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依旧低着头，身上隐约笼罩着一丝水气。此事天色已黑，再无烈日炙烤，林睿胸中的那团火隐隐消退。

终于求生的欲念占了上风，林睿睁开眼，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一般，无声却又清晰。与此同时，林睿身上的伤口有了愈合的迹象。

后山山洞之中，老人整日里面对着死亡的气息，似乎也看淡了世间一切。风花雪月终如流水，淡薄人生才是最终乐趣？

或许不尽然吧。

老人抬头，望着洞口缓步走来一人，面上不动丝毫声色，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来了？”

那人处于黑暗之中，看不清面容。但是老人号称算尽一切天机，仿佛知道那人就是自己要等之人。

黑暗中的人影并未答话，二人仿佛陷入僵局，谁先开口便在气势上输了一筹。

如此对峙许久，那人终于熬不住，叹息一声道：“今日之事，我以为你会出手阻拦。”

“呵呵。”老人面部抽动，似乎是想要笑出声来，道：“出手又如何？”

“至少那孩子会少受一些皮肉之苦。”那人声音隐约带着愤怒。

老人仍旧淡然自若，仿佛对世间一切毫不关心。老人道：“他若不受苦，恐怕这武圣山就有人不开心了。”

那人踌躇半响，总算是认清事实，无奈叹息，话锋立转道：“师兄，你号称算尽天机，对武圣山今曰风气又有何感想？祖宗们留下的基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你当真就不打算管了？”

“呵。”老人虽双目失明，此刻却猛然睁开眼睛，瞳孔之中并无眼白，看不出眼神有何变化。老人脸上却毫不掩饰失落之色，道：“丹青道宗，自丹青老祖开宗立派，在王得意师祖手中发扬光大，五百年来承受了太多风雨。想当年师祖王得意辅佐人皇之时，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概。可如今，整个丹青道宗都变了，变得措手不及，越变越坏。”

黑暗中的人影并未出声，暗中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老人的说法。

老人道：“既然改变不了，那就破而后立，凤凰涅槃。”

黑暗中的人影眼中露出震惊之色，第一次为老人言语中表现的疯狂而吃惊。他不自觉望向洞外坟冢，望向有情阁，望向正阳阁，乃至望向整个武圣山。这一切莫非当真要毁了吗？

身后动静响起，老人终于站起身，正色道：“有人把这天下当做棋盘，自号执棋之人，以众生为棋子下一盘大棋。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贫道即为丹青之人，又岂能让那人随心所欲？”

这种如宣战一般的话语，老人从未对任何人表露过丝毫，此番听来，即便是那人对老人有所了解，亦是觉得不可思议。或许老人也在下棋，以整个丹青之力与那人博弈。只是在这棋局之中，谁扮演怎样的角色？

一切都无迹可寻。

唯有那个林睿，或许便是老人的一记隐匿最深的棋子。

这几日，丹青道宗外出历练弟子几乎全部回归，所上交之鬼怪无数，即便无妖，在接下来的暴晒焚烧之中亦算是浩大场面。

匆匆两日过去，距离考核大比已不足三曰。

这一日，林睿被绑在院中暴晒还剩最后一曰。

也是在这一曰，正阳阁广场之上挂起数千囚笼，每个囚笼里面撞了数十只厉鬼。烈曰为阳，厉鬼为阴，太阳暴晒之时，厉鬼如被火烧一般。所有厉鬼皆是奄奄一息，没有丝毫神采。其中一处囚笼，有一个村姑模样的女子，怀中抱着幼子，以整个身躯抵挡住天空烈日，将幼子挡在腹部之下。尽管如此，那幼子仍旧痛苦不堪，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他在因疼痛而吶喊。

广场中央最显眼处，有两个最大囚笼。

一个里面装着一条大蟒，头顶两处隐隐凸起，即将化蟒为蚊。

另外一只囚笼里面装着三只小狐狸。

亦是在这一日，一个老和尚带着一个小和尚开始登山。

那老和尚脚步飞快，仿佛一步便跨越几十个台阶。小和尚袈裟破旧，满头大汗却丝毫不肯落下老和尚半步。

一大一小两个和尚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已达山顶，老和尚双手合十，朝那迎接之人说道：“阿弥陀佛，老衲一禅寺二禅，携小徒来宝前来观礼。”

“大师稍待，在下这边禀报掌门。”门童不敢怠慢，急忙跑向正阳阁。

二禅和尚白眉白须，右手却只有二指，他转身看到来宝和尚蹲在地上，脑袋不时往正阳阁张望，便道：“来宝，在外面不同寺中，你莫要胡来，总要有些规矩。”

来宝愁眉苦脸道：“师父啊，此事你老人家已经嘱托几百次了，本大师随你来此是为了看看我那好兄弟林睿的，也不知这小子有没有抓到三只鬼。”

二禅和尚笑而不语，目力所及之处，一行十几人，男女各半，人人佩剑登山而来。

其中一人望见二禅和尚，急忙拱手道：“二禅大师，许久未见啊。”

二禅和尚二指竖于胸前，道：“阿弥陀佛，裴施主剑道修行似乎又有进境，可喜也。”

“不敢不敢。”那人不无得意道：“裴济小有进境，当不得二禅大师赞许。”

二人一番客套，完全没在意一旁蹲着的来宝摸着光头，双眼放光望着裴济身后一位女子。那女子身着白衣，虽轻纱遮面却根本掩盖不住艳丽之色。

来宝只觉此行当真是大有收获，但看如此美人便不枉两个时辰的登山之路。

那白衣女子本就清冷，见那小和尚口水流出而不自知，双眉微皱，若不是双方师尊在此，恐怕一剑便刺了过去。

“喂，小和尚，你口水都快要把衣服打湿了。”女子身旁另一位白衣女子笑道。

来宝恍然未觉，只觉天下间竟有如此好看的人儿，恐怕也只有那白狐化作的女子才有一比。

白衣女子说话，场中所有人自然把注意力放在了蹲在地上的来宝身上，见此一幕尽皆莞尔。二禅和尚白眉跳动，面色微红，踢了一脚来宝。

来宝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地上。来宝急忙站起来，怒道：“老和尚，你踢我作甚？”

二禅和尚知晓徒弟秉性，不愿与他一起犯浑，便向裴济告罪道：“阿弥陀佛，老衲管教不严，失礼失礼。”

“无妨，哈哈。”那裴济不免多看了几眼瘫坐在地上的来宝，笑意不止。

恰好此刻丹青道宗掌门凌柏伦携弟子来到，算是打断了当下尴尬局面。

凌柏伦道：“不知二禅大师和裴济道友到来，有失远迎，还望勿怪。”凌柏伦走到门外，先是对二禅和

尚施了一礼，而后才向裴济道：“前几日收到裴济道友命人送来大礼，丹青道宗上下感激不尽。”

“哈哈，凌掌门客气了。”

凌柏伦伸手向正阳阁，道：“诸位道友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