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冀北是不愿意让身边这两位冒险的。
一个是上司,一个是喜欢的人,要上去也只有他来了。
原本只是试探性的一喊,结果直接听到了哭声。
顾言和庄念对视了一眼,是下意识的反应,是他们相爱时互相扶持彼此在意的那些年养成的习惯。
“找到了!!”冀北激动的一拍手掌,当仁不让的冲了上去。
“小朋友,别怕。”顾言寻着哭声的方向说,“你是受伤了吗?”
孩子的哭声不对劲,顾言也听出来了。
山里的危险远不止于山体本身,蛇虫鼠疫都能要了命。
没有得到孩子的第二次回应,冀北已经爬上了断壁。
“检查一下他的身体,看看有没有咬痕。”庄念喊道。
他们已经站在这有一会了,谈话声音也不小,孩子在山里困了大半天又饿又怕,听见有人来找一定会第一时间求救。
但他现在连哭声都不连贯,听起来很虚弱。
除非失血过多,否则不至于发声困难,但他处于断壁上的缓坡,不至于坠落到失血过多。
唯一的可能就是...
“被咬了!”冀北的声音印证了庄念的猜想,“两颗齿印,是蛇。”
庄念顿时严肃了起来,命令道,“先别动他,等我上去。”
断壁太高,靠他现在的体力绝对爬不上去。
正想向顾言寻求帮助,就见顾言已经叠起手掌,半蹲在了断壁旁边,“踩上去,小心。”
对181的男生来说庄念算是瘦的,顾言稍一用劲就将人托举了上去。
看到孩子腿上的伤时,庄念松了一口气,“是毒蛇,不过还好。”
他手上没有刀,只能用手先挤出淤血。
“小宝,你好勇敢啊,竟然能一个人爬这么高。”庄念在他伤口边缘轻轻按了按,语气像是发自内心的崇拜。
孩子扬起苍白的脸看他,怯怯的说,“你...不骂我吗?我一定给大家填...”
他话还没有说完,庄念双手突然用力,一股暗黑色的血顺着咬痕淌了出来。
孩子猝不及防的吃痛,嘴角向下一撇又是要哭。
庄念仿佛没看到一样,看着他笑道,“谁小时候没犯过错呢,我小时也非常能闯祸,你要不要听?”
孩子忘了哭,眨着眼睛问,“哥哥...那你闯什么祸了?闯了祸,你爸爸妈妈会打你吗?”
顾言不放心已经跟了上来,此时就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庄念。
庄念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他成长的这一路上,除了在书中念过这些生疏的字眼,平日里连讲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庄念曾经会不会也很羡慕那些会因为犯错被父母教训的孩子?
顾言就在这时蹲了下来,和庄念挨得很近,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
“听他乱说,他小时候可乖了,从来不惹祸的。”顾言说。
庄念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一颗心被揉的酸软。
“不过就算惹祸了也没人敢动他。”顾言上前一步挡住孩子的视线。
庄念就在这时又加大了力度,狠狠按压在小宝伤口处。
小宝咬了咬牙,看不到伤口好像就不那么疼了,于是接着问,“为什么?”
顾言弯着眼睛,抬指勾了勾小宝稍胖的脸蛋,“因为他有靠山啊。”
庄念被这句话蓦地拽进了一段回忆。
他曾经一直很羡慕那些追着大人后面喊爸爸妈妈的孩子,也很好奇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于是在某一天‘老师’送他上学的清晨,他壮着胆子在男人身后喊了一声,“爸爸。”
记不起老师手里拿着那本很厚的教学材料是怎么砸到额头上的,那么重的东西,怎么能飞的那么远。
他只记得当时怕极了,怕的都忘了喊疼。
血渗进眼睛里,沙得慌,弄得他一直流泪,无声无息的。
老师没有因为他流血了就准备停手,而是转身回到家门口,抄起高尔夫球杆向他走了过来,脚步那么快,一丝不苟的衬衫都被扫起的风吹的变了形状。
他是想打死自己吧,小庄念想着。
可他不会成功,因为会有人来救他。
果然,那个个子还没到老师的腰男孩像每次一样按时出现,将老师生生撞了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他是怎么说的来着...很有气势的一句:
“你敢再动他,我就送你去坐牢!”
庄念咬了咬内唇,将背包里剩的唯一一条纱布缠在了小宝腿上。
“好了。”他说,“小宝,既然知道给大家添麻烦了,下次就不要一个人做危险的事情了,好吗?”
他和顾言一左一右将孩子扶起。
庄念又说,“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去挑战极限,那才是冒险,否则就叫逞能。”
小宝抽了抽鼻子,点了点头。
“只做了简单的处理,还是得快点送他下山去医院才行。”庄念说。
顾言先一跳下断壁,转身接住庄念。
冀北拖着孩子的腋下将人递送下去,被下面的两人接住。
小宝已经有了中毒的表现,眩晕的站不稳,只能靠这冀北才能勉强站立。
四个人站在这一处缓坡上就显得有些拥挤。
不过好在都安全。
顾言拿出手机叫支援,就在这时,小宝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一处草丛喊道,“蛇!”
一朝被蛇咬,他下意识的就向身后跑,动作激进,手臂猛地一挥,无意间扫到了身后的庄念。
脚边就是近两米高的断壁,下面铺着许多支翘起的枝杈和凸起的石头。
庄念向后踉跄了一步,一脚踏空,顿时失去了重心。
就算下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来不及自救了。
一天被推下山坡两次,庄念觉得自己应当是遇到水逆了。
然而在意识到自己正坠落时,他又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怕水逆的另有其人。
坠落发生的突然又迅速,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掉到了断壁下面,不出意外的,仍然没感觉到有多疼。
顾言挡在他的下面。
“顾总,庄医生!你们两个怎么样!”冀北探出头说,“哎!根本就不是蛇,小宝看错了。”
“没事。”顾言回答,“你先带小宝往回走,救援队已经在路上,他的情况不能再耽误。”
庄念从他身上爬起来,见顾言没什么反常的反应,大概是没受太严重的伤。
好在不是很高。
庄念暗自庆幸,嘱咐冀北说,“背着他,尽量不要让他乱动。”
冀北虽然不愿意离开,但也知道现在孩子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那我碰见救援队之后再回来。”
说罢,他背着小宝先一步离开。
庄念坐在顾言身边,斜垂着目光睨着他,对方也一瞬不瞬的凝着他。
一双墨色的眼睛深的像潭水,似乎装着许多杂陈的情绪,有戒备,有忐忑,有委屈,更有伤心。
庄念突自想着,他明明那么过分,过分到自己都讨厌自己,顾言为什么还是不顾自身危险奔向他。
那颗被他包裹密实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的躁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那名为冷漠和无情的禁锢,露出原本鲜活的颜色。
“又要让我去谁那?”顾言突然开口,听的庄念心头一紧。
他撇开视线起身,周围都是凸起的石头和枝杈,他不得不挪了挪位置,踩在还算平坦的地方伸出一只手递过去。
疼是一定的了,他问顾言,“起得来吗?”
顾言短短的舒了口气,眼中的戒备松懈下来,双手抱在一起枕到脑后,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说,“恐怕不能。”
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带着调侃和揶揄意味的话,是他和顾言重逢之后经常能看见的。
他分辨不出那代表着什么,撩拨?戏弄?或是别的。
实际上他一直都在回避去想关于顾言的任何事情。
顾言的态度,顾言的行为,顾言的一切他都逼着自己不要去思考、去剖析。
因为没有意义。
这一次也一样,他只凭借浮于表面的言行判断,顾言大概又想开他玩笑。
“虽然你们医院的医生也跟来了,但我觉得,还是由我亲自去照顾那个孩子更为稳妥。”庄念回头看了看断壁的高度,觉得自己爬上去还是有难度的。
顾言闻声笑了笑,“时刻都在惦记患者,又是医生的本能吗?”
庄念没有回答,顾言侧了一点头望过去,自嘲似得说,“那是不是只有我变成患者,你才肯来惦记惦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