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晨，迪克文家两姐妹玛丽和露丝坐在贝尔多弗镇她们父亲家的窗沿下，一边干活一边聊天。玛丽在绣一件色彩鲜艳的刺绣，露丝在膝上捧着一块画板在做画。大多数时间她俩默默地绣着、画着，并不说话，只是脑中忽然想起点什么时才交谈几句。

“玛丽”，露丝说，“你真的不想结婚吗？”玛丽把她的刺绣摊在膝上，抬起头来，她面色平静，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她回答道，“那得看你指什么了。”

露丝有点吃惊，她对姐姐凝眸注视了好一会儿。

“嗨”，她不无戏谑地说道，“结婚通常就是指的那回事！——不管怎么讲，你不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下……”她有点神色黯然地说，“至少会比现在的处境更好一些。”

玛丽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可能会”。她说，“但也不一定。”

露丝沉默了片刻，她有点恼怒了。她想要的是一个确切的答复。

“你不认为一个人需要有结婚的经历吗？”她问。

“你认为结婚必须成为一种经历吗？”玛丽反问。

“肯定是，不论怎样都是。”露丝冷静地说，“可能这经历会令人不快，但这是生活中肯定要有的一种经历。”

“那不见得”。玛丽说，“或许更需要的是这种经历的结束。”

露丝静坐在那里，认真地听着。

“当然”。她说，“是要考虑到这一点。”谈话暂告结束。露丝几乎是气呼呼地抓起她的橡皮，擦去她画上的一角。玛丽又开始全神贯注地绣她的花儿。

“如果有中意的你也不考虑吗？”露丝又发问。

“我想我都回绝过好几个了。”玛丽说。

“真的？”露丝一脸吃惊的表情——“可是就没有值得考虑的吗？你都拒绝了？”

“有个一年一千镑收入，人也相当好。我非常喜欢他。”玛丽说。

“真的！那你难道没有被吸引住？”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玛丽说，“一到那时候，你就会不为所动了——，如果我会被迷住了的话，我早立即结婚的。但是我只为不结婚而动过心。”说到这里，两姐妹的脸上都绽出了笑容，感到乐不可支。

“这可真让人吃惊，”露丝叫起来，“不结婚！这种诱惑力有多大啊！”她俩相对大笑起来，她们的内心却掠过了一丝淡淡的惊恐和怯怕。

之后她们沉默了许久，玛丽又埋头刺绣，露丝继续画画。姐妹俩都已是成年女子了，玛丽26岁，露丝25岁。都有着现代女性孤艳冷漠的气质打扮，看上去不像青春女神茜比，而是属于狩猎女神阿特弥斯那样的女子。露丝长得非常美丽，体态婀娜，皮肤柔嫩，温顺可人。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丝质长裙，领子和袖口上都镶有蓝绿相间的亚麻花边；脚蹬一双宝石绿的长筒袜。她的神情时而自信，时而羞怯，与玛丽那敏感的神色完全不同。当地的人们都惊诧于露丝的冷漠孤傲的态度举止，都说“她是个时髦新潮的女人。”她刚从伦敦回来。她在那儿度过了几个春秋，在一所美术学校里一边读书，一边工作。

“我现在倒盼望一个男子的到来。”露丝说，突然她咬住下唇，做出一幅鬼脸，半似偷笑，半似苦恼。

玛丽禁不住一愣。

“所以你回家来，希望在这儿能找到他？”她笑着说。

“得了吧，”露丝尖声道，“我才不会专门去找他呢。不过，要是真有一个非常有魅力、收入又可观的男人送上门来，那么——”她有些调侃地把话收住了。然后她盯着玛丽，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像是要看透她似的。

“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对一切都厌烦了？”她问姐姐，“你是不是也发现所有的事情都无法实现？一切都没有结果。一切都像是花儿还未开放时就已经凋谢了。”

“什么事情无法实现？”玛丽问道。

“嗨，什么事情都是这样——每个人——所有的事！”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姐妹俩不说话了，都像是在朦朦胧胧地考虑着自己的命运。

“这确实很可怕。”玛丽说了一句，然后又陷入了一阵沉默。“那么你是想通过婚姻来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吗？”

“看来这一步不可避免。”露丝说。玛丽回味着这些话，心头不由泛起一丝苦涩。她在威利·格林中学教书，工作好几年了。

“我知道，简单考虑起来，事情好像只能这样，”她说，“但如果设身处地想象一下呢？想象一下你所认识的一个男人，想象他每天晚上回到家里，说声‘你好’，然后给你一个吻——”。

屋里又是一片沉寂。

“是啊，简直不可想象，”露丝轻声地说，“男人让生活难以想象。”

“当然，还有孩子——”玛丽有些犹豫地说道。

露丝的表情严峻起来。

“你真想要孩子吗，玛丽？”她冷冷地问道。玛丽的脸上显出困惑、茫然的神情。

“人们说这也许由不得自己决定。”她说。

“你也是这种感受吗？”露丝追问着，“我可从来没想过生孩子，丝毫没有这种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