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兄虢林父舞着一柄金光闪闪的长剑,在宴会中奔如闪电,飕飕作响的剑风,让人丝毫不会怀疑这剑要是捅在敌人身上,会扎出多大一个透明窟窿。
而四围的宾客们围观着剑舞,纷纷叫好,不时有人高声叫喊着:
“彩。”
郭猛虽然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不过看着这熟悉的剑招,心头的记忆再度涌起,公子猛幼年时在兄长的指导下练剑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而土豪金颜色的青铜剑配着上下翻飞的剑招,也是相当养眼,煞是好看。
——只是如果是铁剑那就更好了。
郭猛心中暗自吐槽,只是这时代仍是春秋早期,能实战化的铁剑只怕还得再过200多年,到孔子周游列国的时代才初步完成吧。
想到这事,郭猛原本兴奋的心情仿佛坐了个过山车,一瞬间低落不少,在这喝彩的人群中仿佛有些格格不入。
郭猛的表情很快被殿内的侍者发觉,领头的侍者很快就在国君处耳语了几句。
“猛儿,不喜欢你兄长为你的剑舞么?”
郭猛一个激灵,赶紧违心道:
“兄长的剑舞雄浑有力,猛很是喜欢,只是想起了一些事,不免唏嘘。”
“哦,想起何事?”
郭猛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好在这10天来为了想出一个出路,郭猛倒是零零杂杂翻出了不少思路,索性就凑出了一个理由来。
“如若此次我们的作战能有更多的军粮,以父兄的身手,虢国的强军,击灭和俘虏的敌人当远不止此数。”
“猛弟所言甚是,可惜我国国库空虚,否则绝不可能只带10天口粮出击作战。”
听闻郭猛临时凑出来的理由,原本舞剑助兴的虢林父也停了下来,出言附和郭猛。
只是这句话差点没让郭猛岔过气去——作战才准备10天口粮?这是在cosplay西楚霸王的破釜沉舟么?
这句话再度勾起了郭猛这具身体的大量记忆,很快郭猛就发现,带上数天口粮就出去作战的事,虢国干了不止一次,甚至记忆中这个时代的各个国家也是如此,并不是虢国特立独行的行为。
——也难怪春秋早期怎么这么少的大规模作战,合着大家作战的组织安排跟后世的团建野营没多大区别,区别也就多准备几把武器砍人而已?
完了,这种打仗的组织和规划怎么看都有种村落间开片的既视感呢?
原本郭猛还想着怎么给父兄们灌输啥叫《孙子兵法》呢,但是就现在这状况看,直接可以省省了,攻城篇压根就不用提了,守城方但凡不是软柿子,有坚定的守城劲头,守城兵力或动员的国人不是太少,基本上大家也别想着能攻下来了。
至于野战,只有数日口粮意味着作战只能是短平快,基本上一天仗打完,不管是胜是负,哪怕是胜利方也没有足够的粮食去维持部队对敌人进行持续数日的追击作战。而众所周知,古代战争中,战败方一般超过七成的死伤来自于战败后的大溃散阶段。
一瞬间郭猛忽然觉得自己的父亲仿佛就是个村长,撑死是个乡长,平日里就组织着乡民们抱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去“作战”,甚至于有时候白天出去作战,晚上就得带人回家了。
对了,说到这个,虢国作为辅佐周王室的老牌打手,军队的武器装备情况也就只有所有的战车甲士都配齐了武器和铠甲,而作为数量更为巨大的步卒们,连人手一柄青铜武器都做不到,不少人还得用削尖的木棍上阵。
更别说给步卒们尽量配置铠甲了,那基本上就等同于没有。
老牌“强国”都只是这个武备能力,那些体量还没虢国一半大的诸侯国们,武备程度更是可想而知了。
郭猛忍不住啜了下牙花,思维忍不住发散——到底覆灭了秦王朝的陈胜吴广那只斩木为兵的戍卒队伍的武器更多,还是虢国的军队武器更多呢?
想起败家老爹打算为这次作战胜利再铸一只青铜器,郭猛心里一时间颇有点堵得慌——有这青铜,真不如给手下的军士们多配青铜武器好了。
只是郭猛也深知这压根不可能,这个时代上战场所用武器,甚至所需粮食,都要上阵的国人们自备。
当然奖赏就是如果作战胜利,国人们可以根据战功分到或自己抢掠到敌人的俘虏作为奴隶,而敌人逃命阶段抛弃的铠甲和武器,尤其是金属武器,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总之这个时代还没有执行秦汉之后那种国家统一发放武器的制度,这就造成了参战国人们的武器装备总体上呈现出“涝的涝死,旱的旱死”这种倒霉状况。
已经无力吐槽的郭猛决定先压下火气,好好观赏虢林父退下后,上场的歌舞婢们的表演。
歌舞婢们跳的舞居然是《采薇》,这让郭猛无比意外,只不过虽然是熟曲子,但是虢国这等20万人口水平的小国所能维持的歌舞婢专业水准实在没法跟后世国家级歌剧院在上千万甚至上亿人口中精挑细选后表演的效果相提并论。
就郭猛的眼光看,这些歌舞婢身段尚可,只是跳起来腰肢既不够柔软,步伐也不够规整,至于声光效果那是一概没有,实在没法给后世流光溢彩的舞台剧比肩。水袖的甩打更是差了后世舞台几条街。
只不过刚因为对嫡兄的剑舞不够热情而被父亲点名,这次的歌舞虽然让郭猛颇有吐槽,但是还是不得不强打精神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拿着象牙筷子轻轻击打着桌上的青铜小盏,权当是击乐助兴。
尽管郭猛对歌舞婢们的表演多有吐槽,不过这表演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钟槌敲击青铜编钟所发出的清脆之声让听惯了现代音乐电子音的郭猛精神一震。
秉承着能发出好声音的青铜乐器,必然是优质的青铜器皿的观念,郭猛忽然对虢国的青铜器制作技艺和水准有了很大的兴趣,毕竟制造青铜器的金属冶炼经验,也可以用在铁器的冶炼上,虽然细节上略微有所不同。
当然青铜炮就不指望了,虽说早期的青铜炮就是让铸钟的工匠们铸造的,但是就这点国力和国人,要研发出可堪实战的青铜火炮未免难度太大。
更不要说青铜火炮一门往往数百斤重,以虢国的国库青铜库存,当真能造几门?
过于稀少的武器,战场上能发挥的作用非常有限,毕竟这又不是核武器。
而即将在几十年后走上历史舞台的管仲“老人家”可是说过一句话:
“美金以铸剑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鉏、夷、斤、斸,试诸壤土。”
美金就是青铜,用来铸造武器;而恶金,可就是铁器了,这玩意技术还不成熟,虽然价格比青铜便宜很多,但是性能上还不敢恭维,也就只能用来制作农具,用作耕田之用。
或许还是只能多从铁器上考虑考虑了,哪怕这个时代的铁器质量实在不敢恭维。
只是接下来,百工之首的聂呈上来的一件“宝贝”却让郭猛瞬间不淡定了:
“怎么会有这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