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大会的当天晚上,吴杰就让花荣大哥将雷火请了过来。“雷兄!深夜打扰,不胜惶恐,还请海涵!”见到雷火风风火火地赶到自己的房间,正在看地图的他,忙面带谦意地和他打招呼。“不用客气,请坐!”见他像根擎天柱样的站着,吴杰客客气气地向雷火道。这里是他的副团长卧房,没有任何奢侈的摆设,除了多一套桌椅和一张大的军用地图外,一切和普通士兵的营房没有丝毫差别。楚国军中规定团长级别的军官可拥有一套两居室,住单独的小院落。吴杰的院子里种了好多的银杏和丹桂,顺着敞开的窗户,树木的清香飘渺沁人心脾。环境虽谈不上令人心旷神怡,但也还算赏心悦目。
雷火毫不客气地坐下,喝着吴杰亲手倒的他们驻军区灭日要塞的特产——烧刀子酒,眉宇间让人不塞而栗的冷意似乎也有些解冻。“大人,您找我来所为何事?”他显然觉得很不可思议。无数人包括申怀大将、金浩少将都不敢明目张胆地用他,免得给内务部的人渣抓到把柄大做文章。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只是想不到现在居然被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人启用,哪能不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吴杰淡淡地一笑道:“不怕您见笑,我是请您代我统领全团的弟兄的。”一言既出,着实大出他的意料之外。雷火不卑不亢地道:“大人,您开玩笑吧?”他眼神中那抹惊讶之色瞬间即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智慧之光。看在眼中,吴杰暗自在心中点了点头,笑嘻嘻地叹了口气道:“说实在的,我只是一名运气好得离谱的见习战士而已。碰巧老天爷不长眼让我杀掉了断鹏,升迁到了今天的位置。但是,如果让我统领一千名士兵参加最艰巨最危险的一个又一个的极端任务,我是绝对不能胜任的。”吴杰实话实说,混乱天下里这些NPC们可都是有自己思维的,要想获得他们的认同,只有将心比心。谁如果仅仅把他们当成是NPC,那么后果肯定很严重……
收起笑脸,吴杰又严肃无比地道:“毕竟我要对我手下的一千条性命负责,我不想因为我的无能而断送他们。所以,就拜托给你了。”雷火像是头一次认识他一样,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脸。吴杰也一点不退缩地回望着他。雷火诡异绝伦地笑道:“你就不怕我这败军之将把你拖累得要撤消番号,再次成为普通士兵,甚至杀头?”吴杰针锋相对地冷笑着回答:“放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和你无关。”雷火明显地呆了一下,沉吟不语。他脸上忽喜忽悲阴晴不定,似乎正经历着最激烈的思想斗争。勇敢、果断、胆量过人。眼前的年轻人简直就是自己当年的翻版!对了,还有一种看似人畜无害,实则老奸巨猾的智慧。这种与年龄完全不相匹配的谋略和魄力,形成了一种不可阻挡的独特魅力,深深地打动了自己那颗早已冰冷的心。
是继续被埋没于普通士兵中间,永远沉沦酒乡妓寨,还是趁着尚有一股血气,在老朽之前再赌一把?!雷火的心里宛如翻江倒海似的混乱着。看他难受的样子,吴杰再也忍受不住强迫他人的不快,霍然站起朗声道:“算了,就当我没……”下面的话宛如被利刃截断般戛然而止。因为他清清楚楚地听见,雷火以不容置疑地语气谢绝道:“对不起,大人。下官无德无能恐怕难以胜任。何况下官还是戴罪之身,贸然行事恐会有诸多不便。”
听着他那绝决地话语,吴杰的心一下子像掉入了万丈深渊。本来见他打断自己的话,以为他会同意自己的请求,想不到等来的却是不容置疑的拒绝,于是强忍着心中的万丈怒火,朗朗地笑道:“此言差矣!雷兄乃是高瞻远瞩之人,岂能援用世俗之眼光欺瞒小弟?须知当今秦国大军压境,要塞上下无人不知危机一触即发。若不趁此良机崛起,恐怕日后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雷火却是淡淡地道:“大人所言下官不敢苟同。下官早已对武事心灰意冷,只愿毕生如此平平淡淡度过就好。”
吴杰见他油盐不进,不由勃然大怒道:“难道你就忍心继续看到巴图、战天这样的无辜将士,惨死在秦国铁骑的刀下吗?”
雷火呼吸一滞,沉默不语。
吴杰深深地吸了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雷兄,请恕小弟无礼。以小弟猜想当晚如非您也出手引开了大部分追兵,相信欧阳老大他们恐怕也难以苟存至今。可是不知道当时您有没有一种虚弱无力的感觉?感觉一个人的力量是那么的单薄、脆弱?但小弟却真正地感觉到了。那晚小弟耳边不断地传来平日里亲如手足的兄弟们濒临死亡的惨嚎,他们是多么的无辜啊!为了一点点微薄的薪水,夜以继日地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即使死后,也没有得到任何的荣誉,仅仅是芦席一卷草草掩埋于黄土之下。我倒是活下来了,还成为这狗屁的副团长。可这些都不是我不想要的……我只要他们活过来……那些兄弟们的音容笑貌一辈子都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里!”
说到此处,想起游戏中那些被生活压迫地战友们和现实中那些还在贫困线上挣扎着的百姓们,吴杰的声音忽然呜咽了,语调更加悲愤,“我醒过来后的第二天,默默地在兄弟们的碑前坐了一天一夜,期盼听到往日的欢声笑语。可我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耳边呼啸的始终是那如泣如诉的惨叫。我哭了。我本以为从现实中被迫放弃自己的奋斗理想后,再也不会流一滴眼泪,以为眼泪早就在那时流光了,可我还是哭了。但我保证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在这里,那都将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哭泣。我跪在碑前,向苍天厚土发誓,以灵魂、血肉、生命、荣誉,以我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一切发誓:从我天涯别离离开灵碑前的这一刻起,我将重新活一次。我要为所有牺牲的战友,以及所有健在的战友,和我亲爱的祖国,争取到原本就应该属于我们的一切荣誉和利益。即使抛头颅洒热血亦在所不惜!”
“砰”地一声,只见雷火的那一双铁掌青筋暴吐,右掌猛然拍在他眼前的桌子上,楠木造就的茶几片片碎裂,被砸了个粉碎,之后人也霍然站起,双目血红地瞪着吴杰。
雷火怒吼道:“我不知道这些?我争取过的比你少?你睁大眼睛看看……现在的我就是你日后的下场。谁会同情你?谁会支持你?谁会可怜你?没有,一个都没有。没有人了解你做的一切,永远都没有。有的就是落井下石、过河拆桥……那次1团本来是第一个冲出重围的,但为了挽救其他兄弟部队,反复冲回去九次。九次呀!嘿嘿……现在说来真是轻巧……可其中的坚辛,谁能理解?!”
“哗!”雷火的袍子蓦然爆裂,露出雄伟傲岸的上身肌肉,那上面布满了数不清的伤疤,宛如无数只狰狞的蜈蚣在慢慢地蠕动着。
“看到了吗?这就是那次‘风暴’战役留给我的纪念。可事后呢,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说话。如此牺牲又有什么意义!我真傻,用全团兄弟们的性命换回来的居然是无尽的讥讽嘲笑。战死的兄弟们啊,你们的英魂不远,我孟怀安对不起你们啊!”
吴杰静静地聆听着雷火的控诉。是的,他的经历跟现实中的自己何其相似啊!他有这样的心情自己比谁都能理解。只是他吴杰必须拉他走出自己的心理阴影。是的,命运不公平,可我们还应该有不屈的精神,否则,就真的永世不得翻身了,纵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如果我们努力争取了,毕竟还是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反之连最起码的百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想通这一点,吴杰陡然冷静无比地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对不住你的兄弟们,可你又为他们做了什么?”
雷火蓦然一怔,仿佛不认识地看着眼前的人。仿佛想要通过他的眼睛看透他整个人似的。但吴杰亦毫不畏惧地对望着雷火道:“你说呀!……不会说话啦?我替你说!”说着随手将从花荣大哥手上要过来的一叠厚厚的借条扔到了雷火的脸上。其实在内心里吴杰也一点底都没有,因为这样会彻底地激怒雷火,甚至他都觉得自己疯了,假如雷火怒火攻心,以自己现在的等级实力未必就能够挡得住他。不过,他吴杰不后悔。如果能够在挨上他一顿毒打甚或被他打挂,却可以让雷火觉醒的话,他乐意这么做。不仅是“战国风云”这个史诗级的阵营任务,还有他在混乱天下里的梦想,总之一切都是为了未来!
只是他预料的情况没有出现。
雷火默然出神地望着那些借条,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见他似乎无动于衷,吴杰只有继续“火上浇油”道:“从那次‘风暴’战役后,你一直沉迷酒色,不断地借钱狂嫖滥赌,麻醉堕落自己。对,你是受了委屈。可是,现在那些已经逝去的兄弟们的家属还蹒跚地挣扎在饥饿边缘的时候,你自己却花天酒地地堕落着。难道你就是这么对待死去的兄弟的吗?沉沦的家伙,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讨论‘兄弟’这个高贵无比的字眼儿?”
雷火哑口无言地聆听着,双目闪耀着晶莹的泪影。在这个比自己还小十岁,乳臭未干的“天外人”少年身前,他蓦然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懦弱。此时,他全身都在颤抖着。因为吴杰的话一字一句都像一根根尖锐的利针狠狠地扎在他内心的痛处。
吴杰此刻冷静得像是冰封千年的雪山,将他一丝一毫任何轻微的动作都收在眼里,于是以平淡的语气将现实中自己的人生遭遇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其中也包括自己的彷徨,然后一字一字地道:“孟怀安,如果你还是条汉子,就和我携手纠正这不合理的世界,重铸一个清朗乾坤。如果你是个孬种,现在就爬出这里。明天,灭日要塞的每个人都会知道,他们心目中的英雄不过是个靠借贷饮酒消愁的蠢货而已。再也不要自称什么雷火,因为你根本不配。”
雷火猛然抬头,恶狠狠地盯着吴杰,也是一字一字地道:“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实现?”
见终于说动了雷火,吴杰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只是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道:“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不可能实现呢?刚才我就说过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我们去争取了,就还有希望,可要是我们不去争取的话,那就什么机会和希望都没有了。而且,如果我们努力了,就算失败了,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后悔。你要明白,世界上没有比脚更长的路,也没有比人更高的山。你说呢?”
两双犀利无匹的电眸针锋相对地盯着对方互不相让,空气中布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气息。
良久,雷火忽然以前所未有的庄严、肃穆、尊敬的态度单腿跪在我的面前,做出骑士最高敬礼——骑士宣言:“我孟怀安以青铜骑士的荣誉盟誓,愿生生世世追随天涯别离大人左右绝不反悔!”就这样我终于凭借自己的诚意赢得了在混乱世界的又一个辅佐良材,一个半师半友的顶尖军事家、武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