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侠义当龌龊,经苏芷瑶一提,大伙儿霎时脸红羞愧。
苏芷瑶俏脸含霜,沉声道:“村长,您一向惠泽全村上下,德高望重,芷瑶也是打心眼里敬重的,可您今日却一言毁了芷瑶的名节,这教我日后如何在人前自处?”
林董一惊,忙干笑道:“瑶丫头,我也是为了你着想……呵呵,大伙儿都在场看着,这是个误会,大伙儿看出来了,你不必妄自菲薄…方才我也听说你与苏家的事情,你往日挺安分老实,怎么今日能行忤逆之举呢?”
“不管你与苏家有什么龌颙,你爹在世时最注重孝道,你如何能教唆长辈弟妹欺辱苏孟氏?若此事叫你爹知道,怕他九泉之下也不答应啊。”
林董转移话题,言语之间,乍一听还占着理。
苏芷瑶唇角一弯,这老家伙,哪里是来主持公道?分明是给她添堵,落井下石来着!
若按照原主老实敦厚脸皮薄的性子,受到指责必定脸红羞愧支支吾吾,可惜她是苏芷瑶,她淡淡道:“村长所言极是,爹爹生平所愿不过是母慈子孝,最重视家庭和睦,芷瑶哪敢忤逆父意?”
“你爹是个文化人,最重体面名声。”
林董哀声叹气,“你若真是孝顺,便向苏孟氏道个歉跟她回家去,莫让村子里这么多人都跟着操心劳力,叫人看了笑话去,叫你爹九泉之下得个安宁罢。”
在场,苏孟氏首个同意林董的说法,冷笑道:“个不孝的东西,听到没,村长叫你听我的话,休要再撒泼!”
苏芷瑶充耳不闻,顺着林董的话茬,继续道:“村长,正因为要成全孝之一字,芷瑶才更得忤逆。”
“这是为何?”大伙儿都被绕晕呼了。
“先圣云: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这第一大不孝,便是对长辈阿意曲从,陷亲不义。苏孟氏身为人母,不仅不给亡子下葬,还要在我爹尸骨未寒之时卖了我们一家,此为不仁不义之举。若我身为晚辈,明知此举不妥,还一味曲意顺从,让苏孟氏陷入不仁义之地,为人诟病,这才是大不孝。”
“再者,孝道应是人来尽,我爹尸骨未寒,我们孤儿寡母,不是被发卖人伢子,便是被推入河道溺水鬼门关。村长,若人溺死的溺死,发卖的发卖,都家破人亡了,这孝道还怎么尽呢?”
林董发觉,他不管说什么都能被苏芷瑶堵回来,竟还无可反驳,此女真是好一张巧嘴!
闺女和此女交好多年,他再熟悉不过她的为人,何时变得这般口齿伶俐了?
林董隐忍不悦,转口道:“孝之一字实属一言难尽。可是苏芷瑶,官府允通人口买卖,你们的身契在苏孟氏手里,她将你们娘几个发卖给伢婆,有权也合理。你若不依亦拿不出银子,即便是村长我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
闻言,苏芷瑶勾唇一笑,“村长,我爹自从重病缠身,我们一家便被苏孟氏赶到山脚下生活,美其名曰“风景好病养的快”,我们一家的身契便被我爹藏在家中,哪料这几日祸不单行,苏孟氏趁机去我家偷身契。”
“方才,身契我已夺回,就想带着我娘与弟弟妹妹好好生活,不料苏孟氏不依不挠,非要强抢人和身契!”
“如今人在,身契也在,大伙儿都瞧见了,她苏孟氏既然敢明目张胆行窃,便是今日偷自个儿家的,偷完自家的,明儿个指不定就去偷别人家的,像苏孟氏这种毒瘤,您可得想法为我们一家四口, 为村里未来的安宁好好做个主儿。”
话落,苏芷瑶亮出四张身契。
身契代表人权,那是何等重要?
伢婆子做这行人口买卖,买的人常是给人当小的,当畜牲的。
时至今日,逢天灾人祸吃不上饭的人少了,大伙儿都没法昧着良心去做这种缺德事儿。经苏芷瑶大义灭亲地举报,周围大伙儿愤然群起围攻!
“苏孟氏,你这老虔婆,也忒不要脸皮了!”
“大伙儿可得防着点儿,这苏孟氏是个扒手,小心自家闺女儿子的身契被她偷去卖了。”
“把这老贱人押去官府,这种人不能留着当祸害…”
苏孟氏不明白怎么突然引起公愤,吓得连连退步,林董见此情景,不得不将对准苏芷瑶的矛头一转,随大众把矛头对准苏孟氏,叱道:“苏孟氏,亏你活了一把岁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今日你若得逞把她们娘几个卖了,可是一桩罪过,要坐牢的!”
林董摆出一村之长的威严义正言辞,将唾骂声讨压下去,“好在今日我来得早,不然真得冤死这一家孤儿寡母,你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苏孟氏佝偻的身子抖了三抖,扯着嗓子就狡辩:“我那哪叫偷,小儿一死,她们一家没了主心骨,我老婆子作为长辈,便将身契拿过来,暂时代为保管罢了,你们凭什么管我叫偷。”
“个老虔婆死鸭子嘴硬,伢婆子都叫来了,还管偷着卖叫保管?保管死个人哩…”
苏孟氏不说话还好,一张嘴又带起一片谩骂。
林董板起脸,对着苏孟氏沉声道:“苏孟氏,你休要再狡辩,此事是非对错自在人心,以后你不可再跟苏芷瑶她们一家过不去,否则坏了村里的风气,柳木村容不下你!谅你年纪不小,难免糊涂,苏老三一家也还完整,这次就不追究你的糊涂,以后你若再敢行窃,休怪大伙儿送你去见官!”
林董为了平息众怒,当即撂下狠话,苏孟氏梗着脖子还想狡辩,苏徐氏见风头不对,赶紧扯了她一把,“娘,还是先算了吧…”
老妇人正愁有气没处撒,扭头就给了她一巴掌,“没出息的东西,叫你出来帮忙,到头来屁都不敢放一个,就知道退缩!”
训完苏徐氏,苏孟氏眼见半点好处也没捞到,还落了个名声臭烂的下场,气的扯着嗓子哭骂道:“该死的小儿,愣是娶了个孬婆娘进门,生了个小畜生尽折我寿,回去合该一把火烧了他!”
“棺坟碑都免了!骨灰尽填墙角去!”
“不孝逆子,死了也别想入苏家祖祠……”
苏孟氏甩手骂骂咧咧离开了河岸。
事情能告一段落,苏芷瑶可算松了一口气,毕竟爹爹入殓,琐事颇多,尸体不能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