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支持微信或下载APP继续阅读

微信扫一扫继续阅读

扫一扫下载手机App

书城首页 我的书架 书籍详情 移动阅读 下载APP
加入书架 目录

打拼时代 第一章

一个头发蓬乱、神情忧郁的男孩,盘腿坐在地下人行通道的水泥地板上,昏暗的灯光下,他正在轻弹吉他,低声吟唱。

不问你为何流眼泪

不在乎你心里还有谁

且让我给你安慰

不论结局是喜是悲

走过千山万水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么美

既然爱了就不后悔

再多的苦我也愿意背

我的爱如潮水

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

紧紧跟随

爱如潮水它将你我包围

……

他的跨栏背心边际有些磨损了,牛仔裤的膝盖部位也破了个洞,可以看出,那不是水洗布刻意加工的破绽,而是穿旧以后真正破损的窟窿。尽管如此,绝对不会给人衣衫褴褛的感觉,因为,他的背心和裤子都洗得很干净。

流浪的人,穷途末路,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仅仅是贫困,最令人厌恶的是肮脏,这孩子恰恰相反,破旧的衣衫遮不住他发达的肌肉,浆洗得很干净的旧衣衫正体现出他旺盛的生命力。

南漂也好,北漂也好,这种海派歌手,生命中蕴藏着一种巨大潜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

也许,需要碰到一种叫作机遇的东西吧。

机遇,是个可碰不可求的东西,虚无飘渺,扑朔迷离。

陈涛,一个远离家乡的孩子,在这沿海城市已经整整打拼了五年,仍然不能在哪怕是最小的一间酒吧占有一席之地,而不得不在这地下人行通道演唱,可以知道他是多么的艰难。

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绝不亚于任何一名已经大红大紫的歌星,但是,糟糕的是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没有一首自己的歌,全部在翻唱已经定型的歌曲,这就使每一个聆听者有机会去与原唱者进行对比,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不像。

为什么要像呢?

因为先入为主,原唱不好就不会流行,流行了就是对原唱的认可,嗓子好是没有用的,在一种标准下,唱得不像是不会被接受的。

但是,唱得像了,哪怕拿到模仿秀冠军,其结果就更糟糕,不是吗?

赝品,永远是不值钱的,那里边没有你自己。

陈涛没有人包装,也没有人去捧,所以就只能慢慢熬,或许能够熬到机遇来临,或许终其一生堙没无闻。

陈涛面前的地上放着一个破帽子,里边已经有三十多块钱,其中有二十块钱是陈涛自己预先放进去的。他试过,如果一分钱没有就很难开张,必须放一点钱在里边,才会有人给零钱。

不过,他也不能放太多钱,假装火一把,比如五十块,那要是城管来抄摊,真是赔本赚吆喝了。

陈涛唱歌,从来不抬头东张西望,不看行人,他认为那是乞丐行为。

他不是乞丐,是歌手,靠艺术赚钱,所以他永远不会有乞求的目光。

他真的陶醉在歌声中,自弹自唱,完全不管有多少观众,也不管有多少钱的收入,直到收摊,才会清点破帽子里的进账。

他在地下人行通道弹琴唱歌,每天挣钱多少不固定,多则四五十元,少则十来块钱。

有时候会一分钱挣不到,因为下雨,街上没人。

有时候会有百十元收入,因为过节,小孩给钱。

这天,陈涛唱完一首歌,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小女孩蹲在他的面前,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在看他,两只小手托在腮上,像个小大人儿。陈涛笑了,问:“小妹妹,你喜欢听歌?”

小女孩抬头看一眼站在旁边微笑的妈妈,然后用力地点点头。她反问陈涛:“大哥哥,你喜欢唱歌,为什么不到舞台上去演出呢?”

陈涛又笑了,说:“他们不要我……也许,我唱得还不够好吧。”

小女孩说:“可是,你唱得很好呀,很像张信哲。”

陈涛惊讶地问:“你也知道张信哲?”

小女孩点头说:“是呵,我当然知道张信哲,我是他的粉丝嘛。”

陈涛忍不住大笑。

小女孩说:“是真的。我家有好几盘他的光盘呢。”

陈涛收敛笑容,叹气说:“小妹妹,你真了不起。”

小女孩再次抬头看了看她妈妈,从衣袋里掏出了五元钱,先很认真地展平,然后郑重地放在帽子里。

陈涛看着她,想了一下,说:“小妹妹,我专门为你唱一首歌,好吗?”

小女孩站起来,背着手说:“好呵,好呵。”

陈涛也起来,单条腿半蹲的姿势,清一下嗓子,开始唱:

(女)我听过你的歌我的大哥哥

(女)我明白你的心你的喜怒哀乐

(男)我是否可以问……问问你的姓名

(男)因为你是我的知音

(男)我又多一个朋友

(女)我并不在乎你记住我的姓名

(女)我只想听到你的新歌你的声音

(男)我衷心谢谢你的厚爱你的真情

(男)我会把这一个瞬间用音乐来送给你

(女)愿你的声音永远伴我左右

(男)我一定尽力用最美好的旋律伴你的左右

(男)伴你左右

(女)我听过你的歌我的大哥哥

(女)我祝你万事如意天天快乐

(男)我衷心谢谢你的厚爱你的真情

(男)我会把这一个瞬间用音乐来送给你

小女孩两只小手热烈鼓掌,然后说:“谢谢大哥哥。”

她跟着母亲走远了。

陈涛静静地看着她们,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他也有金色的童年,不过,现在情况……

他一直说自己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是个无学历、无工作、无家庭、无财产的四无流浪儿。

陈涛还有另外一项收入,就是绘画。

他的油画水平不低,比一般学生的水平高出很多,可是靠卖画吃饭是不行的,大概早就饿死了。

他定期到青年宫旁边的七步轩画廊去卖画,他的油画无论多大尺寸的都不够资格挂到墙上去,那是本市成名画家的专署之地,他这个水平,尤其是资历,根本不用想象能够染指的。

他的作品,是成罗放在柜台上,放在玻璃之上没有罩子,供一般爱好者随便翻捡,每幅只卖五十元。

每卖出一幅作品,陈涛可以拿到二十元。当然,一个月也根本卖不出去几幅。

总之,陈涛的绘画水平与他的声乐水平一样,属于业余中的业余,可以廉价换取食品的水平。

陈涛姓何,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都喊他的绰号——陈涛。

陈涛长得浓眉大眼,确实人高马大,足足有一米八三的个子,他很魁梧,但不是肥头大耳,因为常常游泳,他晒得黝黑,肌肉结实很健壮。

陈涛是一个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孩子,他唱歌和绘画赚的钱,除了维持生活,大部分都拿去交了学费,送进了南海艺术学院的业余声乐班和美术班。他知道,这年头要想出人头地,除了包装和炒作以外,还是需要一定实力的。而当意外的幸运之事真的有一天降临到自己头上来之前,必须投资接受正统训练,打好基本功。

陈涛白天大部分时间在通道唱歌,赚取学费和生活费用,晚上才去上培训班,或者燃灯练习素描。

陈涛唱歌并不轻松,除了劳累以外,还要担惊受怕。

他被城管抓过几次,他们说他乱摆摊子,影响交通。

陈涛说:“除了装钱的破帽子,哪里有摊子。”

城管说:“破帽子就是摊子。”

陈涛说:“人家的摊子是摆商品,哪怕是发夹子、胸针这些小商品。”

城管说:“你也有商品,就是破嗓子制造出来的噪音。”

有个讨厌张宇的城管指着陈涛的鼻子骂:“你他妈还学张信哲,听你那五音不全的哑嗓吧,比张宇哭得还难听。”

陈涛还想分辨,但是他们已经掏出本子撕下了票,没有办法,只好交钱。

不交罚款是不行了,罚款单撕掉了,他必须买单。

他们妨碍陈涛唱歌,就是执法。

陈涛不交钱,可就是妨碍公务。

陈涛和警察,还有这些城管监察,天生就是老鼠和猫的关系。

陈涛是老鼠。

他们是老猫。

除了城管警察以外,陈涛唱歌还有别的麻烦,就是那帮城市垃圾。

陈涛被那帮强盗揍过几次,他们好像特别讨厌他。

有两次是因为陈涛在那里唱歌,他们觉得碍事,不好朝行人下手。

四个人围着暴打陈涛,他虽然很壮实,但绝对不是这帮人的对手。

他们是靠打闷棍抢劫的那帮人。

第三次是因为陈涛躲开到上面的栅栏去唱,他们认为他向要走地下通道的行人挤眉弄眼,等于通风报信。

有个一脸横肉的家伙,恶声恶气地警告陈涛,要是乱讲话就弄死他。

他们绝对不是吓唬人,一个在那里卖假证件的河南来的小伙子,就是见到警察来了讨好地乱讲一气,结果,过不多久就有人在不远处的垃圾箱找到了他的尸体,脖子只连着一根筋,几乎被割断了。

你要是认为他们吓唬你,你就错了。

一旦你错了,连改正的机会都没有。

黑社会,你惹得起吗?

不过,陈涛认为,他们即便是黑社会,也是些小贼。

小贼专门干偷鸡摸狗、打家劫舍这些事。

就算月黑风高、杀人越货,也不算大贼。

真正大贼,是什么呢……陈涛也说不清楚,反正不会干这些猫撕狗咬的勾当。

陈涛想,我要是干黑社会,就干老大,绝对不会去欺负唱歌的、要饭的,还有那些卖淫的。

陈涛的街坊,一个卖光盘的安徽寡妇骂得好,这些人,将来娶媳妇养活孩子都没屁股眼儿。

话糙理不糙。

不过,骂骂也就算了,真的惹不起他们,躲远点为好。

现在,陈涛不敢去那里了。

警察在找他,据说找线索。

强盗在找他,据说要灭口。

陈涛换了地方,不去地下人行通道,去了商业学院门口。

商业学院门口人流量很大,除了挨着蓝梦迪厅、祥云酒楼和红河超市,还有报亭子、鞋摊,好像一个热闹的小集市。

陈涛比以前挣的钱少了,因为学生出来进去很多,但是他们最多买买期刊报纸和小商品,很少掏腰包给卖唱的。

再说,这些商业学院的学生,肯定有不少人认为陈涛是噪音制造者,最多也就是唱卡拉ok业余级别的,没人肯扔钱给他。

天黑了,陈涛抱着吉他回睡觉的地方——就是四方桥边那三截水泥管道。

“喂,你这些软件里有放电影的吗?”

“有呵,有好多种播放器程序,各种格式的电影都能播放。”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不是假的?你能跟我回去安装吗,真的能行我就买你的光盘,多买几张都行。”

“这个,恐怕不行。我们一般都不上门服务,那样的话一天也卖不出去几张了。”

“我一次多买你几张就行了。”

“抱歉,我真的不能去。你不买就算了。”

“你卖一天光盘才几个钱?还要刨去上货的成本,根本没什么赚头。要是你肯跟我亲热一下,也就十分钟,给你两百块钱。”

“对不起,先生,我不干那个。迪厅门口有小姐,你去找她们吧。我只卖光盘挣学费,我是学生不会干那种营生。”

“卖淫的大学生多得是,装什么假正经啊。”

“我不知道有学生干那个,反正我只卖光盘挣学费,你去找别人吧。”

卖光盘的女孩从满嘴喷着酒气的客人手里夺回光盘,转身躲开了。

这人不死心,仍然纠缠着女孩不放,追着她不断说下流话。

这时候,又有几个地痞子凑了过来,看来都是他一伙的,团团围住卖光盘的女孩,借着天已黑下来路灯未亮,开始动手动脚。

有个胆大的家伙,居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女孩丰满的mm,女孩一惊,用胳膊迅速隔开那只脏手,将装光盘的书包紧紧抱在胸前。

另一个家伙向同伴挤眼睛,手从下边轻浮地抚摸女孩的臀部。

女孩见势不妙,奋力挣开他们的纠缠,将装光盘的书包紧紧地抱在胸前,沿着马路跑去。

“嗨,差不多得了,一个女孩子不容易,欺负她干嘛。”

一个卖鱼丸的老头打抱不平了。

地痞子们上去一脚踹翻了老头的鱼丸摊子,怒骂:“关你屁事,不要命了!”

老头敢怒不敢言,只好从地上捡拾散落了的鱼丸,在水桶里清洗。

这帮地痞晃晃悠悠地沿着马路走了。

路边来往的行人,没有人敢说话。

诺诺,就是这个卖光盘的女孩,跑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喘息着。

她看到后边没有人追来,才放心地在马路牙上坐下来,整理书包里凌乱的光盘。

诺诺是四川人,大眼睛,高鼻梁,长得很俊,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胸脯很大,尤其是皮肤白皙。

她在商业学院门口卖光盘有两年多了。

今天碰到了地痞子,她也只能采取逃跑的方式躲开他们,平时,她是很厉害的,脾气很倔,有的时候碰到那些轻浮的商业学院学生,假装挑光盘跟她调笑,她总是神情严肃地盯着对方。

这一招很管用,如果乡下女孩害羞,就有可能使那种学生认为乡下人害怕,于是得寸进尺,甚至遭到他们的侮辱。

但是,诺诺一瞪那些轻浮学生,就反倒使对方惧怕了,因为如果再继续闹下去,肯定翻脸,而这里是他们的学校门口,闹出这种事情,对学生没什么好处。

诺诺靠卖光盘为生,主要是要养活她病重的姐姐,她姐姐叫温情。

她们的父母,原本都是乡下小学教员,川北,挺贫困的地区,收入微薄。但是,比种田的农民经济状况好一些,毕竟手里总有活钱。

诺诺和她姐姐,虽然从小到大没有过太好的日子,但是学习一直很好,因为她们的父母课余时间督促得很紧,希望他们将来考高中,上大学,能够走出山村,进入大城市找份工作,或者也像他们,一辈子从事教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