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几个少年的心情极其复杂,当了这么多年的衙内,第一次看到衙差觉得紧张的。
最紧张的是叶湛,因为他认出了,除了几个衙差之外,还有他爹的赵师爷也在。
赵师爷看到叶湛便走了过来,拱手行礼:“见过公子,大人让小人来接公子回家。”
叶湛没有动,只是转过头看了李灵玉一眼。
赵师爷看到他的神色,不禁微微一笑,挺直身,看向了齐宵和李灵玉:“二位公子也都请回吧,大人有句话让我带给二位公子,两位公子年纪尚小,大好的前途还在后头呢,若是真又心为民做事,还是等到科举之后吧。”
齐宵的脸色讪讪的,叶朝明这话就是赤裸裸地在说他们多管闲事了,想要破案也行啊,等他们考过科举之后,入朝为官再说,现在他们不过俱是白丁而已,现在去管朝廷的事,手伸的未免太长了。
李灵玉却是神色自若,反而微微颌首:“多谢叶大人教诲,叶大人一片拳拳之心,学生感激不尽。”
赵师爷的嘴角抽了抽,哪个在教诲你!是真没听懂么?
赵师爷本能地拒绝去深究这件事,转过头无意间看到了江灏,他的目光闪了闪,算了,这个大人可是叮嘱过,他惹不起。
“公子,大人还在等您回家。”赵师爷恭敬地说道。
现在的叶湛还是没胆子敢当众反抗他爹的意思,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李灵玉一眼。
李灵玉便笑着道:“叶公子,大人既然派人来寻,想必是有要事,叶公子还是回去看一看吧。”
叶湛这下有台阶,这才点了点头,“我们改日再约。”
李灵玉笑着颌首,叶湛这才跟这赵师爷走了。
赵师爷一走,李灵玉并没有放弃,打算继续去金元赌坊一探究竟。
不过衙门捕头张大海却拦住了她,张大海不过二十多岁,却长了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年纪颇大。
“三位公子也请回吧。”
李灵玉不满地道:“这是为何?这里是赌坊,我们好奇想进去长长见识应该不犯法吧?”
张大海没有说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赌坊掌柜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三人,便连连告饶。
“李公子、齐公子,小的这是小本经营,若是让李大人和齐大人知道两位公子来我这里,怕是要来找小的麻烦,两位公子行行好,就不要为难小人了吧?”
李灵玉能怎么办,她可是正义凛然,一身正气的人哪!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为难人的事?
齐宵就更别提了,他巴不得不搀和这事呢,他不过就是想要跟叶湛拉近关系,以此来表明齐家的态度,全都是为了家族崛起,他好好的一有志少年,怎么就干起了捕快该干的事了?
江灏倒是想要继续调查,可他身份敏感特殊,此时不宜露面,便也沉默不语。
三个少年面面相觑,竟是没有一点办法了,只好打道回府。
三人往回走,一股难掩的尴尬气氛蔓延在三人中间。
齐宵一脸无辜地问道:“这下我们该回去了吧?”
李灵玉却是若有所思:“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不寻常,按说出了命案,叶大人和陈大人都应该很重视才对,可是现在他们明显是不想让我们多调查,连叶大人都出面了,这倒是为何?”
齐宵闻言也是觉得有些奇怪,他突然想到了一直从未表明过身份的江灏,不由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江灏察觉到他的目光,神色坦然,一脸正直,仿佛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灵玉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我们太高调了,在孙老仵作那里闹的太过,接下来的调查要谨慎小心些了。”
江灏点了点头:“你有什么事,就尽管来找我,北叔别的本事没有,跑跑腿还是可以的。”
站在他身后的洛北:“……”
心里怎么越来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呢?这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们家公子才十五岁,他还是个孩子啊!
李灵玉不知洛北心中所想,只是微微颌首:“我不会与你客气的。”
江灏当即便高兴了起来。
李灵玉便拱了拱手:“今日便先散了吧,我也要回家了。”
齐宵轻哼了一声:“你回家?你找的着回家的路么?上次你自己回家,可是直接丢到了城外去了,还碰见了尸体,这多亏是碰见尸体,这要是碰见凶手可就回不来了!”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你就别自己回家了,万一半路再丢了,我们也就不用查案了,就该去找你了!”
李灵玉立刻炸了毛,不带这么往人伤口上撒盐的。
“你胡说!我不知道多会认路!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走丢!那都是偏见!上次的事是个意外!”李灵玉一脸严肃地说道,“我从小的老师都说我可聪明,可伶俐,我也可会认路了!”
齐宵冷笑了一声,明显的不相信。
李灵玉但是就觉得齐宵这个人可真的太讨厌了。
江灏看着两人熟稔地说着话,心里不禁闪过了一丝的不自在。
齐宵开口跟江灏告别:“江公子,我与她顺路,便先告辞了。”
江灏微微颌首,齐宵便看了李灵玉一眼,李灵玉满脸不悦地跟着他走了。
江灏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抿了抿唇,转过头看了洛北一眼,还没开口,洛北便已经道:“是,小主子,我这就去调查清楚李灵玉的习性。”
江灏:“……”
他说什么了?
李灵玉回到家,愤愤不平地想着一定要找到办法,至少要记住回家的路,结果迎面就碰上了李旻玉。
李旻玉这几天过的不太好,天天被他娘赵氏盯着练字,誓要将李灵玉给比下去不可,李旻玉叫苦不迭,可是却没有人帮着他说话。
李旻玉知道这是李灵玉在报复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小时候他总是会这样被李灵玉给捉弄,可偏偏没有人相信他,全家都认为李灵玉是个忠厚懂事的孩子,就连他娘都不信他。
反而每次他告状,回过头都会遭到李灵玉更强烈的报复,他越挫越勇一阵子之后,终于不勇了。
这次也一样,知道是李灵玉捉弄他,他也没无奈,但是李旻玉没想到,李灵玉自己惹了祸,所以他就等在大门口,就等着李灵玉回来看她的热闹。
李灵玉一进门,嘴里还念叨着:“有什么了不起的!哼,我那么聪明伶俐!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瞧不起谁呢!”
李旻玉听到这话,不禁开口说道:“放弃吧,如果是认路的话,你还趁早放弃,这要不是大伯和大伯娘看得紧,你早就不知道丢了多少次了!”
李灵玉眯着眼阴恻恻地看了李旻玉一眼,李旻玉立刻打了个哆嗦,却突然想到了自己等在这里的目的。
“你,你别嚣张,我告诉你,你可要倒霉啦!祖父回来之后,发了大脾气,指名要找你呢,说你回来之后就要去正院见他呢!”李旻玉忍不住小人得意的表情:“哈哈哈,这次你惹恼了祖父,可没人能救得了你咯!”
李灵玉心中却有些了然,一定是案子的事,叶朝明也跟祖父打了招呼,所以祖父这才要见她的。
不过这件事,她心中早有成算,抬步便向正院走去。
“喂。”李旻玉在身后叫她。
李灵玉不耐地回过头,就见李旻玉指了指相反的方向,脸上满是讨厌的嘲弄笑意:“正院在这边!”
李灵玉:“……”
李灵玉转过头向正院走去,脚步重重地踏在地上,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太讨厌了,不会认路又怎么了?碍着他们了?真是的!
李灵玉来到正房,丫鬟进去通报了,李兆光很快便让她进去了。
正房里,几乎全家人都到全了,李耕读和李冠中夫妇俩都在,看到李灵玉进来,兄弟俩的表情截然不同。
李耕读夫妇自是担心自己儿子的,李冠中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倒是赵氏,眼中透出了一股幸灾乐祸。
李灵玉毫不在意地跟李兆光请了安,李兆光啪得拍了桌子:“灵玉,祖父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是我没想到,你竟如此胡闹!跟在姓叶的和姓齐的两个小子身后,怎么?你也觉得这李家的庙太小,养不起你了么?”
因为齐远山为了讨好叶朝明,而与李家保持距离的事情,让李兆光大为光火,他觉得这是齐远山对先皇后的背叛,他是不屑与这样的人为伍的,而李灵玉跟叶湛和齐宵混在一起,在他看来,就是一种大逆不道。
这是李兆光心里的底线和逆鳞,谁都不敢碰触的。
李灵玉却是不慌不忙:“祖父息怒,孙儿从不敢忘祖父的教诲,孙儿这完全是为了祖父着想。”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如今登州发生了连环杀人案,但叶大人却迟迟不能破案,若是事情传扬出去……”
李兆光是个老政客了,李灵玉说到这,他便已经明白了,就算他再不情愿,也得承认,乾正帝算是一个明君,在他的治理下,大靖确实越来与昌盛了,尤其他还是第一个打得鞑靼俯首称臣的皇帝。
如果叶朝明治下出了连环杀人案,而他却不能破案,很有可能会被乾正帝问责!
李兆光可不管什么能不能破案呢,他只知道,叶朝明是乾元帝的铁杆心腹,只要乾正帝的人倒霉,他就高兴!齐远山那个老匹夫不是一个劲儿的要讨好叶朝明么?到时候可能就要跟他一起倒霉!
想到这,李兆光脸上的愠色才渐渐敛去,他不由得深深地看了李灵玉一眼,他都没想到这一层,可李灵玉却想到了,看来这个孙子,果真是聪慧过人啊。
李灵玉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孙儿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若是孙儿能够将这个案子破了,或者为破案立下功劳,旁人也会说祖父的好!”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毕竟虎父无犬子嘛!”
李耕读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脸上却难掩的得意之色,他连生了两个女儿,最后才得了这个儿子,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给他最好的安排,就是为了给他一个这么聪明机灵的儿子吧?
“你这孩子,怎地也不跟祖父说一声?害的祖父险些怪罪了你的一片孝心。”李兆光不由得埋怨地说道。
“事情还没有头绪之前,孙儿不敢打扰祖父。”李灵玉顿了顿,继续说道:“祖父,孙儿这几日调查还发现了,似乎叶大人与陈大人对这个案子都有隐瞒,并不想让人调查的样子,只怕这其中,另有隐情哪!”
李兆光温听此言,眉头便是一跳,他微微颌首:“此事不是你这小孩子该管的,行了,今日都散了吧。”
李耕读和李兆光行礼退下,就是赵氏,因为没能看到李灵玉倒霉,心里有些失望。
李灵玉跟在父母身后走出了正院,出了门的一刹那,她勾起了唇角,这下李兆光该去替她调查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隐情了!
不用自己费脑筋,李灵玉表示非常的满意!
不过,叶朝明不愿让他们插手这个案子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非要藏着掖着的,李灵玉心头不满,不想让她查,她就不查了么?
李灵玉心中轻哼,看来她还得想个法子,让这个案子瞒不住,让叶朝明不得不调查。
该怎么做呢?李灵玉的脑子里的思绪飞快地运转了起来。
“灵玉,你又想什么呢?!”刘氏不禁嗔怪地问道,她看着儿子(女儿?)满脸沉思的表情,不禁叹了一口气:“外面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管了,娘只要一想到有人在外面杀人,心里就发慌。”
李灵玉回过神来,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娘,您别想太多了,不是我们怕凶手,而是凶手该怕我们才是,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的!”俊秀的小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刘氏不禁欲言又止,满脸的忧色。
李耕读却是很高兴儿子有出息,不禁宽慰妻子:“灵儿有出息是好事,你应该高兴才是,怎地倒是烦恼上了?现在我出去,谁不说我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他们都羡慕我呢!”
刘氏不禁瞪了丈夫一眼,对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丈夫很是无奈。
“你要面子,便自己去争,何苦累着我儿子?!”刘氏说着,拽过李灵玉转身便走了,留下李耕读一人莫名其妙。
就在李灵玉正在烦恼该用什么法子把凶杀案闹大的时候,凶手帮了她,因为出现了第三个死者。
这一次凶手没有抛尸在偏僻的地方,尸体出现在了美人醉的大门口。
美人醉这个名字一听便知道就是青楼,是第二天青楼里的客人出门,一出去,就看到门前躺着一个死尸,吓得那个客人尖叫一声,当即腿一软,就倒了下去。
这下可瞒不住了,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出了凶杀案,而且又是在青楼那种地方,很快便传扬开来,这下叶朝明就算粉饰太平也做不到了。
整个登州城人心惶惶,之前的凶杀案也被曝出来了,本来这个案子一些官员是都知道的,只是叶朝明下了封口令不让说而已,但一些有名望的人家都听到了风声,如今尸体都送到美人醉门口了,更是瞒不住了。
不够短短几天的时间,城里的百姓都知道了出了连环杀人案。
李灵玉听到消息的时候,不禁嘴角一勾,“祖父的速度还挺快的。”
这个消息能传得这么快,李兆光功不可没,这下轮到叶朝明焦头烂额了。
叶朝明无奈之下,只好重新调查此案,他也不能继续拦着叶湛了,叶湛立刻就溜了,召集了自己的小伙伴,打算继续调查。
几人又在醉仙楼集合。
李灵玉又是最后一个到的,没办法,请体谅一个路盲的悲哀,按照齐宵的话说就是李灵玉能不丢就不错了。
李灵玉一见到江灏眼神便是一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便觉得他长得好看,所以才会出手帮忙的,可是这几天不见,江公子似乎更俊俏了一些呢?真是好看。
江灏看到李灵玉也很是高兴。
“这几日也没有闲着,我让北叔去收集赌坊的线索了,你想不想听?”江灏望着李灵玉期许地问道。
李灵玉含笑颌首:“有劳江公子了。”
江灏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城中只有两个赌坊,金元赌坊和万宝赌坊素来不和,这也不是秘密了,两个赌坊甚至还有个规矩,去金元赌坊的客人不能去万宝,万宝不会接待金元赌坊的客人!”
李灵玉不禁一脸诧异,这其实是一个非常不合常理的规定,按说做生意,巴不得将对方的客人拉到自己的店里来,怎地这金元赌坊和万宝赌坊却反其道而行之呢?
“那李三金也没去过万宝咯?”李灵玉挑眉问道。
江灏微微颌首:“是的,李三金和周达都没去过万宝,而且北叔还打听到,万宝似乎早就知道金元会出事,他去打听的时候,还听到万宝的人私底下在议论说金元惹上麻烦了,但是不知道指的是不是案子的事。”
李灵玉灵光一闪:“这次死的人,是哪个赌坊的客人?”
江灏还没说话,叶湛便已经插口道:“是万宝的!”
李灵玉倒不在意是谁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想着叶湛是叶大人的独子,他的消息应该是最准确最灵通的。
江灏看了叶湛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
李灵玉满脸的深思,另外三人都没打扰她。
最后江灏想了想,才说道:“案子还是出在金元赌坊里,我们还是得去一趟金元赌坊。”
李灵玉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我很想见见第三个死者。”顿了顿,她看向叶湛:“这第三个死者也是一个赌徒么?他的尸体现在在哪?”
叶湛连忙回答道:“已经送回衙门了,是不是赌徒不太清楚,不过双手都已经被剁去了。”
李灵玉眉头深锁:“以前凶手都是把死者扔到了不宜被发现的地方,这次却直接扔到了大街上,是什么让凶手改变了行事风格?”顿了顿,她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案子怕是还会有更多的死者。”
叶湛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而且死者也是美人醉的客人,这次又是死在美人醉门前,陈大人已经带人去美人醉调查了。”
李灵玉挑了挑眉头。
“你想先去看死者么?”江灏问道。
李灵玉想了想,点了点头:“先去看看死者吧,看看孙老仵作能不能发现什么。”
“我陪你去!”
“我陪你去!”
江灏和叶湛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齐宵不禁看了二人一眼,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吃亏了呢?
四人直奔了衙门,现在所有的衙役都出去抓凶手去了,根本没人拦着他们,恰好,孙老仵作刚刚检查完尸体。
孙老仵作一看到李灵玉就头疼,不过这次他并没有拦着他们,任由他们走过来,对着死者围观。
再一次见到尸体,齐宵和叶湛的表情都很镇定,让李灵玉非常满意。
“死亡的时间应该是在亥时左右,”孙老仵作介绍道:“死因是被利物刺中了心脏而死,双手被人砍去,哦对了,在他死亡前,曾行过房,死者身体显然不太好,年纪轻轻却亏空的厉害。”
李灵玉想到此人是死在美人醉门前,说不定也是风流场上的常客。
“那看来他的家境不错。”李灵玉若有所思地说道。
孙老仵作挑了挑眉头望向她道:“你又知道了?”
这死者都脱光了,就用一块白布蒙着,她怎么看出来的?
李灵玉理直气壮地说道:“一般的赌徒都没银子的,有银子都用来赌了,像这种吃喝嫖赌都沾染的,没点家底做不到。”
孙老仵作闻言,不禁笑了,还真的是这么回事来着,不禁笑骂道:“你这小子!毛还没长齐!”
李灵玉觉得孙老仵作这是以貌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