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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 第一章

行杜大叫一嗓子。

房间里回荡着粗重的喘息声。行杜怒目圆睁。

环顾左右,似曾相识。有数秒钟无法判断身居何处,这可能是宿醉引起的失忆。但令他倒吸一口凉气的是在这数秒中看见自己的左手,搂着一个陌生的身体,一个伟岸女子的阔背。

心跳嘎然而止。

大脑重新启动,读盘,迅速恢复记忆,并陷入深深的痛悔中。

“妈的,这是许花家,”长长的错谔后行杜终于想起。

颓然跌撞出许花的卧室,倒进客厅的沙发。那沙发据说是大象皮的,是这个假资产阶级诈富时买的。只穿着内裤的秦某热切的凑了上来,“怎么样?办了吗?”

行杜长吁短叹,无言以对。许花甚觉困惑,但犹豫片刻还是一头扎入,内间立时传来阵阵高声呵斥撕打声。

许花这厮真不忌口,行杜暗骂道,素急了,估计连冰箱里的五花肉都不放过。他常言道,有眼就是好窝头。所以说,有才无德的人和禽兽只有一步之遥。

行杜的手机响了,是阿两。昔日的大穴头,现在被称做经纪人。一条精瘦的汉子,刚离婚,正处于人生第二春,核桃糙脸上又开始勃发青春豆,自谓快乐的单身老汉。据说,独居的夜晚常会从睡梦中笑醒。

“歪,”

“外,”双方发出的声波同样萎顿。

“怎么捉?你丫又笑醒了。”行杜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

“我操,你们丫太操蛋了,昨天晚上哥们喝大了,带着那个果先跑了,心里还挺美的,今早上一看没给我吓晕过去,长得比我还难看,整个一猴,你们丫也太不够意思了,把坚果都抢走了,给我分配的这叫什么东西。”

“去你大爷的,”行杜愤然笑了,“你以为我跟谁在一起呢,哥们昨儿跟一大象搏斗了一宿。现在正以泪洗面呐。你丫就知足吧。”

“哈哈哈哈,”那一头唯发出阵阵瘆人的狂笑。

“悲剧呀!”这是行杜最近的口头禅。

许花悻悻然踱了出来,看来惨遭拒绝。

“操,宁死不屈,搞得好像我要强奸她似的。以为自己是谁呐……”

“你搞得正像是要强奸她。”

“算了,算了,走吧,咱们出去咬饭去吧。我必须学会从生活的重创中坚强起来……哎呀,你看,今天多好的天气呀,又是一个sunnyday!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吗!”

你可以看得出来,许花是个乐观务实的人。

俩人以粗暴的方式摆脱了大象后,就坐着许花的破车出去觅食了。对于大象,笔者必须补充一句良心话,大象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前一天晚上在酒吧里,为了追逐行杜不惜抛弃了她的美国男朋友,以至于那个美国佬完全想不通,气得在酒吧里哇哇大叫,“我是美国人!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

“是啊,”许花感慨着,“大象容易吗大象,可是你说,现在什么动物容易呀?”

一起在香格里拉共进午餐的人是位有钱的朋友,贵姓钱,许花大学时的蜜友,据说那时的理想就是将来成为一位老炮(意即江湖大哥或老混混)。如今壮志已筹,终日拔剑四顾心茫然。

席间的话题当然不外乎大象猴子奇遇记,许花讲得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大家听得互相笑骂,禽兽不如。

酒足饭饱,许花的唾沫星子愈发四溅。音调突然提高五度。

“同学们,明天是情人节,咱们再也不能过这种暗无天日的nothing之夜了。班集体的生活太干了,作为班长,我要检讨自己的工作,我没有为同学们谋得幸福。果的问题一直是我们班的老大难问题,希望大家有人的出钱,没钱的出人……哎呀,哥们都差点忘了,昨下午我在logos碰见三个大坚果,长得特尖。哥们直接走上前去,跟他们说你们好,我是著名制作人许花。还跟他们要了电话号码。其中一个长发美女说就喜欢redtemple红庙乐队的主唱行杜,怎么样,哥们这三里屯屯长没白当吧,想不想约出来会会?”

“好阿,牛比呀,”

行杜和老钱同时表现出一种浅薄的热情。

谁也想不到,这种草率的决定在日后几乎彻底摧毁了他们的生活。

这是行杜和霞的第一次会面。

一见钟情。霞对这种说法予以肯定。虽然只承认她对他是这样,说他一开始的注意力集中在波波身上,但天真的伊哪里识得破行杜惯用的欲擒故纵之计。

我们不必赘述霞的美丽,因为行杜对美丽早已麻木。我们也毋庸质疑霞的身材,虽然行杜和许花、老钱、阿两同属北器联(北京器官崇拜联合会)。给行杜印象最深的是霞那一头极长极直得有点不真实的黑发,和黑发屮豁然开朗的一双大眼,纯洁无邪,对,当时行杜脑中闪现的词就是innocent,无辜。

大家相见恨晚,相谈甚欢。许花vs波波,老钱vs妞妞。激动之余,仿佛都回到了高中时代。为了证明自己还有青春冲动,众人纷纷响应许花的倡议,驱车前往北海。

园子里寒风凛冽,人烟相当稀少。六个人迅速化作三支小分队,在冰水里泛了一会子貌似飞碟的舟。在操作飞碟的过程中,由于舱内空间过于狭小,双方队员进一步加深了感情。

草草用过晚膳,小集体奔赴王吧,那是一个挂着私宅牌子的小会所,不对外营业,门铃藏在隐秘处。

暗号对上了,有一位妇女主任大姐会冲出来开门迎客。

迈上台阶,进入一个奇怪的所在。各种表情朋客,面目生动的文革大腕的小瓷像,矗立在无数当红娱乐大腕的签名前。一楼几乎没有人烟,二楼是两张大烟榻,壁柜里藏有绣花被。榻上几个相熟的港台大碗正在神色认真的玩杀手游戏。每个人抽一张牌,a代表杀手,king代表警察,杀手在大家埋头假寐的时候偷偷用手指一个人示意给法官,法官随之说天亮了,并宣布那人的死亡。然后大家开始察言观色,连蒙带诈热烈讨论,以期尽快缉拿凶犯。这个游戏非常有利于提高说谎的技能。

行杜他们几个也跟着玩了一会。一伙人互相猜疑加攻击。除了一位中戏毕业的男演员为自己辩护的时候有点话剧痕迹以外,大家的演技都堪蓖专业。正当众人杀得兴起之际,有位老外操着不成熟的京片子提出了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这个游戏太复杂了。还是玩frenchkiss吧,有意思的,就是用嘴……吸着纸牌互相给,一个给另一个,谁掉下来谁去喝酒。”

许花马上操着更不成熟的的法语表示支持,而且借口纸牌不干净建议改用冰块。冰块在大家的热嘴里传来传去迅速变小。

“我喜欢这游戏,”许花从波波的嘴里接过小如绿豆的冰,支吾道。

但是他马上就后悔了,因为下一个传送对象是老钱。

吻完之后,两人不禁浑身颤栗,擦嘴做呕。

冰传到行杜和霞的嘴里已经很小了,他们趁机在对方的口腔内搜寻良久。遭到大家的嫉妒和惩罚。

“明天是情人节,你们三个不用陪男朋友吗?”被罚酒以后行杜和霞交头接耳。

“波波刚开除了原来的男朋友,妞的情人在家陪老婆。我,没有情人。”

“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行杜的戏果经验就是脸皮一定要厚。

“哎呀,我有个好主意,要不你来当临时工客串一天?”

霞的大眼直视着行杜,笑眯眯的很坦诚。

“你真聪明,不过我不知道临时工都该干些什么?”

“很简单,请我吃大餐,给我买玫瑰花,巧克力,陪我去蹦迪,然后把我送到家门口。”

“能进去吗?”

“只有正式工才能进去”

“好吧,我要用实际行动争取尽快转正。”

霞的家在前门大栅栏。一个古老狭长的小胡同,那胡同的名字叫的很奇怪,大意是指古代的某种小百货。

“左三圈,右三圈,请大家一起来做深呼吸!”他们经过唯一一间较比庄严的中式建筑时,霞高叫一声,行杜长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尿臊味。

霞在各种违章建筑间轻快地穿行,就像地狱里飞过的天使一样,浑身散发着洁白的光芒。在这种龌龊的地方,你更能感受到她的不食人间烟火。她像来自另外一个太空,跟这儿完全没关系,有着与生俱来的优雅高贵。

终于到达一家贫民窟般的大杂院。绕过各种机关陷阱,走到尽头最破烂的那间小房就是霞的家,准确地说那只能算一间窝棚。

窝棚里堆满了各种书籍磁带,行杜随手翻了翻,书大多是文学类的,包括各种不靠谱的爱情故事和诗歌。还有些是教你如何踏上成功之路的,他们的作者通常都还远未成功。书海旁边有个破床垫,垫上东一个西一个扔着毛绒玩具和衣物,这就是霞的全部家当。

霞没有什么钱,那时她刚从小县城来到北京,在小公司当小职员,由于太好商量了,所以工资少得可怜。

不过,霞想要有钱也很简单,因为总是有人企图高价收购她的美丽。行杜觉得,宁愿让美丽烂在锅里也不卖一定很难。

曾经有一位靠从香河往北京贩菜起家的大哥要包霞。带她又看房子又看车,并放出话来,你看上哪个我马上付钱,只要你答应跟我。犹豫了一整天以后,霞告诉对方,我真想要这房子和车,但我一想到为此每天要面对你就受不了。

这就是霞。传说中如花似玉又不嫌贫爱富的文学女青年。以前行杜只是,听说过,没见过。

不过这还远不是她的全部。

霞是个处女,不管她的灵魂还是肉体,都是。

这让行杜有点忐忑不安。

“一切是不是显得过于顺利?”

情人节过后的某一天,行杜搂着满脸幸福的霞,靠在自家行杜的大床头发愣时,不禁自问。

他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甚至行杜觉得霞根本就没打算抵抗。相反,她是抱着拚将一身休,尽君一日欢的自我牺牲精神而来。

这很不妥。

行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生米已经做成生饭。

“难道你以前就没有交过男朋友吗?”给她补完生理课以后,行杜试图让自己多掌握一些情况。

“大学时候有几个男生追过我,但他们都被我的大义凛然吓回去了。”霞颇为自得,“那时候我特傻,总是拒男生于千里之外,有一次一个挺不错的男孩约我出去散步,大家聊得很开心,他趁机想拉我的手,但遭到怒斥,我怒目园睁,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把那孩子吓傻了,从此再也没人敢来骚扰我了。”

行杜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硕大的雷字,周围环绕着各种问号和惊叹号。

行杜他们把那种会带来巨大麻烦的高危女子称为雷。地雷的雷,怀抱着她的时候,你会倍感幸福,但谁也说不准她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直炸的你粉身碎骨。

“你什么时候开始交的女朋友?”霞有点羞涩的把脑袋挪到行杜的胸前,“我是说你的第一次。”

“我的第一次相当不幸。大学一年级认识一位女诗人,被她给办了。我们去动物园看狮子,那天狮子不出洞,外头也没什么游客,她把我带到树林里,就将我……”行杜语调甚是幽怨。

“什么感觉?快乐吗?”霞咯咯咯笑个不停。

“你说事后吗?快乐倒说不上,释然吧。一块石头落了地,砸在脚上。小时候总是担心自己不行,结果发现还挺好。”一个男孩的失身经历是不会有人同情的。

和霞做爱时行杜总有犯罪感,但又老是抑制不住的想去作案,完全不分时间场合。

因为和她一起犯罪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他们就像浑然天成的一对螺丝和螺丝帽。不知疲倦的拧在一起,而且越拧越紧,分都分不开。

一个人如果连续几个小时都在挥汗如雨的话,会进入一种无我的状态,尤其犯罪现场是在自己的家里。

快乐让行杜把一切都忘了,忘了他还有一位分居的女朋友-静玉。要强调一下是分居,不是分手。因为当事人对是否要分手还举棋不定。正处于一种微妙的临界状态。简而言之,就是互不干涉但又有对方门钥匙的那种关系。

静玉悄无声息的劈将过来,因为行杜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那一刻他和霞像一对铜人儿一样凝固,紧接着行杜跳起来,身手敏捷地将卧室门反锁上。

梆!梆!梆!静玉在砸门。

这一定是行杜经历过的最狼狈的时刻。

静玉嘴都气歪了,霞在默默流泪。行杜反而镇定了下来。隔着门让静玉先在阳台回避一下。

转头对霞说,“你先去许花那儿呆一会儿,我处理完这儿的事就过去找你。”

霞掩面哭泣,小跑而去。

静玉横眉冷对,想要个说法,但行杜没有废话,只是告诉她,“事情很简单。我觉得我爱上了这个人,她叫霞。”

静玉此刻反而表现得异常镇定,“好吧,既然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也死心了。我成全你,反正你也已经不再爱我了。这样拖下去对大家都不好。我希望这个人能让你快乐。真的,很久没看到你开心的样子了。我一直最怕的就是,因为我,把你变得越来越郁闷。”

静玉的这种传统中国妇女宽容的美德,在行杜面前从来所向披靡。

她熟知行杜的死穴。他们亲如兄妹(乱伦的那种),俩人就像同一个散兵坑里捱过枪林弹雨的战友。从大学一年级起她就是行杜的好朋友,后来又成为他的女朋友。那是左右手的关系,缺一不可,但握在一起很可能只是在祈祷。

行杜是一个糟糕的情人,这他知道,但他绝对是一个忠诚的朋友,这静玉知道。

行杜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认为静玉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担心她离开他后会活得很悲惨。所以老是想把静玉的生活安排得很美满,然后离开。

其实,那也未必。

“谢谢你,”行杜突然觉得很伤感,“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知道我现在还爱不爱你,但我知道我曾经深爱过你。其实对我而言跟你一起生活比跟你分手更容易。”

“但是容易并不代表快乐。我们本来就不是一种人,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渴望平霞的生活,而你从来就不是个过日子的人。你是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疯子。算了,不说了,霸着你这么多年也知足了。我只有一个要求,能不能最后陪我喝顿分手酒?”

行杜无法独自面对这样的生离死别,所以打电话叫了阿两来作陪。三个人坐在logos外面的小桌边,要了三瓶龙社兰,这种酒你喝多了想不哭都不行。那天晚上阿两和邻桌的人一定很崩溃,因为行杜和静玉双双无语,只是比赛着痛哭痛喝,哭声此起彼伏,搞得活像一个小仪式,一个和自己的遗体告别的小仪式。喝的差不多的时候忽然许花来电。晕晕乎乎中行杜听到一个尖锐的嗓门叫唤着,“你丫快来吧,霞喝大了,在我屋里脱得精光,还要往大街上跑。我刚给拖回来,一不留神,她吞了一大把安眠药,幸亏哥们眼疾手快,硬给丫抠出来了,几十片哪,吓死我了……不过霞的皮肤和身材真是太好了……”

背景声里霞在高声哭骂着,也听不明白在骂谁。

别的行杜记不太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真的喝大了,一次次跟静玉抱头痛哭,互表衷肠。最后在悲愤中拿起烟头,就像举起一把左轮手枪,瞄准自己的手腕狂烫不已。嗞嗞声直入骨髓,真正达到了刻骨铭心的境界,留下两个清新的飘着糊味的弹孔。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是霞的,这个是静玉的。”

然后人事不醒。据说当天凌晨在长安街上,有个司机酒后要跳车,还坚持要把车往树上开,那应该就是行杜。

第二天中午,灿烂的阳光刺在脸上,如千万根银针,把行杜从头痛欲裂中扎醒,他惊异的发现,静玉甜美地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发出轻柔的鼾声,“天哪,一切怎么又回到了起点。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啊!”行杜匆忙起身,在静玉的漠然注视下胡乱收拾了些漱洗用具换洗衣物,他不敢想象自己昨夜的所作所为,连滚代爬地打了辆车直奔首都机场。这是此时他唯一能干的事。

哥哥温良开车来接的他,他狼狈的样子令哥哥大吃一惊,但好在温良对行杜的疯子行径早已麻木,只是例行公事的训斥了他一通,然后命令行杜赶紧去武警医院,包扎他业已化脓的伤口。

“稳,一定要稳。”温良重点强调这一句。

行杜嗯嗯的应付着,坐在医院的冷板凳上,望着自己的手腕,行杜跟那位慈祥的老军医一样,颇感困惑,这不应该是他的行为,(事实上,他很反感这种行为,可见,近墨者黑)这应该是许花的生活习惯。他的胳膊上满是烟头疤,按他的话讲,很像梅花鹿。

行杜反思着自己一团糟的生活。一方面他窃喜于自己依然有勇气追求幸福,另一方面,在真的逃离静玉后他竟开始回忆起她的种种好。

“你起来了吗?”第三天下午霞来了电话,“怎么啦?”电话里行杜的声音永远像刚睡醒,“我在虹桥机场。”

“什么?你怎么来了,”行杜一下子有点懵,嗓门有点大。

“那好吧,你要不方便的话,我还是回去吧。”

霞这人就是太敏感,这是她的大缺点,太爱自作聪明,经常能把行杜顺嘴的一句废话,想出n种深远寓意,喜欢极尽所能制造误会。

“你别误会啊,你在那儿等着,我这就来接你。”

霞的样子看上去怯怯的,行杜猜她是鼓足了勇气才来的,“你是不是不高兴啊?”霞喜欢察言观色“没有啊,我挺高兴的,我正常的表情就是这样子,别人老以为我在生气,其实我挺快乐的。”

“你刚才说,你怎么来了,我心里就格登一下,想着,得,这下完了,赶紧去火车站吧,我是借钱来的,回去只能坐火车了。”

行杜心疼地看了霞迩眼,她说话的时候天真的就像个孩子。完全不懂人情世故,视金钱如粪土,就算有了上顿没下顿,也还是那样。

进了温家门以后霞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我就梦想着能和你有一个这样的家,哪怕只有几天也好,给你做做饭,洗洗衣服,叫叫你老公老公什么的。”听得行杜眼泪差点没掉下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禽兽啊,你丫知足吧。此刻他觉得他有义务感到幸福。

隔日,行杜很耐心的陪霞逛了一天名牌店,让她充分享受疯狂购物的乐趣。晚上温良伙同他的一帮生意哥大叫行杜和霞出去玩,行杜本来不想去,但霞非要去,她的想法很奇怪,她说她要进入行杜的生活圈子。

那是一家当地很有名的夜总会,叫钻石年代还是什么类似听起来比较贵的名字。门迎小姐把他们领进一间巨大的包房,屋里的各色人等早已经喝的东倒西歪,呈千姿百态。照例一通点头哈腰,问寒嘘暖。假客气真热情在这里无法避免。行杜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没办法,人在江湖漂啊。

江湖里闹得最欢的一位人称牛哥。他肆无忌惮的笑骂声成功地吸引了霞的眼球。让人猝不及防的是他突然得意地褪下裤子露出屁屁,白得晃眼。原来他正在和小姐们赌酒,谁输了,谁脱衣服。霞的瞳孔骤然放大,行杜的心里格登一下。

“你别介意,他喝多了,一年四季他每天都这样,”说这话的时候行杜已经后悔带霞来这儿了,因为这屋子里除了生意大哥就是小姐,不会有人和她有共同语言的。

“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敬了一圈酒回来行杜更加后悔,因为霞端着一大杯酒正在给一位自称刚入行的小姐做思想工作。真正痛其不争,哀起不幸。小姐身旁的牛哥早已如坐针毡,醒过神来的小姐赶忙粘上去安抚。

“歪,你干吗那?你没事吧?”行杜有点恼火。

霞抬起头来的时候,行杜赫然发现伊的眼中饱含泪水,“她比我还小,正在上大学呢,可家里人都下岗了,就指着她了,她说她实在没办法,怎么会这样呐?你说,怎么会这样呐?”

霞所指的姑娘在不远处骰子玩的正欢。

“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行杜知道这样下去后果堪忧,所以赶紧起身抱歉,拱手道别。出了门,他搂着霞摇摇晃晃的走着,这时候伊已经开始又哭又唱了。

行杜真的有点被霞的状态吓着了。

“看来,此地不可久留。”

那天晚上行杜和霞走后大家都很郁闷,牛哥把大学小姐臭骂了一顿。走的时候鄙夷的往桌子上扔了一万块,众小姐像苍蝇一样蜂拥而上。

从上海回来,行杜帮霞租了一套公寓。但一开始并没有实施同居。行杜天生是独狼,性不喜群居,旁边有任何生物都会令他心神不宁,无法写作。行杜认为,睿智的人应该独居。和别人同居,你的智商就是两人智商加起来除以二。而聪明人选择伴侣的标准通常一点都不聪明。

为此霞怀疑行杜不爱她,行杜无从解释。不过,她还是很高兴,兴高采烈的布置起屋子,又给他买了牙刷,拖鞋,睡衣之类。行杜隔三岔五的过去住。陪她逛街,购物,看电影,做爱,吃她做的美味佳肴,最终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屈服,他还是搬过去了。和霞在一起生活很甜蜜,只是行杜什么工作都干不了,因为他就象是她的宠物一样受到悉心照料。霞很有成就感。

行杜也被霞的爱情鼓舞着,虽然他从小就不屑于谈论爱情这两个字。这是广大文艺青年们梦想的爱情,比梁山伯与祝英台还不现实。霞热烈得就像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行杜分享着这种丧失理智不顾一切的快感。

可惜好景不长,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冬夜,行杜被静玉紧急召了去。

生活就又一次被改变了。

行杜是a型血天蝎座,所以命运里贯穿着阴差阳错。

午夜,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行杜在潘家园桥上疾奔着心里只有悲伤。他不知道自已在干什么,只知道自己离幸福越来越远。他没有车,车已经给了静玉,大街上也没有车,因为司机们都洗洗睡了。终于盼到一辆夏丽出现,行杜急忙跳上去,告诉司机,“麻烦你,快点开,我多给你一倍的钱,人命关天。”

“什么?”司机困惑的看着他。

行杜也很困惑。20分钟前静玉突然打电话给他,声泪俱下地告诉他她不想活了,然后马上关机,不容他进行任何劝解工作。

当时行杜正熟睡在霞的身旁,他们俩已经同居一个月了。

行杜明知道静玉极有可能是在吓唬他,但他还是害怕。就像半夜三更听到亲妹妹闹自杀的感觉一样。没办法,她不是他的亲妹妹,但胜似亲妹妹。

霞迩骨碌爬起来冷酷的盯着行杜说,“每个女人都会玩这一招,她肯定是吓唬你呐,这太可笑了。”

“我得去,”行杜苦口婆心的分析,同时手忙脚乱的套衣服。

“万一呐,静玉这种蔫人说不准,万一她真的有个好歹我这一辈子就算完了。”

“不准去!我算知道我在你心中是什么地位了,你根本就不爱我,你今天要是敢出这个门就永远别回来,”

霞厉声威胁道。

行杜背对着她,犹豫了足足半分钟,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满面热泪冲出房门。

拖着虚弱的身子骨一口气爬上了17楼(真够背的,电梯坏了),行杜狂喘着推开房门,只见静玉正悠闲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伊回过头镇定自若地看了他一眼,嘴里还磕着瓜子。

行杜气急败坏的赶紧抓起电话打给霞,但听筒里只传来霞的痛心疾首,她一定又喝大了。

“怎么样?我早就说过她骗你吧,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不行,我现在也要自杀,我要你马上过来救我……”

“我说,别折腾我了,行吗?我明天一大早就回去。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实在是扛不住了。”

行杜感觉自己像可怜的杨白劳一样把双手伸向天空,向四周哀告着。

“我怀孕了,”静玉平霞地说,她的语气就像化学老师在宣布ph试纸酸碱度结果。

“就是你去上海之前的那次怀上的,我想把她生下来,我怕我以后年龄大了,生不了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连累你的,我去美国生,我可以独自把她养大。今天叫你来,只是通知你一声。你不必负任何责任,这事可以跟你没关系。”

行杜听着静玉的话,感觉那声音很遥远,仿佛带他回到了童年,一遍遍看着自己不幸过去的回放,“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