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出观书堂之前,澹台商说道:“宬儿,你可否知道我王派遣来的人会是谁?这宰执府内人口众多,如何能够得知?”
这是澹台商现在想要知道的问题,他认为澹台宬能够揣测出来,或者说是澹台宬可以推断出来,就从府内这些人中找寻到。
“宰执大人……”澹台宬躬身行了一礼。
“宬儿有话直说。”澹台商立刻说着。
“在这宰执府内,并无我王安排之人。”
“这……此话何意?”
“宰执大人也无须查府内人的身份,我王在议事堂中说出我的存在,就是要看宰执大人是否信任于我王。如果宰执大人有所举动,我王一定会知道,可如果宰执大人什么都不做,就如往常一样,反而是会让我王更信任宰执大人您!”澹台宬叙述道。
“无为而治?可是此意?”澹台商想了想。
“并非是无为,对于此事而言,是不可为。”澹台宬恭敬的看向澹台商说道,他看到澹台商正在思考着什么,“大人,我王知道侄儿的存在并不奇怪,府内人口众多,自是会让外人知道,而我王听说也是合理之事,如果大人就此而查是否有王宫之内的人……岂不让我王怀疑大人的真实想法?我王这么做只是试探,大人什么都不用做才是正确的做法。”
“本宰执明白了!好!就按宬儿你的意思办事。”澹台商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经过澹台宬的解释,他是揣摩到了文庄王的真实心思,“不过宬儿,还有一事。”
“宰执大人请讲。”
“等用完晚膳后,你随我去往宋哲的府中。”此时澹台商看向了观书堂的外面,那是一处三层楼台,在其中还放置有众多的藏书,也包括庙堂与其他诸侯国的藏书,可以说澹台商的这个楼台囊括了天下所能找到的书,而澹台宬经常会去往楼台内看那些竹简。观书堂内并没有多少藏书,这里只是看书之地,并非藏书之所。
国中之人也都听说过宰执府内有一座藏书楼台,一些珍奇难寻之书也能在楼台内找到。
澹台宬问道:“不知大人是有何事?”
“刚才也和你提过了,去宋哲的府内审案。”
“看来是宋吏首府内的案子了?”澹台宬快速的思考着。
“等去到宋哲府内一看便知,宋哲告诉我王说他今晚要在府内审案,想来必是与他府内的某人有关,不过是否真的如此?宬儿就与本宰执一起去到宋哲的府上,若果真有什么案子,宬儿你也能帮着宋哲审案。”澹台商早就想好要怎么做了。
“既是如此,侄儿愿意去到宋吏首的府内,并且帮着宋吏首审案。”澹台宬肯定的说道。
“宬儿你可是觉得宋哲并不会真的在府内审案?”澹台商似乎是看出了此刻澹台宬的想法。
“有这样的可能。”澹台商颇显神秘的笑了笑,“本宰执还打算给宋哲备一份大礼的,刚才也吩咐府内之人去置办了,还是先用晚膳。”
澹台商说完这句话就走出了观书堂,澹台宬也跟在后面走出了观书堂……
在用过晚膳后,澹台宬便听到府内的人说,有两名小厮买了不同外形和重量的锄头回到了府内,不过那些锄头都放在宰执府外的牛车上,毕竟两名小厮也拿不了那么多。
澹台宬也挺好奇会有那些锄头,于是他便走到了宰执府外,他看到很多的府内之人正在牛车旁边说些什么,他们自是在说着关于锄头的事情,有的人说是宋吏首被逐出了王宫,宋吏首只能在府内种地,有的则是在说宋吏首要在府内学着如何种庄稼,还有的说是宰执大人要亲自惩罚宋吏首……
府内的一个丫鬟正好是看见了澹台宬,她高兴的走过来看着澹台宬问道:“宬公子,你可是府内最聪明的人了,可知宰执大人准备做什么?”
“你们不也说了,是准备让宋吏首种庄稼用的。”
“可也用不了这么多吧?”小丫头自是不太相信。
“宋吏首很长时间没有做过农事,当然不知道用哪一把锄头比较合适了。”
“宋吏首真的要挖地呀?他可是国之重臣,地位显赫……宬公子不会是在说笑?”在看到澹台宬并不愿继续说什么后,她又说道:“宬公子只用告诉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我肯定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已经告诉你了,是用来挖地的。”澹台宬说道。
“这……我还是相信宬公子你说的,不过宋吏首真的要在自家府上挖地?他也不用做这些农事……”似乎是看出了澹台宬的心思,小丫头又说道:“宬公子叫我小宣即可。”
看到澹台宬听明白后,小宣笑着问道:“宬公子,在府里很少能看见你,所以你也不认识我。你平时都在府里做什么啊?听说你会待在藏书楼台内,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澹台宬正想说些什么,他听到了澹台商的话语:“宬儿,正好你也在这里,就随本宰执去往宋哲的府上。”
在看到澹台商走过来之后,小宣赶忙行礼,她也不敢抬头去看澹台商。
正在牛车旁的那些仆人也赶紧对着澹台商行礼,他们也从牛车旁边散开来站着。
澹台商径直走到了牛车旁边,他看了看两名小厮买回来的那些锄头,不过澹台商什么也没有说,他随后就走上了一旁的马车,“宬儿,你也坐到马车上来。”
澹台宬听到马车内的澹台商如此说后,他便大步的走上了马车。
“去吏首府。”澹台商对着马车外的人吩咐了这么一句,随后马车便也动了起来,马车两旁站立的六名执戈甲士也跟随着往前走去。
等到马车走远后,宰执府内的仆人也才停止了行礼,他们又开始去做各自的事情……
马车走的很慢,此时的马车内,澹台商正襟危坐,澹台宬则是坐在了另一边。马车内的空间布局也算合理,能同时容纳六人,不过这就需要双马拉车了。
庙堂规定,各诸侯王出行不能超过四匹马拉车,因为那是皇帝出行的最基本规格,而皇帝最多也只能用六匹马拉车。虽然庙堂的政令如此,但经过了上百年的时间后,各诸侯王出行大都是用四匹马同时拉车,这与皇帝的规格一样了,因为皇帝也是如此。朝廷内的丞相曾向皇帝说过这样的事情,但皇帝一直都没有做出任何的规定,以及对于各诸侯王相应的惩罚。
在各诸侯国内,宰执出行最多只能用两匹马拉车,但澹台商从未这么做过,因为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澹台商曾见过宋哲用两匹马同时拉车,只不过也就只有那么一次,并不是文庄王斥责了宋哲,而是府内的谋士提醒过宋哲,也就是宰执出门只用一匹马拉车,而朝廷的丞相出门也是只用一匹马拉车,自那次以后,宋哲出行就只用一匹马拉车,甚至于多数时间他还选择步行,身后也只是跟着几名护卫甲士。
“宬儿,你可否知道本宰执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澹台商慢慢的问着澹台宬。
“宰执大人自是要让宋吏首在府内审案了,只要宰执大人去到宋吏首的府上,不管是否有案件要审,宋吏首也只能选择审案,哪怕直接编造一个案件,宋吏首又怎敢欺瞒我王?”澹台宬直接说着他此刻想到的。
“本宰执也是如此想的,宬儿,你觉得宋哲能够提前揣测到这些?”
“宰执大人是指的去到宋吏首的府上这件事?还是说宋吏首想着要如何审案这件事?说不定宋吏首也正在府内审案!”
“宬儿,你说的这些都有可能,本宰执想知道你的看法。”
“侄儿认为宋吏首已经在提前准备这些了,说不定我王也会亲自去到宋吏首的府上!”
“你是说我王?恐怕没有这样的可能!我王平时很少会离开王宫,即便我王知道宋哲不会在今晚审案,他也不会亲自去到宋哲府上确认这件事。”澹台商边思考边说着,只是在说完后,他又觉得或许真有这样的可能。
“我王这么做……难道是为了不想让本宰执与宋哲能够揣测到他的心思?所以我王也有可能来到宋哲府上?”澹台商接着说出了一个原因。
“宰执大人,侄儿也将这样的情形考虑进去了,若果真如此,侄儿也知道该如何应对。”澹台宬认真的说着,他觉得必须要将这一点告诉澹台商。
“如此便好。”澹台商赞许的说着,同时澹台商也觉得澹台宬的前途无量,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去到朝廷内任职,而不只是待在这个诸侯国中,若真的如此,这对于整个澹台家族来说也是极为有利的,而且澹台宬也有可能成为朝廷中的丞相。
想到这里,澹台商笑了笑,“宬儿,可有为朝廷效力的想法?”
“宰执大人何以有此问?”澹台宬并不知道澹台商的心思。
“往后朝廷的格局会有变化,而你却可以做出一些改变。其实你也知道,不仅是各诸侯国不听朝廷政令,朝廷的边境也时常有战争发生……受到戎狄的侵扰,而今有一股更为强盛的部族势力出现了,可以说这是上百年来未有之变局,以我朝的国力与处境也难以和其对抗。”
“侄儿有听说过,位于边境的几个诸侯国也有了相关的呈报,只不过朝廷并不重视这些。”
“朝廷的做法自是采用和亲之策了,上百年来皆是如此,还能有什么不同的庙堂之谋?”看上去澹台商是觉得应该有所改变了,只不过他也难以做到改变什么。
“侄儿认为自有庙堂之谋,虽说皇帝至今也并未掌握实权,但当今的皇帝是一位大有为之主,就是如太祖那样的人,只是在这之前,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宬儿,或许你以后也可以立于庙堂之上,不过你是如何看出当今天子将是一位大有为之主的?”澹台商对这个话题可是很感兴趣,他也想知道澹台宬是如何得出这一结论的。
澹台宬并没有多想什么,“太皇太后执掌着我朝的国政,而皇太后也在暗中与太皇太后争夺执掌权,似乎女主治国已经成为了我朝的惯例,之前有几位皇帝想要改变这样的局面,他们也想着要夺回对于朝政的执掌权,但最终都未做到。”
“宬儿,你说的这些本宰执自是知道的,不过你又如何能认定当今的皇帝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朝廷的整体格局发生了改变,而这一改变既有皇帝的谋划,也有时机的辅助。”
“你说的时机自是有的,或许也可以说成是天机,但至于说皇帝的谋划?本宰执可是没能看出来,以皇帝一人的谋划又如何改变这朝政的格局?”虽说澹台商否定了这一点,但他也在思考着这一问题。
“宰执大人觉得对于皇帝颁布年号的这一举动,为何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都没有阻止?而且这是属于皇帝的年号,并非是属于太皇太后的年号,也不是属于皇太后所颁布的年号。从以往的事情就能看的出来,凡是当今皇帝想要有的举动,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都不会轻易答应,为何这宣示皇帝权利的年号之举却能得到她们的准许?”
“刚才在议事堂内,本宰执也与我王商议过这件事,但没能商议到你说的这一点,宋哲也提及过,可他同样没能说出其中的原因。”
澹台宬并不知道他们几人是商议过此时的,“宰执大人,侄儿就直言了,并非是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准许皇帝颁布年号……”
“宬儿,你说什么?”澹台商难以置信的问道,“既是没能得到准许的,皇帝又如何能够颁布这年号?并且全天下也都知道皇帝要颁布年号了,难道是皇帝隐瞒了她们?这又如何能够做到?”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不会准许皇帝这么做,这也不是皇帝自有的举动,而是出于皇帝谋划出的结果,从而让她们不得不同意颁布属于皇帝才有的年号!”
“如何谋划?”澹台商在问出后就对外面的人说道:“将马车停在路边,等一下后面跟着的牛车。”
随后澹台宬就感觉到马车慢慢的停靠在了路边的某地。
“宬儿,你说吧,不会有别人听道。”澹台商确信经过的庶民不会知道这些,而马车外的护卫甲士也不会听到。
“按照侄儿的揣测……皇帝是将颁布年号的想法告诉了太皇太后,但是皇太后并不知道,等皇太后知道以后,她也表示了不同意,因为太皇太后也是不会不同意的。”
“这是何意?”澹台商认为澹台宬做出了相反的揣测。
“大人,侄儿的话还未说完。”澹台宬提醒着澹台商,“皇帝自是知道她们不会准许,可不准许不等于无法颁布年号,所以天下的庶民知道了皇帝要颁布年号,但至今还未颁布年号,庶民知道了皇帝有年号,只是不知道年号会是什么!”
“这……有什么分别?”澹台商在思考着。
澹台宬继续说道:“年号无法颁布,是因为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不准许,但皇帝是要颁布年号的,天下的庶民也是知道皇帝是有年号的,他们也在揣测皇帝的年号会是用哪几个字!宰执大人觉得这年号是否能够颁布?”
看到澹台商还想着什么,澹台宬继续说道:“如果不颁布,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就是不让皇帝掌权……说不定还会背负不好的名声,各诸侯国也有了理由……这是属于出兵的理由,戎狄也会趁此而来……皇帝是想让天下讨伐于他自己,借这天下之力颁布属于天下的年号,这也是皇帝自己的年号。”
“是有这样的可能,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也能想到这些,而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皇帝颁布年号,不让各诸侯国得到出兵的理由,如此一来,戎狄也不会大举出兵扰边。”澹台商认为说到这里即可。
澹台商此刻在心里想着:借天下之力讨伐自己?又借天下之力达成自己的所想?还可以借此颁布年号,向天下宣示皇权?这是何等巧妙的奇谋之计啊!难道这只是出于皇帝自己的想法?可宬儿又是如何看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