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尔兰咖啡浓厚的奶油下,咖啡散发出一种略带苦味的香气,我在翻看一本杂志,那上面有我的一个短篇小说“天使的梦想”。
我很欣赏的题记:只有天使有翅膀,留下苦难的人类在地面挣扎。
我的思绪被一声清脆的电话铃声打断,我静静地注视着桌面这部粉红色的电话足有半分钟,终于受不了它契而不舍的尖叫声,抓起了它,电话那边沉默良久,才有一声略带低哑的问候:“我已经第三次看见你一个人坐在相同的位置上喝着相同的东西。”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坐在你的后面,要了一杯同样的东西,告诉我,这东西有什么喝头?”他的普通话非常标准。
我笑了笑:“爱尔兰咖啡的优点在于它比较含蓄,不那么张狂。”
一阵短暂的沉默:“解释一下呢。”
“你瞧,在厚重的奶油覆盖下,威士忌和咖啡的香气已融为一体,当你能够感觉到它的香味时,已经是经过了沉淀和孕育的精华。”
又一阵短暂的沉默:“你说出的话和你的外形非常的不匹配。”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
“一般丽人多夸张,喜欢用”“哇噻”,配合她们的樱桃小嘴,的确风情万种。你不一样,你很美丽但并不浅薄。”
我笑笑:“如果你是在恭维我呢,倒还能恰到好处,谢谢!然后挂断电话。”
良久,侍者端过来一杯很漂亮的特饮和一只叠成船形的便葴,我慢慢地展开,里面只有一行字:“你都不回过头来看看我长什么样吗?想通了给我写信吧。14#。”龙飞风舞的一行字使我开始以另样的眼光看他,可惜他走了,只留下了他的信箱号:14#。
以后的每个周五,我都会在阿伦故事留言板上看见他给我的留言。
如果天下雨,留言板上会留下:104#,看见风铃吧上那只奶黄色的公主伞吗?你今晚就撑它回家吧!14#即日。
结果当我略带得意地撑起那把伞时,才发现那居然是一把儿童玩具伞,结果可想而知,我白色的羊绒大衣变成了奶黄色。
下一个星期五,阿伦故事留言板上又有他的留言:104#,抱歉弄污你的衣服,没想到你居然穿一件白色羊绒大衣,我省吃俭用一个月,赔你一件新的。14#即日。
那件新衣真是帅呆了,惹得阿伦故事里的促销小姐个个眼热,在她们关切的眼神关注下,我把标价扯了出来,这一下连我也忍不住“哇噻”了。
如果只有千把块钱,或许我会接受这件漂亮的大衣,然而过于昂贵的价格令我望而却步,我把它叠好,交还给吧台,然后留了一封短信给14#告诉他我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
那以后足有半年的时间,我既没有收到他的短信,也没有看见他的留言。
我依然喜欢在周五到阿伦故事去坐一坐,喝一杯爱尔兰咖啡或是一瓶爵士,听听音乐,写点儿东西,有时候电话聊聊天。
然而我最喜欢的还是在雨夜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阿伦故事,看雨花,品品咖啡。
有时侯我会想起那个神秘的14#,我至今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那半年的时间,我一直在写我的长篇小说“只有天使有翅膀”,不知不觉间,14#居然走进我的小说,我的小说中有阿伦故事,有那个精彩的风铃吧甚至那把奶黄色的玩具伞,还有辉——穿白色风衣,开白色奔驰的辉,出于一种特殊的对“4”的偏爱心理,我给他的白色奔驰的车牌号是0505114。不知为什么,自从14#送给我那件白色的羊绒大衣,我总想象他穿白色风衣。
为什么当初不转过身去看看他呢!
进入五月份,我开始不停地接到喜讯,我的第一篇英文小说将由美国最大的一家出版社出版发行,我应邀于5月中旬前往美国访问。接着,我的“只有天使有翅膀”也被国内一家较有名气的出版社选中准备出版。
在踏出出版社大门的瞬间,我被一种成功的巨大喜悦所笼罩,我想我当时看上去一定是容光焕发,当电梯门在我面前打开时,我笑盈盈地居然搞忘记踏进电梯。
“小姐是上还是下?”电梯里的小伙子善意地提醒我。
“谢谢!”我忙不迭地跨进电梯,抬头打量间,竞发现他和我小说中的辉有着同样造型——一袭白色的风衣,深绿色领带。
“真够巧的”我心想,一圈笑熤在脸上漾开。
“怎么一个人偷着乐?”他仿若我的老熟人似的。
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你和我小说中的男主角长得挺像的。”
他一下乐开了花:“你写小说?还有这种说法——说我长得象男主角?”
我忽然捡回我所有的自信:“总有一天我的小说会被拍成电影的,我想象中的男主角就是你这个样子的!”
“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真是不可思议!”
我笑了,他问我小说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他叫做“只有天使有翅膀”。
我们在出版社的大楼前分手,看他白色的风衣潇洒地从我面前飘走,我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五月下旬,我从美国飞回四川成都,中途在墨西哥短暂逗留,在墨西哥三天的功夫我双臂被晒得又黑又红,在墨西哥机场,我托运了大包小包之后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候机厅,那是五月的傍晚,侯机厅里有种热带地区常有的潮润的气息,我穿着一袭及地的墨西哥土著长裙,斜条纹,无袖低胸,挂着一串在本地集市上买的长长的链扣似的项链,一根独辫子,使我看上去有几分异国情调。侯机厅里充斥着各种肤色的人群。
听到我的航班号,我随着人群走向登机口,及地的长裙使我行动很不便,我远远地落到人群后面,当我向安检人员出示登机牌时,距飞机起飞已经没有几分钟。
正待登机,我感觉一串重重的金属物落在脚旁,弯腰捡起来,是一串非常精美的钥匙——一定是旁边这位匆匆赶来的先生的,我举起钥匙准备还给他,那几秒钟的时间,钥匙在手心滑过的一瞬间,我看见一把非常熟悉的钥匙——一把精巧的,印有“阿伦故事”字样的信箱钥匙,我来不及诧异,赶紧查看钥匙的背面,“14#”,我感觉心跳在加速,举着那把钥匙,我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皮肤被晒得黝黑的小伙子,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拼命在记忆中寻找——不就是那个电梯里穿着白色长风衣的小伙子吗?
他也在打量我,从我手中接过钥匙的片刻,他咧开嘴笑起来:“没想到是你,你在拍墨西哥风情片吧?打扮得这么性感迷人”。
我笑了,找到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没想到你就是14#”。
我们的航班经过一次中转到达成都时已是次日的深夜。我们约好那周的周五在“阿伦故事”见面,然后非常洒脱地道“再见”,看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我心中涌动着一种莫名的忧伤。
我又来到阿伦故事,接连几个周末,我在阿伦故事靠窗的摇椅上等“14”#,他再也没有出现过,我试图在阿伦故事资料库里找到他的电话,却发现那一栏是个空白,我在一杯又一杯的咖啡中,品尝寂寞的滋味。
渐渐地,14#开始淡出我的生活,我在渐渐忘却他的同时也找回了我往日宁静的心绪。时间飞快地流逝,眨眼间又到了圣诞节。
圣诞仍然是我一个人的节日。
阿伦故事的圣诞节几乎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我从喧嚣中逃离出来,想在门口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门口一溜儿排开的车一直排到周家桥头——可谓壮观。正中位置一部崭新的白色奔驰吸引了我的目光,它的车牌号“川v——0505114”,怎么这么熟悉?
“只有天使有翅膀”,我在心中惊呼,那是我在小说中给他安排的车和车牌号,他在里面,他就在阿伦故事!
我冲进去,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主持人“寻找灰姑娘”的话音刚落。我在人群中寻找他——14#,却不停地有人将“灰姑娘”的选票(一枝红玫瑰)投给我,当我怀抱一大束玫瑰从右边楼梯口下楼梯时,楼梯口的聚光灯一下全部打开,笑盈盈的主持人拿着无线麦克风走到我面前,宣布找到灰姑娘,我在掌声,尖叫声中走上舞台,去“灰姑娘”的“水晶鞋”一套白色的时装外套,主持小姐替我把那件时装穿上身时,掌声更加热烈——伴有尖叫声,尽管在舞台的强光照射下,时装的色彩不十分真切,我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件时装——这件价格不菲的白色羊绒大衣。
我的酒水单以最快的速度从收银台提了出来,走上了慈善拍卖台,当主持人宣布我的酒水单起拍价为十元时,台下的尖叫声响成一片,竞拍价很快超过了我的消费——68元,接着节节攀升,当拍到380元时,只剩下两桌竞拍人,814桌和808桌,814一下从380元跳到600元,808犹豫了一下,竞价到700元,814毫不犹豫地追加到800元。
我十分优雅地坐在舞台的吧椅上,看着主持人宣布竞拍成功,凭着直觉我知道814桌一定是他。
我用眼睛在人群中寻找,到处都是举着红玫瑰,戴着红色圣诞帽的人。
舞台上的电话突然尖叫起来,迟疑了一下,我抓起了电话。
很熟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不用找了,我在楼上。”
被意外的惊喜所笼罩,我的声音居然有点发抖:“我等了你很长时间。”
“我知道”低哑的声音又唤起我对往事深切的回忆。
“我以为你——”
“我一直在澳洲,今天才赶回来。”
“我以为再也等不到你了。”
“如果你再拒绝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那你真会见不到我了。”
“……”
“看见门口那部白色的奔驰吗,钥匙在你手上,你手中那捧玫瑰中有一枝白色的玫瑰,它是一把特制的钥匙。圣诞快乐!”
在主持人执著的邀请下,他终于走下楼梯,走向舞台,白色的风衣,带着些许沧桑的面容,看见他如此真切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忽然有种酸涩的想哭的感觉。
他走到我的面前,我们彼此细细地打量对方。
这时单簧管乐手和吉他乐手走上台来,一左一右把我们围在中间,开始演奏那只苏格兰老歌“旧日的朋友”。
他从主持人手中接过那个用玫瑰编成的花环,戴到我的头上,然后非常优雅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台下的气氛由骤然的安静变为极其的热烈,我感觉自己快要融化在这沸腾的气氛中。
很久以后,当我们快要成婚时,我才知道他不仅拥有阿伦故事,还拥有两家非常成功的出版社。数年后,我们一起拍摄的电影“只有天使有翅膀”也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我们带着两岁的儿子一起出席了“嘎纳电影节”,在海边,儿子穿着绣花短裤在沙滩玩耍,一个女孩子走过来,摸着儿子的头说:“这个妹妹真乖”,儿子天真地仰起头:“不是,我是弟弟,不信你看!”他居然脱下裤子给那个女孩子看,我们笑得一家人滚成一堆。
我曾经问过他怎么舍得把那么贵的“奔驰”送给我,他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迟早要嫁给我,你的还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