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你就同意让轻轻入府为妾吧?”
耳边是婆母劝告的声音,空气里还混杂着女子的哭声。
叶熙宁有些失神地打量着周围,直到此时她才确认,她重生了,重生到八年前,她刚嫁入闵安候府的时候。
那时,谢璟初的表妹因为得罪了权贵,为避祸事,婆母逼她答应让夫君纳表妹为妾。
她不肯答应,一时气急,竟昏了过去。
再醒来,身体里已再不是那个冲动率性的自己。
她看向谢璟初,她那个痴迷了一辈子的夫君。
此时,他正扶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表妹,温声细语地安抚她切莫担心。
叶熙宁仍然有些恍惚,他长身玉立,白衣翩翩,还是如前世那般温润俊逸。
只可惜在她心里,仿佛已经不能再生起任何波澜。
叶熙宁只觉得自己前生痴傻,看上了他的皮相,不顾劝阻也执意要嫁他。
面对他的冷漠,讥讽与作践,也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他,敬重他。
直到她前世死的那刻,眼睁睁地看着谢璟初抱着那个他念了一辈子的女人,狼狈奔去求医,将她抛弃在冰冷的湖水中,她看着她养了八年的孩子,叫那个女人“母亲”,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该死!正室的位子本来就该是我娘的!”
那时她才知道,谢璟初当初娶她,只是为了拉拢她的家族,借用她母族的势力为侯府图谋而已。
为此,闵安候府不惜让谢璟初的发妻“假死”,给她腾地,让她嫁过来,还在背地里蒙骗她,让她给别人养了七年的孩子而不自知!
“熙宁,轻轻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她犯了事得罪了督主,督主点名要她入府,轻轻要是落到那人手里,还有命活?你就答应吧,让璟初纳了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婆母见叶熙宁不说话,以为她还不同意,顿时皱了眉头。
叶熙宁看着眼前这个步步紧逼的妇人,想到自己正气得晕倒过去,才刚转醒,连口气儿都没喘匀,就被逼着答应此事,心头已是冰冷一片。
但她早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她了。
叶熙宁没有哭闹,只是垂下眼:“婆母严重了,并非是我要闹什么小性子。”
“只是我记得,你们闵安候府求娶时,曾向我许诺过,谢璟初这一生绝不纳妾,此事丞相府几乎人尽皆知。”
“可自我嫁进候府,谢璟初却从未在我房中留宿过,如今又想纳妾,这又是置我于何地呢?”
话落,婆母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有些难看了。
怎么她这媳妇晕了一次,开始变得伶牙俐齿,笑里藏刀了?
谢璟初亦皱了皱眉。
跪在地上的沈轻轻见二人沉默,忙跪着膝行上前,抱住叶熙宁的腿,哭道:“夫人,我不求别的,只求候府能给我一个名分,让我能活命!难道您眼睁睁地看着我被送到督主的床上吗?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说着,沈轻轻起身,径直往柱子上撞去。
撞是撞不上的,她还选了离谢璟初最近的那个柱子。
谢璟初抱住沈轻轻,方才的犹豫已经不见,再看向叶熙宁,眼里只剩厌恶:“叶熙宁,难道你要把轻轻逼死才甘心吗?这是一条人命,在你眼里就这么轻贱?”
叶熙宁眼神一冷。
轻贱?这世上还能有人比她的命更轻贱?泡在冰冷的湖水里,到死都没得到他一个眼神。
她替人打理了一辈子的候府,主母之位却不属于她,养了一辈子的孩子恨她,丈夫厌恶她,就连那个人,她为了候府也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
回过神来,叶熙宁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谢璟初。
他生得一副好模样,身形挺拔样貌英俊,才貌在京中都是有名的,是许多少女的梦中人。
可叶熙宁看着他,心头却是再没有了前世的悸动了。
“自奔为妾的人,在我眼里实算不得金贵,是她轻贱她自己。”
“你!”谢璟初指着她,一时哑口,“若不是被逼无奈,轻轻又怎会求到你这里来?”
婆母也跟着帮腔:“是啊,熙宁,但凡有别的办法,我们也不会来麻烦你了,母亲知道这件事情有些委屈你,之后我会让璟初好好补偿你的,如何?”
婆母知道叶熙宁痴恋自己的儿子,如今二人还没圆房,这是媳妇最大的一块心病,若是答应她,她少说也要给个台阶下。
谢璟初面色有些不自然。
谁知等了半天,叶熙宁悠悠开口:“此事我不能同意。”
“叶熙宁!”
婆母见她不同意,当即变了脸,开始指责:“只是纳个妾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事情,你非要闹得我候府鸡犬不宁吗?!”
“婆母严重了。”叶熙宁施了一礼。
“此事远没有表面的这样简单,表妹得罪督主,目前还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倘若候府收了她,那得罪督主的可就不仅仅是表妹一人,而是整个闵安候府了。”
“我身为候府主母,自然要为府中着想,而并非针对轻轻表妹。”
“这……”婆母听了这话,也有些犹豫了。
叶熙宁知道自己这个婆母,整天只想着怎么给她这个高门媳妇添堵,实际上胸无点墨。
此番定是被沈轻轻央求着来的,才没想过背后隐藏的利害关系。
“有这么严重吗……”
叶熙宁看向婆母:“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祖母那里,还没知会过吧?”
几人纷纷沉默,沈轻轻更是直接变了脸色,焦急地攥紧手心。
叶熙宁留意着沈轻轻的动作,嘴角浅笑。
上辈子候府的太夫人也根本没同意纳妾,至于沈轻轻是怎么被谢璟初收房的,叶熙宁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真相。
“此事由我去同祖母商讨吧,母亲和夫君,自便。”叶熙宁留下众人,带着侍女踏出房门。
婆母庄氏见叶熙宁就这么走了,指着她的背影,气得脸色涨红:“这、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沈轻轻跪在地上只顾哭,心底却已经有些凉了,太夫人是不会答应的,那她就只能走那一步了。
只有谢璟初沉默地看着门外。
他发觉,叶熙宁似乎跟想象中有些不一样了,是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