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衿被打得猛地偏过头，左脸颊瞬间浮起五道鲜红的指印。他霍然瞪大双眼，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温婉如水的洛雪瑶，何时变得如此刚硬，指劲竟也这般凌厉？

洛雪瑶甩了甩发麻的右手，看着他脸上错愕与羞愤交织的神情，心中竟奇异地升起一丝扭曲的畅快。是时候了，让他们看清，她洛雪瑶，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软泥！

“你.....你敢打人？！”苏姿一个箭步抢上前，将卫子衿护在身后，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手已“呛啷”一声按上了腰间佩剑的剑柄。

洛雪瑶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声音裹着寒冬腊月的风雪：“我的人，也容得你们随意打骂？卫将军的脸是脸，我春桃的脸，便不是脸了么？”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再不见半分往日的温顺。

苏姿被她气势所慑，眼中闪过一丝惊疑，旋即化为刻毒的冷笑：“好个牙尖嘴利的！子衿，动手打夫君的女子，按律当休弃，对吗？”她语带得意，仿佛已看到洛雪瑶被扫地出门的狼狈。

“休弃？”洛雪瑶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讥讽，声音却平静得不起一丝涟漪，“苏将军怕是想多了。若真有人要离开卫府，那也该是我洛雪瑶，主动......和离！”

“和离？！”卫子衿与苏姿同时失声惊呼，脸色骤变。

卫子衿的拳头在袖中攥得咯吱作响，青筋暴起，极力克制着当场发作的冲动。他知道，在府中对正妻动武，传出去他卫子衿的名声就全完了！

洛雪瑶懒得多费唇舌，只冷冷丢下一句：“二位，请便。”随即转身，拉起兀自含泪却倔强挺立的春桃，头也不回地走入内室。

内室。

“小姐……”春桃哽咽着，红肿的脸颊上犹带着未干的泪痕，指印刺目。

洛雪瑶轻抚她红肿的脸颊，心疼地问：“很疼么？”

春桃用力摇头，强忍泪水：“不疼！奴婢不疼！只是……只是他们欺人太甚！”

“傻丫头。”洛雪瑶轻叹，抚了抚她的发顶，“总是这般沉不住气。”

春桃吸了吸鼻子，急切地问：“小姐，那和离的圣旨……何时能到？”眼中是压不住的期盼。

洛雪瑶眸光清冽如寒潭：“快了。圣旨一到，我们便收拾行囊，离开这吃人的卫府。”

这卫府，早已不是她的归宿。师父曾言，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她既已落子，便无半分转圜余地。

春桃仍有不解：“小姐，您既已决意和离，先前又何必答应见那苏姿？”

洛雪瑶眸中掠过一丝幽深的失望：“我本以为，同为女子，她或能理解几分。我以为，她身为将军，当有傲骨，不屑与人为妾，分享夫婿。”

她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寒意：“可见面之后，我才看清，她眼中燃烧的并非情爱，而是对权势功名的贪婪与算计。若她真心倾慕卫子衿，便该堂堂正正，而非借军功逼我让位，甘为侧室。此等行径，与市井中争风吃醋的妇人何异？不过是披了层将军皮罢了。”洛雪瑶平生最重情义风骨，苏姿的表里不一，令她不齿。

无论前路如何，这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她定会护她一世周全。

秋意萧瑟，卫府上下却因一桩喜事而反常地“热闹”起来。苏姿即将以侧室之名嫁入卫府，各项事宜紧锣密鼓，而洛雪瑶的处境则日益尴尬。

卫夫人房中。

“母亲，您传儿媳？”洛雪瑶敛衽一礼，步履无声，面上平静无波。

卫夫人斜倚在榻上，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精刮。主位上，卫国公卫明眉头紧锁，不发一言。卫子衿则负手立于窗前，背影僵硬，不知在想些什么。几位卫府的族亲分坐两侧，目光如锥，齐齐刺向洛雪瑶。

“瑶儿来了。”卫夫人脸上堆起刻意至极的慈爱，语气亲热得令人发腻，“正好，我们正商议子衿和苏将军的聘礼事宜，你来得巧。”

她示意洛雪瑶在下首坐了，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这婚事是板上钉钉了，日子也近，许多事情，二房婶母虽已备下大半，但总有些……需要你……参详参详。”

洛雪瑶依言落座，神情淡然得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寻常的家宴，而非讨论自己丈夫迎娶侧室的聘礼。

二夫人是个直肠子，干咳一声，直接将一张礼单递了过去：“雪瑶啊，你看看，这是拟好的礼单，只是……这银钱上，还差着一大截。”

洛雪瑶接过礼单，目光掠过上面密密麻麻的珍奇异宝，唇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如此奢靡的聘礼，自然是冲着她洛家的嫁妆来的。

卫明终于沉沉开口：“当年娶瑶儿过门，洛夫人体恤我卫府，只象征性地收了五百两聘金与几样首饰。反倒是瑶儿，嫁妆丰厚，十万两压箱，另有庄子、铺面，奇珍无数……这一年多，府里上下，全仗瑶儿你的嫁妆周全支撑。”他长叹一声，语气中似有几分愧疚，却更像是在铺垫。

洛雪瑶抬眸，声音柔和却清晰：“国公爷言重了。身为卫府儿媳，这些都是妾身分内之事。”

卫子衿猛地转过身，几步上前夺过礼单，扫了一眼，眉头拧成了疙瘩：“不过万两聘金，并些金玉首饰、绫罗绸缎，何至于如此为难？府中账上，竟连这点银子都调拨不出？”

“我的少将军哟！”二夫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您是当久了将军，不知柴米贵了！府中账上，如今连一千两现银都凑不齐了！”

“一千两都凑不齐？！”卫子衿如遭雷劈，难以置信地看向洛雪瑶，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审视，“府中账目，一向是谁在掌管？！”

满室死寂，所有目光，贪婪的、审视的、幸灾乐祸的，尽数聚焦在洛雪瑶身上。

洛雪瑶迎着众人的目光，背脊挺得笔直，声音不起丝毫波澜：“回将军，府中账目，确由妾身掌管。”

卫子衿脸色铁青，声音压抑着怒火：“那银子呢？府中的银子，都去哪儿了？！”

不等洛雪瑶开口，卫夫人已幽幽接了话，帕子掩口，虚弱地咳了几声：“子衿啊，你莫怪瑶儿。为娘这身子骨，你是知道的，每日汤药不断，光是那养心丹，三日便是一颗，一颗便要五两纹银。若非瑶儿这孩子孝顺，一直用她的嫁妆银子给为娘吊着这条命，为娘……为娘怕是早就不在了……”

她说着，眼角挤出几滴泪来，看向洛雪瑶的眼神却带着一丝得色与逼迫，“瑶儿啊，咱们府里的境况，你最清楚。你看这聘礼……”

卫子衿死死盯着洛雪瑶，眼中满是怀疑与怒火：“我不信！区区万把两银子，怎会拿不出？！父亲，母亲，定是有人中饱私囊！”他猛地转向卫明，“父亲，我此次立下大功，不日必有封赏！何至于为这点聘礼为难？！”

“将军怕是忘了，您那赫赫战功，不是用来求陛下赐婚，娶苏将军进门了么？既然苏将军是您用泼天军功求来的，何不……请苏将军体谅一二，少收些聘金？”二夫人凉凉地插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