知滋味。

夏纪走到洗手池，哗啦啦的水流打在季末的手上，然后顺着手腕源源不断地留下被染黑的污水，在池子里回旋打转之后一齐朝管子洞口流出去。

“抽屉里全是墨水么？”夏纪说。

季末没有回头，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夏纪是怎么知道的：“嗯，可能是自己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真是倒霉。”隔着厚厚的口罩，季末有点郁闷地说。

“等会我帮你收拾一下吧。有什么东西染脏了么？”

“没有吧，抽屉里只有一个水杯。扔掉算了。”

“嗯。我去帮你擦擦抽屉。”夏纪拿着一块抹布，说。

总是有些人，内心的阴暗深不见底。

他们总是想，用尽一切手段也要让你难堪。

让你倒霉。

甚至让你消失。

他们藏在这个世界最肮脏黑暗的角落，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你，盯着你身边的一切，你的快乐和幸福，都是他们最无助的痛苦。

其实他们都是习惯憎恨的人。他们疲惫但不放弃这种憎恨，直到有一天自己和对方一起灭亡。

都是值得同情的人。

夏纪一整天都是心不在焉的，上课也是思绪满世界乱飞。原本深邃的眼神更加空洞。

秦语时不时地过来搭讪，夏纪都只是做简单的礼貌性的回应。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与这个人相处。

或许有一天，自己或者是自己身边的人，真的会与她一起灭亡。

41.

总有一些人是知足常乐的，他们没有万贯家财，却有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庭。他们没有太多的奢望，却会因为现在的平淡而觉得幸福。

他们或许有不可或缺的挫折，但是仍然乐观坚强，积极向上。

他们活在大大的世界里，小小地努力着，也快乐着。

江清晨的一家，就是这样的人。

面积不大的客厅里，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算是犒劳一下疲惫了一天的身体。妈妈在厨房里烧着最后一个汤，饭桌不远的电视开着，里面播放着时下热点新闻。

江清晨刚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把书包放下坐在饭桌前。满满一桌子菜，虽然不算是丰富但也不简单。清晨夹起一块带鱼放在嘴里，大声叫着：“爸，妈，吃饭啦吃饭啦，饿死你们宝贝儿子了！”

江爸爸放下手里的报纸：“来了来了。”

过了一会江妈妈端上来一碗紫菜蛋花汤，夏纪舀了一口喝，然后咂了半天的嘴说：“最喜欢这个味道啦，妈。”

吃饭的时候他们说了很多话，询问清晨的学习，在学校里的表现，唠唠叨叨说了半天，清晨都是快速扒着碗里的饭然后口齿不清地随便糊弄过去，但脸上是幸福的表情。

清晨吃完饭放下筷子，对妈妈说：“我们家不是有个什么精油么，就是上次妈买的，在哪，我给季末送给去。”

“在卧室的抽屉里，不过季末那孩子怎么了？”妈妈问。

“额……没有啊。”清晨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说露了嘴，过了半天才说，“她撞墙上了。”

眼前的江爸江妈同时一口饭喷到了桌上。

“什么？你说什么？”妈妈捂着嘴巴笑着说，“季末撞墙上了？哈哈。想什么呢那孩子。”

清晨摸摸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看了看笑喷了的妈妈跟同样无语的爸爸，觉得自己真是笨蛋。

“好啦好啦。我去了。一会就回来。”清晨换好鞋子拿着精油就出了家门。

江妈妈刚要说穿件外套再走，但是儿子已经关上了门。她笑了笑，然后对着丈夫说：“你看清晨那孩子，这么多年了就是对季末那么关心。唉，看来季末真的要成咱家媳妇咯。”

眼前的男人抹了一下嘴唇，说：“孩子还小嘛。”接着似乎又想到了刚刚清晨的话，季末撞墙上了，于是又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江妈妈也跟着笑起来。

42.

这样安宁的夜晚，月色如水，缓慢地从指尖滑落。明亮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下来，在地面上晕开一片洁白的冰霜。

季末坐在靠椅上看着政治课本，一旁的老式收录机里播放着一首叫不出名字的古典民谣，杨琴叮叮咚咚如水滴落的声音，流水般飞扬在静谧的夜里。

钟慧在自己的房间里打电话，季末之前靠近房门听了一会，安静的卧室里没有开灯，季末只能远远地看着妈妈坐在电话旁边的背影。像是蜷缩在一边一样，在黑暗里显得脆弱而且令人心疼，明显压低的声音，季末根本听不见在讲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是打给爸爸的电话。

伴随着音乐悠扬的声音，此刻整个世界变得安静而又有些甜腻。季末放下课本，发现开着收录机完全看不下去书来。其实读书最终需要的还是静默。

季末站在窗前，抬头看着天上那个大大的月亮。

清晨走到季末家门口，远远的看见楼上亮灯的房间里的窗户边站着一个人，于是他挥挥手朝着楼上喊。

“嘿，季末！”

嘹亮的男声硬生生地划破安静的夜幕，像是在天边撕裂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口子。季末吓了一跳，闻声看过去，看见清晨站在她家的楼下冲自己笑。

季末一路小跑下楼，钟慧听见了声响时放下电话问：“小末，去哪？”

“清晨来了。”季末边走边说。

男生站在不远处张望着，在明亮的月光下甚至可以看清楚他的闪闪发亮的眼眸。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点亮所有人心中的阴霾，引领你走向未来。

季末打开院子的门，说：“明天带去学校也一样，干嘛晚上跑来？”说完接过清晨递过来的精油。

清晨笑了笑，忍不住摸了摸季末右边并没有消退的红肿，说：“嘿嘿，没事啊，涂上之后使劲揉揉，明天就会好的。”

男生笑的一脸清纯。

“嗯，知道了。要不要来我家坐会？我妈妈也好久没见你了。”季末说。

清晨害羞地挠挠头：“不了，太晚了，下次吧，下次来你家蹭饭。钟阿姨烧的最好吃了，比我妈烧的都好吃。”说完还忍不住做了个舔嘴唇的动作。

季末忍不住笑了，说：“就你会说话，好吧，那你路上小心。早点回去睡觉。”

“嗯，那，我走了。”

“嗯。”

季末准备关上门，男生慢慢走不远又回过头，似乎是想了一会然后冲季末说：“等下。”

“嗯？怎么了？”

“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嗯？什么事？”

男生走过来，轻轻张开手臂，把季末搂在怀里。想要用力抱紧，甚至彼此都不能呼吸。但又怕会像珍贵的宝贝一样那么容易就碎掉。于是，就这样，安静地抱着。在静谧的夜晚，皎洁明亮的月光把两人缠绵在一起的身影深深投在地面上，像是一副绝美的水墨画。

绝无仅有的美好。

“下次不要你受伤。无论发生什么，我不要你受伤，好不好？”

缠绵在耳边的声音，季末快要沉醉，她轻轻哼了一声，答应了这个甜蜜的要求。

那一刻，彼此的体温近在咫尺。

我能感受到你微些紧张的心跳，你温热的呼吸，你厚实的手臂，你温柔的话语。

那一瞬，全世界为我们静默，为我们守候着若有似无的未来。

如果时间截然停止在这一秒，其实我是愿意的。

我的身边没有晦暗沉闷的天气没有苍白的光线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繁杂的学业没有破碎的家庭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秦语没有夏纪。

只有你。

只有你，和你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