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过了几天,城中一切安然。加上斥候来报,贺人龙与卢象升率军分别大破贼寇,几乎将敌人全歼,白广恩更加放心了。此时他接到洪承畴之命,令他整军出潼关,去山西会同曹文诏,攻击农民军。
而此时,新来的参将也到了,带着五百明军守城。白广恩交割了印信,带着人马离了华阴。
明军走了不过三天,李岩他们就到了。
这三十多人没进城,先在城外一个荒村里歇下来,派人进城探听,探子回报说,大队明军已经走了,眼下的城里,只有五百军马。
李敢神色沉重,五百军马虽然不多,可是自己只有三十多人,无论如何不可能拿下华阴。可是李岩却不那么紧张,看上去还挺轻松的。李敢问他怎么办,李岩一笑,只说别急,等华阴的新县令来了再说。
此时因为孙传庭受伤,华阴城被占,朝庭方面一直没有派新县令来,此时秦军大败,华阴重新落回明军之手,县城不可一日无官,因此洪承畴上了折子,要朝庭速派县令,管理县事。华阴百姓纷纷传扬,新县令估计这几天就要到了。
红娘子与小青一直很安静地呆在一边,她们清楚,这个队伍并不是她们的落脚之处,两个人随时可以走,这群人也不会说什么。可是红娘子并不想这么快就离开。一来是无地方可去,二来,人家正在落难之时,她们一走,难免有些不仗义。江湖儿女,最讲究的就是义气二字。
于是,她们只能跟着这伙残兵,什么时候有起色了,再离开不迟。
李岩与李敢什么事也不背着她们,李岩的命是人家救的,这么做很自然,李敢则认为,救了义弟,也是自己的恩人,秦人恩怨分明,对于恩人,自然是倾心相交了。
因此两个女孩子觉得,这个队伍里的人,对她们非常尊重。
这一点,是她们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那时候的天下,对于江湖人是极蔑视的,甚至连倡优都不如。红家班每到一地表演,遭尽人们的嘲笑与白眼,演得再好,人们就像看耍猴一样,热闹完了,一哄而散。尤其是红家班中的女孩子,更是听到过无数观众的污言秽语。
什么叫做人?与人平等,才是做人。
这种感觉,使得两个女孩子都不舍得离开了。
李岩并没有空等,他派出探子,不住地打探,第三天,有消息了,一队车马正从东面而来,看样子便是新县令,由别的地方调来的,此华阴约有十余里。李岩仔细问过,约有二十来个护兵,七八辆大车,他心中便有了计较。
李敢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兄弟,你等县令来,是何道理?”
李岩道:“咱们只有三十多人,别说攻击县城,攻个村子也攻不下来。要想夺取华阴,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冒充县令。先把华阴控制在手中,然后捉了参将,再收编那五百人。”
李敢想了想,紧锁双眉:“这个不容易吧。参将手下肯定有亲兵,五百人一旦收编不了,闹腾起来,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岩道:“我有法子,大哥不用发愁,咱们先去会会那位新县令。”
此时这位县令大人正坐在马车里,一脸的哭丧相。因为这个职位,实在不是美差。
当官的总讲究点宿命,华阴已经连换了两任县令,哪一个也没得好果子,头一任县令家里被抢得一干二净,鼻子还没了,第二任孙传庭倒是个能吏,却也被刺杀,险些丢了性命,如此看来,华阴戾气甚重,不适合安安稳稳地贪污。
只是皇命在身,圣意难违,不来也得来,如今之计,只有到任之后,先请来高僧老道,做几天法事,去去邪气,也许能好一些。
正想着,猛听得前面一阵马蹄声响,不由得吓了一跳,暗想莫不是流贼至此?掀起车帘一瞧,前面跑来了几十骑,尽都是虎躯大汉,威风凛凛,身上不穿官衣,手中也没拿家伙。只是有的人手里提着几个大盒子,还有两个大葫芦。
好像不是流贼,县令心想。
此时那几十人来到车队前,护卫的明军早已经全神戒备,以防不测。
来人为首的一个跳下马来,向众兵一抱拳:“敢问,县令大人可在车中?”明军的一个什长扬声道:“正是,你们是什么人?”那人道:“小人是华阴城中士绅郭威的家仆,特此来迎接大人,大人一路辛苦,我家主人特地备了酒肉,前来奉献。”
说着一挥手,后面的人跳下马来,抬着几个大食盒。到众军面前打开,里面果然都是肉菜。还有人提着大葫芦,里面装的是酒。
这些人走了半日,早已又饥又渴,此时见了酒肉,哪个不馋,口水都流出来,刚要下马,什长一声冷笑:“既是一番好意,我们自然要愧领,只是有一样……你先请。”
为首的汉子一声干咳:“大人是怕这酒肉里有毒?”
什长面现冷笑,也不否认:“正是,我没见过你们,小心点好。”
为首的汉子向后看了看,双手一摊:“人家不信我们,也罢……”说完他提起筷子,每样菜里都吃一口,然后掀开木桶的盖子,从食盒中取出碗来,拔开两个葫芦的塞子,往碗里倒了一点,喝了下去。
吃喝完了,他将葫芦塞上塞子,横放在地,然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瞧着什长。
那什长等了片刻,见没有任何异常,终于放下心,看来酒肉中不会有鬼,但他还是加着小心,叫华阴来的人站远一点,以防对方偷袭,然后才叫众军吃喝。
至于县令大人,自然更不能怠慢,什长亲自挑了酒肉,送到马车里。
众军狼吞虎咽,没一时,就把所有的酒肉一扫而光。
那些华阴来的人在远处瞧着,见他们吃喝完了,这才一起拍手大笑,嘴里喊着:“倒也,倒也……”
再看众明军,一个个手足酸软,口歪眼斜,嘴角流涎,站在那里不住地晃,最后都站脚不住,卟嗵卟嗵……全都摔在地上,睡死过去。
不用问,他们中了蒙汗药。这些人也不是华阴的,而是李敢率领的秦军。
那位什长知道不好,可是自己也站不住,摔在地上,还觉得天眩地转,他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什么那人吃喝了就没事,他们这些人就要倒。
其实道理很简单,蒙汗药就装在葫芦里,具体说,是葫芦塞子里。
这是李岩想的妙计,他知道小青有蒙汗药,就想出了这个主意,智取敌军。他将蒙汗药用棉布层层包好,挖空葫芦塞子,将棉布塞进去,药就在棉布里。不用时塞子在上面,药粉落不下来,酒就是好酒。可当李敢喝过了酒,将葫芦横放时,酒浸到塞子,里面的药粉就溶在了酒里,于是一葫芦好酒就变成了一葫芦药酒。
这种手段,不要说明军,只怕天下也没几个人能猜得到。
李敢见这些人全都倒了,率人上前,掀起马车车帘一瞧,县令大人也和明军一个模样。他们像拖死狗一样把县令拖了出来。
由于这位县令对于华阴有种不祥的预感,因此没有带家眷,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