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现在的情形看来,韩素一定是在坠地之前,拼死力翻到了青风雕的身上,然后,才借助青风雕巨大的身体,削去了坠地的巨大冲力。而青风雕肚破肠的死状,似乎也正好证明了这一点。不过,无论韩素怎么回忆,他都回忆不起自己坠地那一刻的情形了。事实上,他现在很多事情,都已经回忆不起来了。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死了,自己从天空上落了下来……
这倒不是他失忆了,而是他极度困乏的身躯,已经供不上他思考更复杂一些的问题。
不过,杀父仇人的影子,此刻倒是如图片一样地浮现在韩素的眼前。
然而,展眼一望去,这里除了他自己与那只已经死去的青风雕之外,早就已经没有那人的影子了。不但如此,那把死神剑也不见了。
或者是坠下的途中,那个人被甩出去了吧。或者是那人还活着,自己走了出去吧,或者是那人被野兽吃掉了吧……反正,现在韩也想不清这些问题了。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搞明白这个地方是哪里,并且想方法走出去。
在吃掉青风雕肉之后的几个小时里,韩素都坐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任凭着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饥饿还只是他现在面临着的困难之一而已,身体上的伤痛,才是更关键的问题。而现在,韩素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一个人坐在那里,等着身体的一步步恢复。
不过,好在这个地方看起来,还不是深山区,不然的话,以韩素这样的情况,他恐怕早就被野兽吃掉了。
在又坐了许久之后,韩素终于挣扎似地从地上站起了身来,然后,艰难地迈出了他的第一步。
“回家……一定要先回家……父亲已死,还没有人给他守孝呢……”
韩素一边艰难地走着,一边如此想着。现在,他的大脑,终于可以进行一些稍复杂一些的思维活动了。而他的脑袋在恢复了思维的第一刻,想到的就是回家安葬自己的父亲,以及给自己的父亲守孝……
在苍良国,双亲去世,儿子必须守三年的孝,这是孝子的本分。韩素是一个孝子,他想尽自己的本分。
然而,当韩素徒步走出丛林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天,在他终于走到一座城池前时,他傻了。面前的城池,不是紫水城,而是五十夫城……青风雕只不过在天上飞了一刻不到的时间而已,但韩素却已经离开了家几百里。看来,人与兽,人与修炼者的差别,真是太大了。
而韩素,这一路走来,所受尽的艰辛,也无疑让他幼小的心灵,经受了一次翻天覆地地蜕变。在这十多天时间里,可以说,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韩素都在与自己的身体,与自己的意志,与自己的极限挑战着。一个重伤的少年,硬生生地不间断地走完了十多天的路程,这是一种什么精神啊……可以说,经历了这一次蜕变之后,以后人生之中的任何困难,都不足以吓倒我们的韩素了。而如果我们把这些困难都一一地记录下来的话,这个故事也太悲惨了……
……
韩素走到五十夫城前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必须先到城里,为自己填饱肚子。以他现在这个状态,想自己走路回紫水城,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五十夫城的城门现在正紧闭着。要等到鸡打鸣的时候,城门才会开。而此时,一条长长的车队,也排在了城门外。这些车队,都是向城里运送物品的车队,属于一些商人和农夫。
由于起得太早,赶车的人大多数都在车上睡着了。一些大车队还有人轮流看守着,但那些农夫们的菜车,柴车,马料车等,则安安静静地横以马路上,只有一个睡着了的赶车人。
韩素缓慢而吃力地走向了一辆运送柴草的马车。然后,一头就栽到柴草堆里,呼呼地睡着了。连续十几天昼夜不停地赶路,已经让他的身体极度的虚乏了,现在,可以说,就算是倒在一个火坑里,他也照样睡得着……
远方的鸡叫声,终于传来。城门开启了。在一片吱吱嘎嘎的车轮转动声中,韩素终于死死沉沉地进入了五十夫城。
等韩素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进入城中了。而且,很明显的,他是被人从车上甩下来的。
从车上跌到路上,自己居然都没有醒!韩素揉揉眼睛,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好歹也睡了一觉,韩素现在觉得好多了。
站起身来后,认真地紧一紧自己的衣服,韩素就向那一片迷茫的街道上走去了。现在,他浑身的行头,也不过一套被死神剑砍掉一半的衣服,和一双鞋而已。那双鞋,是韩素从家里穿出来的。而韩家在数十天前,还是苍良国西北一带,有名的大家族。所以,这双鞋,也自然不差。不过也幸亏了这双鞋,若不是这又鞋,韩素走不走得到五十夫城都还难说。
鸡,已经鸣过三遍了,但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现在,正是初春,虽然已没有了寒冬里的气息,但夜里,照样是那样冷的。浑身只穿了半件衣服的韩素走在一片淡淡的雾气之中,身体都忍不住的哆嗦着……
以前是修者的时候,韩素根本就不怕什么冬天夏天。以前是少爷的时候,韩素根本就不会挨冻受饿,但现在,一切都变了。韩素成了一个流浪于街头的孤儿,不但连温饱都解决不了,而且,还身负着那几乎不可能报的深仇……
韩素只有不停地在街道上走着。这些天来的经验让他知道了,越是冷,就越要运动。再苦再累,只要自己的意识还清醒着,那么,自己就不会倒下去。而如果贪图安逸坐下来,或者躺下来的话,那么自己或者就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随着时间的慢慢过去,随着天明的慢慢到来,随着韩素走得越来越远,韩素的身子,渐渐不再那么冷了。但又正因为走动得太多,现在,韩素的心中,又泛起了另一层感觉——饿!——这种饿,并不是想吃东西的饿,也不是胃里的饿,而整个身体,以及自己灵魂的饿——这是一种独属于天下最穷困的人的饿,这种饿可以把一个人的人生,都染成悲哀的颜色。那些偶尔两餐没有吃上饭的人,是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感觉的……
韩素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也双眼注视着地下,希望从地上可以捡到一些吃的。但运气似乎专在这个时候跟他开玩笑。以前随时都可以看到的,被人扔在路边的食物,在今天,却偏偏不进韩素的双眼……
街道的房屋里,不时传来一些汉子的打鼾声。街边屋檐下,一些相对避风的地方,乞丐们也紧紧地偎成一团,一齐从嘴中喷着浓浓的白汽。虽然他们都是乞丐,但乞丐也有办法填饱自己的肚皮。虽然他们身上的绵被已经破败不堪,但一层一层地叠加在一起,又加上许多人挤在一起,他们此时却并不是冷的。此时,整个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就非我们的小韩素莫属了……
走到这些乞丐们的身边,韩素就再也没有走了。他不想走了。他想停留在这些乞丐们身边,等着天亮,等着这些乞丐的醒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等着这些乞丐醒来,就跟他们入伙。而就算他们不收自己,自己也可以跟在他们身后,他们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他们能为自己挣到吃的,那么,自己也就能。
打定了主意之后,韩素无力地在街边坐了下来。他不敢躺下,他不敢睡去,他怕自己睡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所以,他只有强睁着自己的眼睛,迫使自己关注身边的事情,迫使自己对现在的处境进行思考。
而就在这个时候,乞丐人群中,一个人引起了韩素的注意。
那是一个中年人,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他没有和这些乞丐们睡在一起,他只单独地坐在乞丐们的外沿。而且,他也没有盖被子,身上的那件衣服,也似乎只是象征性地表示着他生活在冬天一般,虽然看起来厚实,但到处都已经破开了洞,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肉来。
看着这个人,韩素的心里越来越起了怀疑,到最后,当他看到那个人的脚是,他忽然之间恍然大悟了!
这个人,是一个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