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仪走了后,我变得无精打采。
而爷爷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像是苍老了十岁,昨天还挺直的腰,今天就佝偻了下来。
我心里一直生着闷气,怪陆青仪不遵守承诺。
后来还是爷爷在午饭的时候,笑着对我说。
“看来你真喜欢那个小丫头。”
我不理他,爷爷也是个坏人,昨天晚上才把离别的消息告诉我。
“放心吧,你总有一天会见到她的,将来,你们两个要相互扶持,先是她保护你,然后再是你保护她。”
“哼!我才不要……”我大声反驳,只是心里面却在响起后续的话。
我才不要她来保护我,我要保护她。
“爷爷知道你生闷气,可是,人这一生啊,都得经历一些酸甜苦辣……”
爷爷又给我说起了我似懂非懂的话。
他说,佛家常言,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
他这一生,已经走完了大半,除了死这个苦,其它七苦,他是吃得干干净净。
而我这一生,才刚刚开始,也只经历了生、和爱别离而已。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爷爷说完了这句话,就去给我准备午饭去。
我望着爷爷越加佝偻的身躯,仿佛从陆青仪走了之后,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变老。
十二岁的我,内心已经涌起了不安。
只是幸好,或许我的乖巧懂事,让爷爷又开心了,他笑得时候,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淡了些许。
从这一天开始,爷爷开始全力教我。
关于我张家的阴符,咒术,他一股脑的都传授给了我……
时光如梭,我渐渐长大,爷爷也一天天的衰老。
终于,在一个平常的晚上。
爷爷躺在了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三生,记着爷爷的话,那些符咒,现在还不能用,要等…一直等,等到十八岁,你见到青仪之后,听见了没有?”
我握着爷爷的手,此时的我已经十七岁,再过几个月,就要十八岁了。
“爷爷……”
“你先听爷爷说,孩子,你以后有机会走出去,或许会有人说爷爷的不是,你不要心存怨气,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
“你要记得,青仪会和你结婚,这是天塌下来都改变不了的事实,没有人能阻止你们。但是,你也要洁身自好,不要被外面的花丛迷了眼。”
“青仪在和你完婚前,不能暴露自己会阴符,所以,你见到她之后,要尽快与她完婚,否则,会被捷足登先!抢了你的机缘!”
“听见了没有!”
最后一句话,爷爷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对我说的。
我一直点头,一直点头,可爷爷昏黄的眸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得到我。
“爷爷一生画了一万零八百道阴符,堆积了满满的一百个箱子,爷爷死后,你记得把它们全都取出来,一张一张的烧掉。”
“每烧一张,你都要在爷爷的坟前,说清楚它的作用。”
“最后一道符,你们六岁时订娃娃亲,我给了青仪的父亲,是一张最常见的【平安富贵符】”。
“这却是爷爷一生最得意的作品,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那张符都能保他陆家,世代富贵平安!”
“我张圣所画之阴符,通天彻地,保神保鬼保人。”
“却唯独…保护不了我们张家。”
“所以,爷爷愁啊!”
“爷爷死后,谁来保我家三生,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三生啊,说些话,爷爷想听听你的声音……我的眼前,怎么黑了?”
我捂着嘴,眼泪哗啦啦的流着,却不敢发出一丝哭声。
而说完了这句话的爷爷,却就这么静悄悄的躺在床上,身穿早早就准备好的寿衣,稀疏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
却是再也没了声息。
那一晚,我哭了一夜。
声音就像是从胸腔里倒了出来!
我又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离别之苦。
离别、离别、离开了就再也不会相见。
到了第二天,我披麻戴孝。
我在爷爷的坟前,守了七天七夜,那箱子里面的一万零八百道符,我一一取出来,按照爷爷说的那样,说明其作用,然后将其烧成灰烬。
那七天,焰火不灭,符文烟气直冲云霄!
我知道,这是爷爷在看!
又有几月过去。
我心里的悲伤情绪,逐渐淡去,而我也如愿度过了和普通人一样的高考。
我估摸着,可以去临川市了。
但是,我却没想到。
就在填报志愿的那几天。
自六年前,那辆车来我家接走陆青仪后,便没有再来过的它,又一次,以更崭新的模样,停在了门口。
我又一次见到了陆尘海,他与多年前没什么变化,不过气势更加凌厉,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
与之同来的,还有一个凤目女子,应该就是陆青仪的母亲。
我看到他们,心里有些紧张,但同时也在猜测他们的目的。
六年前,陆尘海来过一次,只是他连我家进都没进去,等到陆青仪上车后,他更是跟我爷爷一个招呼都没打,直接离开。
从那一天我就知道,陆尘海和我爷爷不对付,所以,他们这次来的目的……
我隐约猜到,有些恐慌。
“你是三生吧。”
陆尘海从车上拿了一大堆礼物,放到我家的门口。
他先是看了看我家的青砖瓦房,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我心里的那个猜测逐渐成真,所以我局促不安,生怕他们说出来,让我无地自容。“是…陆叔叔吗?进家坐坐吧。”
“不了。”陆尘海旁边的凤目女子却是态度非常冷,我想抬起头对她笑笑,释放出一抹善意。
可是,我却看到,她眼里竟然有一双重瞳。
重瞳内,似有细长剪影,蜿蜒游动。
不过仿佛是发现了我的注意,这异象很快就消失不见,眸光重回清明。
“听说今天高考成绩出来,感觉怎么样?”
“还好。”
“还好?那你准备上什么大学?清北?还是去国外留学?”
我愣了愣,还是回答道:“爷爷说过,我不易出省,所以还是在临川市找大学。”
“不易出省?这是什么说法?真是个神棍!”柳眉嗤笑一声。
她继续不客气的说道:“我实话告诉你吧,青仪已经决定了,她要出国留学。”
“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现在我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子女,哪个不出国去见识一下外面的天地,这一去,青仪可能短则五年,长达十年都不会回来。”
“而且,凭借青仪如今的相貌,整个临川市,甚至整个青州省,跟我们家要订婚的人不计其数。出国之后,青仪遇到的青年才俊就会更多。”
“到时候,你或许连站在她身边的勇气都没有。”
“阿姨,陆叔叔,你们来…是说这些吗?”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们,只是觉得脚下的那双布鞋,格外刺眼。
我不是傻子,能感觉到他们话语里的轻视和嫌弃。
陆尘海还是如六年前那样,将车停在门口,他们根本不会进去。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冷肃,“其实,青仪近两年,也的确结识了不少的富贵子弟。”
“三生,这次来,我们第一目的是祭拜你爷爷。第二个目的,就是青仪想让你,忘了她。”陆尘海继续说道。
然而听到这句话,我倏然抬起头,想到爷爷死去时说过的,他将最后一道阴符送给陆尘海,能保他陆家世代平安富贵。
可现在,陆尘海是打算过河拆桥吗?
一想起爷爷临终前的模样,想到他对我的担忧。
再想到那个小小的陆青仪,我不相信,陆青仪会对我说这些话,因为我比陆成海更熟悉她。
如果她真的不想跟我完婚,会自己来说,而不是让陆尘海夫妇!
我再也忍不住了。
爷爷临终前都在担忧,他死后,谁来保我平平安安?
这一刻,我想说,我自己来保!
所以,这一次面对步步急逼的陆尘海,我的声音,强自镇定。
“陆叔叔,爷爷曾说过,他画的符,通天彻地,鬼神不阻。”
“但是,相应的,违反的后果,您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