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的傍晚,月色透出浅淡的光泽,西洲趴在绒毯上,眯着眼看着月亮的头角,突然听见慕锦宸从窗外传来的声音“有苏,陪我出去一趟。”声音不大不小,淡淡的听不出感情。西洲心想难道有苏只是个侍女,是她多想了了吗,但从没见过侍女会有这样的待遇。但若不是侍女,又怎么听从慕锦宸的一切安排。而且大家对她的称呼都是姐姐,这倒是奇了。
有苏打开门,看着外面背手而立的慕锦宸,小声问道:“主子,锦儿怎么办,带上吗?”慕锦宸回头盯着西洲看了很久,轻声道:“把她给我。”有苏点了点头转身去抱起西洲。不料西洲跳下地,晃了晃被压乱的尾巴,避开有苏伸过来的手,从慕锦宸的身边走过,高傲的身影伴着月色径直穿过院落,跳上马车。
慕锦宸吃惊地在后面看着,看见那一抹莹白的身影跃上马车,嘴角扯出一抹笑,甩袖跟上。有苏莫名的看着一人一狐的行为,看着自己主子的淡淡笑容,满心诧异。听下人们说主子从那天之后,就每天呆在书房,不吃不喝。如今这怎么看都是心情很好啊。
西洲趴在马车上的垫子上,垫子上的羽毛和她的身子融为一体,她的身上淡淡的散着荧光,照的整个马车都柔和一片。她从那天之后就再没出来过。一直守在有苏的院子里,没见过其他的人,烦闷的紧,如今出来转转,虽然不知去哪也挺好的。
慕锦宸靠着车身,看着眼前这个荧光一片的小东西,她的尾巴悠闲的扫来扫去,脖子上挂着的缨络流水般散在地上。他心头荡起小小波澜。轻轻开口:“锦儿,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西洲一动不动的闭着眼,恍惚什么都没听见。慕锦宸叹口气,无奈道:“这样的性子,谁能那你怎么办呢。”听到这,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着光,犹疑不定。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意,慕锦宸用手摸了下她带着伤痕的耳朵:“我们去宫里,今天是合欢节。宫里有宴会,不去不好。”说着一手揽起西洲,一手掀开了帘子,只见外面人们人们张灯结彩,大街上小孩老人占了多数,虽然月色高悬,但人们依然难掩眉目间的喜悦。热热闹闹,好不欢愉。
“合欢节是家家户户团圆的节日,这一天孩子老人这些不常出门的人都会由各自的家人带着到河边祈愿,放水灯。所以人们都很高兴。”看着西洲迷茫的眼光,慕锦宸解释道,手轻轻地捏着她的前爪,软软的,凉凉的。西洲嫌恶的瞥了他一眼,兀自收回她的身子,踩着他半倚着的身子,回到垫子上趴好不再动了。慕锦宸看着她抽回身子,优雅的一步步踏着他的身子,若无其事的又开始假寐,仿佛刚才的热闹情景与她是两个世界。眉头一皱,刚好听得有苏在马车外唤道:“主子,该下车了。”
西洲听得声音,纵起身子,飞身跃出了马车,还没来得及落地,就听见有苏一声惊呼,惶恐至极。她没顾得上反应,就发现自己被五六把剑压住了身子,剑尖发着冷光直指着她。就在刚碰着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她回头看见慕锦宸一脸担忧的一甩衣袖,然后所有侍卫刺向她的动作都停了。
她震惊的看着他,这是怎么回事,慕锦宸有灵力吗,根本没见他出手,也没出声喝止,为什么大家就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完全丧失力量。有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主子,是有苏的错,有苏看护不力,差点让灵狐丧命。”西洲从侍卫的包围中出来,拿身子蹭了蹭慕锦宸的身子,让他别怪罪有苏。抬头看见慕锦宸的手紧紧攥着,还依然有些颤抖。他突然弯下身子抱起西洲,紧紧搂在怀里。大踏步而去。
一路上,西洲看着他抿着嘴一语不发,也沉默的低下头,她何尝不怕,差点因为自己的任性独断失了性命,她如今不比以前,有灵力护身。要不是慕锦宸相救,她现在就是一只死狐狸,还说什么恢复原形,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一进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慕锦宸怀里的那团白光,莹莹光芒,柔和无比。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白狐,小小身躯蜷在一块儿。尾巴包裹着身子,眼睛里闪着难以想象的光亮,淡淡的看着大殿的一切。所有大臣不禁呆愣,慕锦宸脸色不善的扫过众人,缓缓走进去。这时所有人反应过来。忙跪地高呼:“拜见帝师大人,帝师大人万安。”慕锦宸直直走向高台上右侧的位置坐下。西洲看着高台中央的那个身穿金袍的男子,眉间气宇轩昂,年龄虽然已有五十上下,但王者之气丝毫不减,也不显老色。见一双眸子闪着精光看着自己。她不由心生厌恶,转过眼神看了看慕锦宸,见他静静地端起面前的酒,神色安定。她心下忽然一宽,乖乖的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帝师好大的架子,晚来这许久让大家都等着不说,进来后居然也毫无歉意,一句话都没有,帝师这是什么意思?”冷冷的语气,冷冷的面孔,慕锦宸扫过说话的三皇子。温暖一笑:“三皇子说的对,的确是我的不是,让大家等这么久,我在这里自罚一杯,赔罪了。”说罢,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皇上哈哈一笑,打破了这原本的尴尬:“各位爱卿无须拘束,尽兴就是,大家尽情玩乐,今夜是佳节,举国同庆。”在坐的大臣俯首谢恩,各自吃喝起来。一旁的管事太监挥手召上歌舞。一时间,众多艳丽女子在大殿上缤纷起舞,彩带飘飞,丝乐同鸣。每个人都一脸陶醉的看着这幅情景,不停赞叹。
“陛下,我青华国虽然地貌宽阔,品种繁多,但因为气候不适,自古鲜有狐狸出没。如今我国喜得上天庇佑,帝师得到一只如此罕见的灵狐,正是治愈三皇子的好时机啊。”下边左侧一位大臣起身离位,向皇上恭谨谏言。说罢,用目光斜了一眼默默喝着酒的三皇子,满是讨好的意味。
有苏站在慕锦宸身后,气愤的跺了跺脚:“我家的灵狐又不是用来给你治病的……”话还没说完,看见慕锦宸瞥了她一眼。她一把用手捂住嘴。
治病?虽说三皇子面色异于常人,较为苍白。但也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大病,就算有病,与她这小狐有何干。西洲探究的看着三皇子,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慕锦宸,满是挑衅。
“何卿家说的是啊,三皇子久病多年,身子欠佳,自然该给三皇子治病了。”同坐的一位大臣急忙起身,接过话。
“这灵狐虽然难觅,但我朝因之前变故,如今三皇子可是唯一能继承大统之人啊,七皇子还小,如今,三皇子不可出事啊。”一时左右大臣纷纷献言道。
西洲看了看一直沉默的皇上,见他脸色凝然,似乎在思考,时不时的看向慕锦宸一眼,犹疑不定。见大臣们执着不下,转头问同样一脸不善的慕锦宸:“锦宸,大臣们说的有理啊,灵狐虽然难觅,世间稀有,但朕年纪已大,如今只剩这一个儿子能指望,你也知道的。他不幸先天便得了怪病,这么多年来身子虚弱,你看,要不……”
“陛下说的是,三皇子多年来被病痛折磨,是该治病了。”皇上还没说完,就被慕锦宸打断。说完,他看了一眼怀里的西洲,面色无任何异常,满是怜爱。
“啊,那…那你是说可以用灵狐的血来做药引了……”皇上难掩喜悦之情,眉间满是光彩,像是看见了希望。三皇子一脸不相信的看着慕锦宸,满是怀疑和不屑:“哼,本皇子就不信你能舍得这灵狐的性命来治病,少在那假惺惺的了,本皇子看的恶心。”
慕锦宸像是什么也没听到,站起身来,西洲心里惊讶,不会真要了她的命吧,怪不得他那日见了三皇子后如此不悦,又一直刻意隐瞒慕府有狐狸这件事,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个故事,那他呢,他真要交出自己吗?“三皇子身上的血随着年月会逐渐变少,只能在平时以灵芝,人参雪莲等大补的药来缓和病情。我是说过他只有以灵狐的血和狐心做药引,渡的狐狸天生的生命灵气才能治愈。但我可没说只有这一种办法,用焕心丸也可以。”
慕锦宸话音一落,举座皆惊,焕心丸!世上本来就只有两颗,二十年前,其中一颗在战争中下落不明,不知去向,太多人为了求得这生死药,找了多年最后丢了性命。如今只剩一颗,却在百里山的主人那,要拿到谈何容易。
有几位大臣脸色大变,声音带着颤抖:“帝师大人,这百里山我们向来没什么来往,再说里面都非寻常人,我们如何要的焕心丸。”
西洲低眉沉思,她从前听赤练仙人说过,人间有个百里山,要说也算不得山,那是一片独特的地域,里面的人都有种奇特的能力,个个长寿,能活到四五百岁,百里山的山主曾是仙界的一位神仙,退隐在此,他的后代只要血统够纯,还多少有些灵力。因为能力还达不上仙界的水平,所以只能为人,但在人中,也足够特殊。
想到这,她不禁皱了皱眉,百里山,怕是个人类有去无回的危险之地。
“焕心丸,天地间就只有两颗,药性特殊,据传是仙界有位糊涂神仙遗落人间的,百年来丢失了一颗,还剩一颗。这焕心丸能供无限气血,治百病,解百毒。简单来说,就是净化所有的气血,恢复人身最本真的程度,达到纯净无比的修复状态。”慕锦宸漫不经心的说道。
“锦宸,那朕就命你去百里山为朕那回这焕心丸。”慕锦宸话音刚落,皇上随口接上,看似同样的漫不经心,毫无压力。
大臣们窃窃私语:“皇上要帝师去拿的神药,这不是故意为难吗。”
“就是啊,虽说帝师能力不差,但那百里山哪是人去的地方啊,必定有去无回啊。”
“这堂堂帝师去百里山求药,怕是磕破了头,人家也不肯给啊。”
皇上听着下面的言论,看着慕锦宸微微含笑。西洲同样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真能拿来要么,一介凡人,有什么能耐去百里山拿回如此珍贵的神药。
“众位爱卿,你们只知道帝师观星象,卜算术。但你们可知道帝师的来处,说起来,百里山是你的故乡吧,锦宸。”皇上慈祥的看着慕锦宸,满是笑意。
他点点头:“不错,我的确出自百里山,承得了一些独特能力,但很早便离开了,如今只能去碰碰运气,也不能保证。”
“拿不回来,你说它作甚,放着灵狐不用,要如此麻烦的找药,本皇子可没耐心等。”三皇子烦躁的喝道,极不满意。
慕锦宸抱起西洲与自己对视,西洲看着他眼里丝丝的波光,直直的凝视着她。她心底闪过一丝疑惑,怪不得,帝师,善卜算,难不成自己的身份被看出来了。她满是怀疑的看向他,只听到他淡淡开口:“这灵狐,有我在的一天,便谁也不能动她。否则我会血洗青华国。”
听到的人都暗自心惊,这帝师的能力他们是知道的,他本身虽然温文尔雅,对谁都笑言相向,从没有卑尊之分。但只要一触到他的底线,他必然十倍讨要。五年前。有位大臣质疑他说北方即将有水灾的卜相,以死阻止圣上援救北地的洪涝。导致北方半月后生灵涂炭,援救不及。事发后,那位大臣一家一夜间全被丢进北方洪涝中,一个也没有生还。都城离北地足足有百里,一夜间不可能往返。所有人都清楚是帝师做的。从此只是对他更加恭敬,再也无人质疑。
三皇子心底一凉,狠狠地看了一眼他,再也不做声了。
慕锦宸微微躬身:“既是如此,那我明日便动身,今日就先回府了,臣下告退。”说完,抱着西洲,有苏紧紧跟上,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