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见到三个弟弟,已是乐仪来汴京的半月以后。
旬休日,乐明、乐清、乐华三人从国子监回府,在父母面前听过训,便各自回院子里歇着。待到晚膳时候,方被婢女请入大院吃饭。
乐仪见过乐明两次,一次是她刚入府那天在院子里碰过面,一次是她给乐崇阳请安时见他在旁侧陪着饮茶,两次都没有说过话。乐清、乐华是双胞胎,皆在国子监读书,乃秦姨娘所出,他们吃住都在国子监,只旬休日回府,倒是头一次见到乐仪。
满满当当一大桌子人,乐仪落座在乐娇旁侧。
乐崇阳手里卷着书册在看,他不动筷子,谁也不敢先尝。
众人并不拘谨,大媳妇和乐明在嘀咕前头母家舅舅过世时的阵仗,二媳妇与三媳妇隔着乐清在比划手腕上的镯子,乐清时而点评两句。三弟乐华模样儿与二弟乐清极为相似,只是神态更为老练些,身侧之人细细碎语,他却静静的,发着痴愣。再看乐娇,她几乎滚在母亲怀里,撒着娇,要母亲把前头宫里张贵妃赏的料子给她做衣裳。
乐仪依然是个局外人,即便她身为嫡长女,本该是最受重视的子女。
乐崇阳终于像是从梦里惊醒,放了书册,拿筷子往盘子上点了点,“怎么都不吃?该凉了!”说完,从一碟春笋鸡丝里挑了大半筷子,囫囵塞进嘴里。
见他们都开始伸筷子,乐仪才缓缓的捡起筷子,挑了两粒米饭。
乐崇阳问:“听闻吕相要去国子监讲学,可是真的?”
乐明放下筷子,恭谨回道:“我们几个学正已经准备三天了,一会传话说初五来,一会又说初七,现在都没个准信。”
乐崇阳道:“上头吩咐办事,你要有耐心。”又问乐清,“刘从广分在你一个寝舍?”
“年初就分来了,没见过他几次,他并不在国子监住,教授不知道,替他打马虎眼的人多得去了,没人揭穿他。”二媳妇往乐清碗里舀了鸡汤,乐清喝了一口,望着乐娇,似笑非笑的接着道:“昨儿我瞧见夏容与、凌濛初同刘从广在监里勾肩搭背……夏容与就是办法多,不仅受梅将军重用,连官家表弟、太后最宠爱的侄儿刘从广也与他交好,真是前途无量啊。”
乐崇阳敲敲筷子,“你没那个本事,就好好读书,别钻营旁道!”
乐娇莺声道:“爹爹说错了,夏哥哥并不是钻营旁道之人,他武艺高强,救火有功,方能受到重用。官家表弟爱同他来往,并不稀奇,谁不愿和他来往呢?”
“夏哥哥……”乐华冷哼一声,语气漠然道:“他可知道有你这么个妹妹?”
乐娇气道:“三哥,你不说话,我们不会当你是哑巴!”
“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看那个夏容与城府极深,一心攀龙附凤,未必能瞧得上我们这样的门第……”乐华话音未落,乐夫人斥道:“娇儿哪一点配不上他了?农户之子,又是武将,家里一个可倚仗的人都没有,他有什么好得意?!”
乐仪默默的低头扒饭,她既不知夏容与是谁,也不知道刘从广是谁,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她仿佛置身在天边以外。
见乐夫人动怒,众人一时止了话。
过了片刻,乐崇阳忽道:“乐明,你晚上替我去趟军营,给吕穆清送两坛去年的青梅酒。”乐仪听见“吕穆清”三个字时并未感觉到什么,直到又听乐崇阳说:“梅府走水时,他硬是闯进火中救出两个下人……”这才惊觉,原来那天从火里救人的男子叫吕穆清。
她的脑中忽然模糊一片,许多的影子和面庞重叠在一起,化成了“吕穆清”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