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醒来的时候头还在隐隐作痛。她吸了口凉气，抚着额头，勉强支撑起身体半坐起来。喊了一声“姐妹们”，又喊了一声“妮妮”，无人应声。扶着床头迷迷糊糊地下地，在寝室里转了半天才搞明白人都不在了。“这帮家伙真不够意思，又把我自己扔这了，唉。”小唐顾影自怜，一边哼着涅磐的where did you sleep lastnight，一边拿了洗漱用品要去洗手间，刚一开门就“啊”的一声惨叫，把脸盆香皂一气呵成地扔田园脑袋上了。

田园在门口等了半天了。他镇定自若，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有一丝惊慌。他甚至有些主动地探了一下头，这才让脸盆与脑袋的碰撞部位极佳并且声音清脆。田园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所以他适时地笑了笑，扶了扶眼镜，歪着头看着惊魂未定的小唐，小心翼翼地说：“这次冲撞，也是你和本·拉登事先策划好的吗？”

小唐原本就对本·拉登没什么太好的印像，更何况对田园的气还没消呢，哪有心思欣赏他的幽默！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你站这干什么？一声不吭，一屁不放，贼头贼脑，像个幽灵似的！一个大男生，怎么跑女生宿舍楼里来了？你有什么企图？前一阵子五楼又是丢吊带裙又是丢丝袜的是不是都你干的？少给我顶嘴，让你说话了吗你就说？笑什么啊，傻了吧唧，天上掉馅饼了？你以为笑就能解释清楚一切了吗……”

田园对小唐一口气下来的连珠炮似乎早有防备，他像是和小唐一起表演一段精彩绝伦的相声一样，小唐说一句就做一下配合，并且配合得快速娴熟几乎天衣无缝。

“我没病。我没干什么呀。我不放屁。我不是跑上来，我是冲破重重围堵冒死爬上来的。我没企图。我冤枉，我偷的是指甲油。”

田园的声音虽然微小而显得怯懦，但同以往与小唐的对话一样，他胜了第一回合。任凭小唐怎么骂怎么喊，田园就是不恼不怒。小唐觉得这嘴仗打下去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喘了口气，撩着散乱的头发，不再咆哮。走廊里三三两两的脑袋雨后春笋般从各个寝室冒出来，让小唐觉得很不好意思。田园忙打趣：“都别看了，人民内部矛盾，俺女朋友在考察洗脸盆的硬度。事实证明它和俺脑袋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不分高下。”边说眯缝着眼睛偷偷瞄着小唐。终于小唐因为害羞和恼怒咬起的嘴唇松开了，扑哧一下笑出声音，她用力推了一把田园：“你乱说什么，这么结实的脸盆，还不快捡起来！”

七月的阳光在田园脸上肆意灿烂。尽管被女生宿舍的看门老大妈老鹰抓小鸡似地拽到了楼下，并被愤怒的她老人家脸红脖子粗地骂了一顿，田园嘴角的微笑还是那么安详。看样子小唐好像不那么生气了，估计趁这次机会，可以好好解释解释，让她原谅我了吧，田园自信地想。自信的田园悠闲地在楼下踱着步，一会儿望望高天流云，一会儿看看绿树浓阴。不时有认识他这个校园大才子的同学或近或远地打招呼，他总是不等人问就连忙说，你干什么去？我呀，我没什么事，我在等小唐呢！她一会儿就下来了！

小唐风风火火穿戴整齐梳妆完毕，“噔噔”地刚跑到楼梯口，想了想又回寝室，故意在床上多坐了二十几分钟。这二十几分钟她一直不经意地撅着嘴。她有点搞不明白，为什么刚才就对田园狠不下心来呢。直接说，田园，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不就完了嘛！怎么那么多废话呢！不行，反正不管怎么样，他和那个什么妃子的事今天必须得问个清楚！打定主意，这才迈着细碎的步子下楼。想起刚才和田园在走廊里吵架的情景，小唐又忍不住笑出了声，走到门卫室轻轻推开门，嬉皮笑脸地对老大妈说，王大妈，下次他再来找我，就按住他送到公安局去！

小唐下来的时候田园正在用自编的不成曲调的口哨吹奏他此刻的好心情。小唐板起脸，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边，用高跟鞋狠狠踩了一脚，小声嗔骂道：“你得意什么！”

田园像特务盯梢一样不紧不慢又忽紧忽慢地跟在小唐后面。他刚一靠近，小唐就回头说：“田园，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他刚离远了点，小唐就回头说：“田园，你没长脚吗？快点行不行？”田园想起一句名言：如果苦难无法避免，那就试着把它当做人生的财富吧。田园自我安慰着，渐渐心甘情愿地被小唐牵起了鼻子。田园细致地观察着小唐的背影：披肩的长发，飘逸的白色束身长裙……高跟鞋？她怎么穿起高跟鞋来了呢？她从前从来没穿过。身高一米六八的小唐根本不需要穿高跟鞋。你看她走路的姿势都变了，那么颠簸，那么别扭。小唐向来不喜欢穿高跟鞋，也极少穿高跟鞋。从她走路的姿势也可以看得出，小唐并不习惯穿这个人体补丁。高跟鞋以不均匀的加速度载着小唐行驶过了第六条街的时候，忽然停住了。由于只顾盯着高跟鞋看，田园差点一头撞上小唐的后背，不得不来了个紧急刹车。

“就是这家店！你给我买的翡翠头花就是在这里买的。你进去再给我买一个！”

“上次那个呢？我的大小姐？”

“用你管？丢了，砸了，碎了！”小唐额头上已有了汗珠，她瞪着眼睛，一手掐腰，一手伸着兰花指，调皮可爱的样子像是流行的日本漫画中发脾气的公主。田园还来不及听明白她到底下达了什么命令，就已经“啪”地打了个立正，响亮地回答了一声“是！小姐！小人遵命！”但马上田园又犯愁了：糟了，翡翠头花好贵的，上次吃了一个月的馒头又卖了一首诗才攒够钱，现在身上哪有那么多！

妃飞表情呆滞地坐在电脑前，点燃了今天上午的第八根烟。

妃飞无聊极了。他去田园的个人网站“e路有你”看了一眼，除了那个叫妃子的女人又发了几篇帖子，其他的还和昨天一样。妃飞用鼠标点了一下其中一个叫《相见争如不见》的帖子，却进不去，原来被加了密。

妃飞关了田园的网站，看着电脑屏幕发呆。上网无聊极了。网络被人形容成精神鸦片。怎么会呢？网络有鸦片能那么回味无穷引人入胜甚至让人成瘾成病吗？妃飞觉得人是因为无聊才上网的，但上了网只有让自己更无聊。真实的世界里人们尚不付出真实的情感，更何况虚拟的世界？

妃飞不喜欢这所大学。不是重点，不是名牌，还不是自己喜欢的专业。妃飞来这所大学的时候，耳朵里塞满了亲朋好友“是妃飞到哪里都发光”的安慰声音。其实说这些话的人并不能完全了解真正让妃飞伤心惆怅的原因，那就是安琪去了另一所遥远的大学。安琪是妃飞的初恋女友。高考的成绩一下来，她就扑扇着翅膀飞走了。飞走之前，她告诉妃飞，从此她要找她的天堂了，希望妃飞也可以找到他生命中真正的天使。妃飞想到这些，心就又疼了一下。安琪，这么久没有联系，你找到了你的天堂了吗？

qq上妮妮和妃飞说了半天话了。妃飞是隐身的，可是妮妮不停地喊着，我知道你在线，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她怎么知道的呢，这丫头真是个机灵鬼。妃飞按熄了烟头，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给妮妮回句话。说些什么好呢？不理她不礼貌，理了不知所言。妃飞打了几行字，又删除掉，再打再删。最后只妃飞打了两个字：再见。可这时妮妮已经下线了。

妃飞百无聊赖地数了数烟头，走到窗前。今天天气真好。操场上有中国的骡那耳朵们半裸腰身满头大汗地踢着球，凉亭下有中国的罗密欧和朱丽叶们卿卿我我共诉缠绵。忽然妃飞看到妮妮从学校机房里出来风驰电掣地跑向男生宿舍楼。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妃飞手忙脚乱地关电脑，手忙脚乱地套上件背心，穿上条大裤头，推门就往楼下跑。

但还是来不及了。妮妮扶着楼门，气喘吁吁地对气喘吁吁的妃飞说：“你，你，你……”

妃飞看到妮妮的表情奇怪得很。妃飞看到很多同学看自己的眼神也都很奇怪。妮妮总算倒腾匀净自己的气息，捂着小腹咯咯地笑了起来。妃飞被笑得莫名其妙。这时妮妮说：“呦，金，妃飞，背心是，是名牌呀！”

妃飞的背心里外穿反了。妮妮说：“妃飞，我有那么吓、吓人吗？我是母、母老虎吗？”

妮妮不吓人，妮妮不是母老虎。不但如此，妮妮其实还挺漂亮的。她皮肤白皙细嫩，有一张可爱的圆脸，大眼睛乌黑乌黑的，睫毛特别长，这么一眨一眨的，越发显得目光清亮澄澈。妮妮一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就像个玩具娃娃，左摇右摆，两根小辫子一晃一晃的。妮妮转过身去，辫子晃个不停。

妃飞尴尬地换好了背心，看着晃来晃去的辫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妮妮说：“今天天气多好呀，我们出去走走吧。”

妃飞没心情感受好天气，也不想和妮妮走走。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有点理亏，于是只好低着头，赎罪似地跟着妮妮走。

俩人走出了校门。妮妮打开了遮阳伞，费劲地举高到妃飞头上。

“妃飞，你真好意思呀，让女孩子给你打伞？”

妃飞无奈地接过了伞机械地举着，仍然面无表情。

妃飞最讨厌逛街了，何况周末的大街上人群拥挤。妃飞想起从前陪安琪逛街的时候，到大商场大百货，妃飞就在下面等着，让安琪自己上去。女人是天生就爱逛街的动物。不管她们的腿多纤细或者多粗笨，一逛起街来，就是走完长征的二万五千里漫漫长路，也不会觉得累。男人呢，要么心甘情愿地被自己的女人锻炼出长征的耐心和实力，要么，就得找个不要求男朋友陪着逛街的女人。妃飞想。可是，有几个像安琪那样善解人意的女人？

“妃飞，你为什么老躲着我？”

“妃飞，我知道你还没有逃脱安琪留给你的失恋阴影对不对？”

“哎呀，妃飞你看那人的裙子多漂亮！嗯……我穿上可能就不好看了，我没有那么修长的腿。真是羡慕呀。”

“妃飞，你干脆叫木头，叫哑巴得了！”

“唉，对了，妃飞，给你讲个笑话吧！是别人给我发的手机短信。有个退休上校遇到他在军中时的勤务兵，勤务兵也刚好退役了，于是少校就雇他为男仆，并且吩咐他像以前一样每天早上八点叫他起床。第二天早上八点时，这位勤务兵走进他主人的卧室，叫他起床，然后又在上校太太的屁股上重重打了一巴掌，说，姑娘，该回家了！”

讲完，妮妮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妃飞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妃飞其实也挺想让自己笑笑的，但他就是笑不出来。这阳光，这街道，这人群，这妮妮和这笑话，都与他没有关系。

看着妃飞板着的脸，妮妮也严肃起来。

妮妮说：“妃飞，你到底是想着安琪还是想着小唐呢？我真搞不懂，你吧，好像还挺专一，可是呢，又同时想着两个女孩子。唉……对了，小唐和田园好像又和好了。”妮妮把脸近近地凑过来，又低声说：“你听我说话没有啊？喂——”妮妮靠近妃飞的肩头，冲着妃飞的耳朵大声喊：“喂——昨天大姐过生日，小唐喝多了，还说要甩了田园呢，可今天他俩又一起出去了。要我说呀，小唐其实根本舍不得田园的！你呀，是没什么机会的咯！”

一说小唐，这才算触到了妃飞的痛处。妃飞掏了掏耳朵，终于说话了。妃飞说：“妮妮咱不提他们行吗？”

不提好像不行了。

他们遇到田园和小唐的时候，田园正一脸凄苦和委屈地耷拉着脑袋。看到妃飞，田园像是饥饿的狼看到了了一只大肥羊，眼里冒出了金光。

妮妮手舞足蹈，力图形像地再现昨天小唐壮烈前的镜头。小唐挠妮妮的痒，俩人笑成一团。小唐正儿八经地警告妮妮说，你敢把这事说出去尤其是说给田园，我就天天晚上上你床挠你胳肢窝。妮妮大叫不敢不敢。

田园把妃飞拽到一边：“哥儿们，救命啊。”不等妃飞答话，又说：“二百，有没有？快点，二百。我忘带钱了。”

妃飞用余光悄悄瞟着小唐。那不是小唐，那分明就是安琪。你看她弯弯的眉，翘翘的唇，飘飘的发，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不是安琪是谁？

妃飞也没带钱。妃飞的背心和大裤头连个口袋都没有，哪里有钱？田园顿时傻了。妃飞也有点不好意思，田园这个人很要面子，尽管家里贫穷，手里经常缺钱花，却很少和人张嘴借钱。这次好不容易开了一次口，自己却无能无力，帮不上忙。妃飞和田园大眼瞪小眼地站着，谁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妃飞像是被警察搜身的嫌疑犯，任凭不死心的田园在身上摸来摸去，一脸愧疚地不停说对不起。

小唐和妮妮已经一跳一跳地走远了。

田园屁颠屁颠地在跟了过去，看妃飞愣愣地站在原地，过来拉了一把，说：“得啦，还傻站着干什么，走啊！”

“妃飞，一上午干什么来着？一直在寝室？”

“嗯。”

“还谁在？老大他们呢？”

“就我。老大去图书馆找资料了，还不知道报哪的研究生好呢，其他的人好像踢球去了吧——你和小唐和好了？”

“就她那两下，轻松搞定。”田园洋洋自得，“你怎么没和老大一起去？不是也打算考研么？”

“嗯。最近总是静不下心来，考研的事恐怕要再推一推了。你呢？考不考？”

“我？先看看吧。先把留校的事搞定再说！研究生什么时候考不行，我不像你，家里可以供你，就是读博也有的是钱。我得先挣钱养活自己呀！”

“小唐怎么看这个问题？”

“还没和她说，我不能露马脚，得让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自然流畅、水到渠成嘛！”

“呵呵，你小子。对了，和妃子的事怎么和她解释的？”

“还没解释呢，她暂时没问。你说，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把我出卖了？”

“你和妃子的事就算这次没人出卖你，时间长了也瞒不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你究竟怎么想的？歌儿？”

“瞧瞧，让你说的！好像我作奸犯科似的！有什么怎么想的，妃子现在都已经回去了。以后，再说以后的吧，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妃飞看着文质彬彬的田园顺其自然的脸，捏了捏拳头。一拳头打过去，这张脸还能这么自然吗？可妃飞不能打田园。田园是睡在妃飞上铺的兄弟，他俩是好哥儿们。上大一时和体育系的人打架，田园还替妃飞挨了不少棒子呢。一转眼两年过去了。也就是说，妃飞和田园的友谊已经三年了。何况为一个女人哥儿们之间翻脸，值得么？妃飞太实在了。如果妃飞重色轻友，如果妃飞见利忘义，如果妃飞不讲义气，去年妃飞会参与策划并帮助田园追到小唐吗？全世界的人，除了小唐，就连瞎子也看得出来，妃飞也很喜欢小唐的！可妃飞从没有让小唐知道，他始终放不下初恋的安琪。在卸下这沉重的包袱之前，他绝不会轻易表白。

田园可没有妃飞这么矜持，他几乎没同妃飞打招呼，就对小唐发起了一轮轮攻击。写情诗，送花，买女孩子喜欢的小礼物，甚至写血书……都没怎么见效。就在田园快泄气的时候，妃飞给他出了个主意。他说小唐不是那种爱慕虚荣，只看表面现像的肤浅女孩子。应该在细节上多关心她，行动多于承诺才可以。田园这才恍然大悟，改变战术，整日如影随形地跟在小唐屁股后边，下雨送伞，天冷送衣。小唐生日那天，粗心的田园给忘记了。是妃飞，以他的名义在广播电台点了祝福的歌曲，小唐终于被打动，接受了田园。纯真的小唐，纯真的爱情，多么来之不易啊！

可恨的是田园这小子怎么就这么花心！他的诗他的散文他的小说里充满了对忠贞不二天长地久的爱情的浪漫幻想，并频频见诸媒体，可他的行事却与这些背道而驰，三天两头地和别的女孩子约会，常有花边新闻传在同学们的耳朵里，当然，小唐都不知情。把田园和小唐硬给绑到一起，如果无法让小唐得到幸福，那自己，不也成了迫害小唐的同谋和帮凶？早知道田园会这样……妃飞真的有些后悔了。可后悔有什么用呢，人家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年轻的人啊，总在青春的列车上与窗外飞驰的美丽风景擦肩而过，等驶出了千里万里再回头，却只能看见遥远的、模糊的轮廓，直到消逝。

妃飞这么边走边想着，忽然觉得挺别扭。他的别扭在于，不管怎样，人家田园和小唐现在还是情侣，自己瞎掺和什么？兄弟妻不可欺，千古不变的古训哪。哦对了，还有妮妮？她本是个与妃飞的感情世界无关的人物，却在大二那年没头没脑地闯了进来。妮妮这丫头总是这么没心没肺的，她毕竟才十八岁，太小啦。人家田园和小唐一起出来的，她还揪着小唐唧唧喳喳地说笑个不停，真是不懂事！

“妮妮，妮妮！”

妮妮蹦蹦跳跳地过来了。走吧，我们去那边吧。没等妃飞说话呢，妮妮就先开口了。“人家老夫老妻的享受浪漫呢，咱们跟着掺和什么啊。是不是妃飞？”

田园挺自然地和妃飞告别了：“妃飞，我俩先走了，不给你和妮妮当电灯泡啦。”

妮妮半喜半愠地骂田园：“去去去去边去！”

妃飞哑口无言。什么电灯泡呀，自己和妮妮之间没什么的，明明是田园想和小唐才……可妃飞不想辩解。他看了看小唐，刚好小唐也在回头。目光相对的一刹那，妃飞心里咯噔一下。

妃飞看着小唐的手挽着田园的胳臂，甜蜜地走出他的视线。

妮妮一直近近地抬着头注视着目光迷茫的妃飞。妮妮感受得到妃飞的心疼，因为她的心和妃飞的一样疼。

“妃飞，你有多爱她？”妮妮悠悠地问。

“我……我说过爱她吗？——你说谁？小唐？”

“你看，你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哈，我问的是你的安琪哦。”

“安琪？”安琪。安琪。我有多爱她？妃飞在心里问自己。妃飞点燃了一根烟，烟雾中安琪的笑脸若隐若现。妃飞是刚上大学的时候学会吸烟的，受田园的影响。田园吸烟的时候总是很热情地掏出一根递给妃飞。田园的烟是最便宜的那种，只有在妃飞这个外行面前，才敢拿出来。不过妃飞学会吸烟之后，田园再也不需要自己买烟了。妃飞家庭条件不错，吸烟的档次也要比田园高许多。妃飞本来一直很厌恶烟，后来却渐渐喜欢上那种被尼古丁麻醉的快感。他觉得孤独痛苦时，只有烟才是他唯一的知己。烟肯听妃飞倾诉，也只有烟听得懂妃飞的倾诉。

“你看，没词了吧。妃飞，如果你真的爱小唐，就必须放下安琪；如果你真的爱小唐，就该大胆地和田园去竞争！田园有什么好呀，不就会写点文章，会说点甜言蜜语嘛！小唐还说就喜欢他眼镜后面的小眼睛闪着智慧的光芒呢，我看哪，那眼神看谁都色迷迷的！”

“人家田园得罪你什么了，别乱说！”

“什么呀，他和一个网友到宾馆开房间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他和人家玩一夜情呢吧？只有小唐还蒙在鼓里，唉，我就不明白，这小唐，真的好可怜……我们大家都劝她她也听不进去，又不敢对她说实话……”

“你不要老是成天麻雀一样到处唧唧喳喳好不好？其实不是那么回事！什么一夜情？你懂什么啊！”

那有什么不懂的！你以为还像你和安琪那阵子呢呀，俩人处了那么多年对像，还……还什么都没发生。这都什么年代了，眼看着二十一世纪了！哎呀，我也没说田园那么做就对，我也没说提倡性解放，反正，反正我就是明白，我就是懂！

“行了！你怎么知道我这么多事情？你不要老是研究我好不好？”妃飞是真有点生气了，这个丫头怎么对别人的事总这么关心，还老像个跟屁虫，啊，不，是膏药一样粘在自己身上。嘴巴叨咕个不停，没有闲着的时候！动不动就提安琪，明知自己会痛苦！像自己的痛苦才是她的快乐一样！妃飞粗暴地打断妮妮，重重地把大半截烟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妮妮俯身拣起了烟头，丢进了附近的一个垃圾桶。等再站起身，妃飞已经地走出去几十步了。妮妮喊妃飞妃飞，你等我一下！妮妮喊妃飞妃飞你要去哪啊？妮妮喊妃飞妃飞等等我呀！边喊边跑起来，却不小心绊到了什么东西摔坐在地上。妮妮夸张地“哎呀”一声，但妃飞还是没有回头。妮妮喊：“妃飞，我恨你！”

妮妮的喊声里带着哭腔。

田园搂起小唐的腰想，小唐的腰真细，比妃子的腰细多了。但这不能说明妃子不好。妃子和小唐不是一类女人，不是一种美。小唐苗条，妃子不胖却丰满。小唐是清秀素雅的，而妃子是妩媚——妩媚妖艳的。对，妖艳。这个词形容妃子最恰当不过了。小唐是温柔善良矜持的天使，妃子是热情似火的魔界精灵。小唐是白色的，像她此刻的长裙一样洁白无瑕。妃子是红色的，是火焰甚至是岩浆，身体里积淀了随时可以迸发的激情。可惜有一点是妃子永远无法和小唐相比的，那就是——唉，小唐怎么一直不说话？小唐怎么一直不问我？

田园心虚地偷偷看小唐。

小唐脸上没有表情。

小唐机械地迈着步子，脚已经有些不舒服了。高跟鞋真是不习惯，这是自己找罪受啊。其实小唐是深思熟虑之后故意穿高跟鞋出来的。田园这个家伙虽然清高而且自恋，但个子却刚刚勉强到达一米七零的三等残疾标准。穿上高跟鞋，俯看他的头顶，让小唐多少有点报复的快感。我怎么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他了呢？我还没问清楚呢啊！可是该怎么问他？他油嘴滑舌满腹经纶的，不知道又拿什么话来敷衍我呢！小唐这样想着，就把搂着她腰的田园的手推开了，脸上又严肃了起来。

“小唐，咱们歇歇成么？我请你吃冷饮吧。”

小唐没做声，顺从地跟着田园，走进了水吧。其实小唐并不很渴，但她喜欢这个水吧的名字——“所谓伊人”。

两个人在靠窗的一个小包间里坐下，叫了冷饮和冰淇凌。

刚坐稳，田园就摇头晃脑地感慨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家水吧的老板还真是有创意有品位啊。小唐你说是不是？”

“是你个头。不过是个名字嘛，叫什么不行？”小唐呛了田园一句，低着头自顾吃起冰淇淋来。

“小唐，这间水吧的环境还不错吧？格调挺幽雅的。”田园用飘儿心不在焉地搅和着冰淇淋，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如何制造点氛围，让小唐来不及反抗就缴械投降，听信他的解释。

“幽雅你个头。这是什么破地方，冷气开这么大，还这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闷死了！”

飘儿没拿住，冰淇淋甩了田园一脸。田园叫来服务员拿过餐巾纸忙不迭地擦着，紧接着又唠叨：“他们的服务态度总还算不错……”

“不错你个头。我可没看出来哪里态度好，到是刚进门，他们喊‘您好，欢迎光临’那么大声音，像要吃人似的，把我吓了一跳！”小唐强忍住笑，看着崩溃边缘的田园，板着脸继续反驳他。

“小唐，我明白了。”田园恍然大悟，“我终于明白了。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和我唱对台戏？”

“唱你个头！”田园抢在了小唐前面。

唱字是开口音。小唐半张着嘴，圆睁着眼，她要说的话一下子被田园噎回去了。但她的笑没有噎回去。她再也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双肩一耸一耸的，两只握着冷饮杯的手都跟着抖起来。

看着花枝乱颤的小唐又一次为自己的机敏和幽默倾倒，刚才还面临崩溃的田园又自信了起来。他想，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这句话不只在战争中是真理，在爱情中，或者确切点说，在爱情游戏中，也一样有效。

“小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谁生你的气了？我可没那闲工夫！你都快要做皇上的人了，我可不敢生未来皇上的气呦。”

“皇上？”

“皇上，你就别再和小人装糊涂了。皇上不是连妃子都选好了嘛。”

“小唐，你一定是误会了。是不是听信了谁的谣言？是不是谁对你说了什么？他们明显是嫉妒我们才子佳人的完美爱情，苦心积虑地制造各种障碍，不惜用一切卑鄙下流甚至阴毒的手段，妄图破坏你我安定团结稳定浪漫的大好局面……”田园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田园慷慨激昂字字铿锵。田园漫无边际文不对题。小唐安静地听着。小唐习以为常地听着。小唐不耐烦地听着。看到小唐厌倦的神情，田园知道这次她对这一套并不买账。田园的大脑像超级计算机的高速cpu一样飞快地转了不到五秒，就迅速地调整了战略战术。

“好了，不说那些了，这个世界上哪里都会有无聊的人存在。我也不想知道这个小人是谁了。”田园显得余怒未消，虽强行按捺却痛苦不堪，“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还爱我？”

“小唐，你说话好吗？你还爱不爱我？”田园的声音极为温柔，像是受委屈的不是小唐而是他。

这招以退为进，以守为攻打乱了小唐的阵脚。她看着田园的眼睛，这双充满智慧的小眼睛此刻在眼镜的背后闪烁着真诚的光芒执着地看着她。在昏黄的灯光下，好像还可以看到一点可怜兮兮的液体在田园的眼中晶莹着。

小唐差一点就心软了。不，不可以！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可以轻易地投降？以往的无数次不是都这样被田园的几句话给敷衍过去了吗？

小唐把窗帘拉开一点，把头转向窗外，没有回答田园。阳光疏懒地抚摩着小唐的手，那么轻柔，那么温暖。夏天真好！小唐喜欢夏天，因为夏天是少女的季节。五颜六色的衣裙和它们主人的欢笑不时从小唐眼前飘过。小唐陷入了关于夏天的回忆。就是在去年的夏天，小唐生日一个轻风习习的傍晚，小唐答应做田园的女朋友的。田园是小唐的初恋，他第一次牵起羞涩的小唐的手时，就像现在的阳光一样，这么轻柔，这么温暖……

“田园，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好不好。我想，我们之间的爱是认真的，就请你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有一个网名叫妃子的女人，你认识她么？”

“妃子……哦，我知道了。哈，小唐，你早说不就好了。就这事啊，你整整一周没理我啊。哈哈。田园干笑了两声。小唐，你得答应我，我和你说了以后，不许和任何人说。好不好？”他降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样子。

“好。你说吧。”

“你真的不许告诉任何人啊，妮妮都不许说！”

“嗯，我答应你。”

“说起来有点复杂。我尽量简单点和你说吧。妃子是……妃子是妃飞的女朋友呀。妃飞和她是网恋。我有个网站，就是那个叫‘e路有你’的，你知道吧，妃飞就是上我论坛认识的妃子。上个月这个妃子来学校找他来了。咳，妃飞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木头一样，笑一下都比实现共产主义还费劲呢。他挺害羞，不敢自己去见她。我就陪妃飞一起去啦。”

“然后呢？”

“然后？然后没了呀。”

“妃子来见妃飞那天晚上，你回寝室了吗来？”

“没有。唉……小唐其实这事我也没想到的。那天晚上妃飞非要，非要和人家去，去开房。我劝他他也不听。但他有贼心没贼胆，为了掩人耳目，硬要拽我去。我算干什么的我呀，我当然不能干这事，不然万一以后露馅了，我也说不清了，还得背上责任。于是我就在网吧呆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和妃飞一起回来的。小唐我可跟你说，我本来答应妃飞这事谁都不告诉的，你可千万不能出卖我啊。妃飞在大家眼里可还是个好孩子呢。这事一露他可惨了。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出卖我啊小唐。”

小唐的惊讶不亚于见到一只活恐龙，反应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万万没想到，妃飞会是这样随便的人！哼，却还每天装出念念不忘他初恋情人的样子！回去到底告诉不告诉妮妮呢？这个可怜的妮妮呦，还蒙在骨子里，天天想着她的梦中情人妃飞呢！这个无耻之徒，大学生中的败类！

田园好像看出了小唐的犹豫不决，又说：“小唐，这事咱们说完就算完了，我替妃飞背一背黑锅没什么的，谁让我俩是哥们呢。只要你知道怎么回事就好，只要你还相信我的爱，并且爱我，就好。”

田园伸过了胳臂，把小唐的手握在掌心，和去年第一次牵小唐的手一样深情，一样温柔。

田园和小唐吃过了冰点，两人心情都无比清爽。于是又在小唐的提议下去游泳馆玩了大半天。田园本是不太愿意去的，他是只旱鸭子，更主要的是囊中羞涩。无奈小唐热情高涨，连连说误会了田园，为表示歉意请他游泳，并保证一定教会他游泳。田园勉强挤出点笑容，装做勉为其难的样子，接受了小唐的道歉。

田园笨手笨脚地换好游泳衣时，小唐已经在游泳池里换了好几种姿势了。游泳池里人头攒动，到处都是胳膊和大腿。但摘下了眼镜眼镜的田园没有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小唐。你看，那个身形窈窕，皮肤白皙的不就是她吗？小唐在水中灵活自如地舞着，动作舒展流畅，像条光滑的美人鱼。穿着泳衣的小唐越发显得身材匀称曲线玲珑。嗯，不过好像有点瘦小。他不禁联想到妃子的丰满，顿时脸红心跳，很是不好意思，微微侧过身，生怕谁注意到他身体的变化。小唐正望向这边，喊他快下来呢。情急之下索性心一横眼一闭，扑通一声就以蛤蟆跳井的姿势蹦下去了。

还好游泳池不是很深。田园跳下去之后就后悔了，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冷静点，清醒点，以自己聪颖的天赋几下就可以学会游泳，不费吹灰。结果刚碰到水就慌了，身体不听使唤，不由自主地下沉，四蹄一阵毫无章法地乱扑腾，碰到池底就奋力一蹬腿。这么一阵折腾，溅起挺大的水花，惹得周围的人都挺有意见，散向别处，惟恐避之不及。忽然田园感觉有点浮起来的意思了，他居然可以把脑袋露出水面了！田园重见天日，看到小唐正善意地冲着她微笑。瘦弱的小唐在水里怎么可以有这么大的力气？田园感觉到小唐托着他腰臀的手在水里也这么温暖。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小唐每一根纤细的手指。哦，我亲爱的小唐，我的救命恩人。田园感动得快哭了。

“皇上，您在水里的姿态真是优美动人呀。”小唐想起刚才田园像只大笨熊笨拙地在水里挣扎的样子，还忍不住笑。田园正色道：“第一，你再提什么皇上什么的朕可就生气了，第二，朕保证下次再和皇后一起游泳，水平绝对会比这次更上层楼。”田园想，皇帝，皇后，妃子，皇帝，皇后，妃子。有趣呀，嘿嘿。田园也笑了。

小唐哭笑不得地说：“呦，说你胖你还真喘起来了呀？谁是你的皇后，少美了你！哎，你累不累？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一天没吃饭，又做了那么剧烈的运动，田园也确实又累又饿。可是……田园踌躇不语的当，小唐挽起他的胳膊，说：“行了，走吧，臣妾知道连年征战国库空虚，今天就让臣妾请皇上共进晚餐吧。万望皇上赏脸哦。”

夕阳的余晖轻轻映照着小唐青春的脸庞，她眼波流转，眉目含情的样子，恐怕连晚霞，也会心醉了吧——何况定力这么弱的田园。拐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冲动之下，田园壮着胆子把小唐揽在了怀里。小唐微微低下身，闭上眼，顺从地让田园贪婪的唇够到了她的嘴。

妃飞回到学校踢了一下午的球，逼着自己出了一身臭汗。他想，如果所有烦恼都随着汗水蒸发掉多好啊。可惜不能。一下午妃飞的球都踢得臭死了，被场边观看的人哄了n次。妃飞没法专下心来。他一直在回味妮妮的话，“如果你真的爱小唐，就必须放下安琪；如果你真的爱小唐，就该大胆地和田园去竞争。”可自己到底爱不爱小唐呢？还是，只因为小唐和安琪长得那么像所以才把小唐当做了安琪的影子？安琪是无可替代的！竞争？和田园？自己还有这个资格吗？田园啊田园。如果再有对不起小唐的，我无法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你了！安琪，安琪现在过得好不好？她幸福吗？找到自己的天堂了吗？前年春节期间在书店偶然还见到过她，还是那么文静，那么楚楚动人。当时妃飞觉得自己在梦里一样，没有了形体，没有了知觉。想过去和安琪说句话，哪怕只是打声招呼也好，可远远地看着安琪，半天也没能下决心，怎么也挪不动自己僵直的腿。安琪没过几分钟就走了，可能她没看见自己吧。难道分手之后的两个人，连说句话都已经这样困难吗？难道分手了就从此陌路了吗？妃飞一想到安琪心就疼得不行。分手快三年了，妃飞还是深入骨髓的疼。这一生，是不是会一直这样疼下去？谁能抚慰我的伤痕呢？小唐么？

往宿舍走的时候，妃飞把球衣搭在肩上，有点垂头丧气。妃飞想起今天上午把妮妮自己给扔在那了，真是有点残忍，实在没绅士风度。人家妮妮有什么错呢？妃飞知道妮妮爱他，爱得纯洁而真诚。妮妮那么固执地粘着缠着妃飞，那么毫不计较得失地对妃飞好。妮妮爱妃飞有错吗？但没办法，妃飞对妮妮就是没有感觉。他觉得最多，也只能当妮妮是自己妹妹而已。妃飞不能欺骗她。妃飞不能伤害她。妮妮太单纯了，像是清澈透明的泉水，像是一张洁白无暇的纸。可妃飞也知道，自己已经在伤害她了。这丫头上学太早了，或许只不过是因为她这个少女情窦初开一时冲动吧，过些日子就会好了。

但愿吧。

刚到宿舍门口就看到妮妮站在那等着呢。没等妃飞开口，妮妮就撅起了嘴，娇嗔地说：“妃飞呀，你可真不够意思，把人家一个女孩子扔在半路上，自己走了！哼！一点男人风度也没有！”妃飞说：“我……”妮妮不等他说话，就抢着说：“好啦，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人家才不像某些人那么小气咧。你看你，又踢球去了，弄得自己跟个泥猴子似的，赶快上去洗个澡吧。”

妃飞不知道说什么好。妃飞像刚被老师批评了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我我我了半天，还是说：“妮妮，对对，对不起。”

妮妮看着手足无措的妃飞咯咯地笑。“妃飞，没没没关系。给，我自己逛了半天街，看到这个打火机好漂亮，而且每次一打火时都会唱歌呢。好玩吧。”妮妮不由分说地塞到妃飞手里一个精致的盒子。“哎，我说。暑假想去哪？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妃飞的脸烧得厉害。妃飞越想越觉得上午太对不住妮妮了。妃飞说：“什么？打火机？什么？暑假？”妃飞觉得妮妮的思维和她的人一样，是跳跃性的。总之自己总有点跟不上节拍，适应不过来。

“嗯。暑假！”妮妮一把抢下妃飞肩头的球衣，转身就跑。“你好好想想去哪哦，要带上我！”跑了几步忽然回头，冲呆楞楞的妃飞又喊了一句：“喂，记得下次不要把烟头随地乱扔了！”

田园开了q，没什么有趣的人在线。于是就进了自己的网站。刚进论坛，就看见了妃子那篇帖子。《相见争如不见》。

相见争如不见？田园心凉了半截。一点，居然还被妃子自己加了密。田园用管理员的身份进去查看了密码：tgilu。直觉告诉田园，这个密码应该是有意义的。但是究竟这几个字母是什么意思呢？

田园点了根烟。

一直是不赞成网友见面的，一千条理由中第一就是：见光死。所以，当我和我网络中的百分百男人约定好见面的时候，心里是忐忑不安的。但，爱同网络一样是如此神奇而诱人的东西，当距离成为爱情中唯一的阻隔之后，除了见面，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何况，其实我们，一直就在同一个城市。

见了面，我终于知道我错了。的确不该见面的，见光死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一见倾心。一直以为，发文时的才华横溢，可能生活中呆板木讷；网上聊天时妙语如珠，可能相对时面面相觑尴尬无言；网上的嘻笑怒骂怎么能做得数呢？可是我错了，原来佐以声音，佐以眼神，佐以空气中温暖的气息，心与心，可以那样亲近。而一旦尝到了这种亲近，再分开去的寂寞就变得无法忍受。

烟已经烫到手，但田园好像没什么知觉。他喉咙咕噜了一下，像是沙漠中干渴的野兽看到了水源。

“当我和相拥相吻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身上这个看似文静内心却蕴藏着巨大能量的男人的身份，家庭，社会背景，甚至结婚与否等等等等。而且，我们不过刚刚见面。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当爱如潮水般将我淹没的时候，所有激情的冲动所有感觉的释放能算是罪过吗？我在心里默默念着，征服我吧，我的男人，我喊出声音来，征服我吧，我的皇帝。我知道，我将永远是他最疼爱的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