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后张笑燕便开始告歉，“不好意思明远，非常时期咱们将就在这吃点，还没问过你能不能吃辣就擅作主张带你来这，可要多担待啊。”

高明远摆手说：“嗨，不碍事的燕姐，我不忌口。”

在今天的调研中两人都觉着既然成了朋友，那叫职称显得不够亲近了，所以就改了称呼。

张笑燕含笑道：“你倒是不挑嘴，蛮好的，那你媳妇做菜也没那么麻烦了。”

这话看似顺嘴说的，实则是张笑燕在试探高明远的婚姻状况。

提到这个话题高明远无奈的叹了口气。

张笑燕看在眼里，好奇道：“叹什么气？”

两人的关系毕竟没熟到可以聊隐私，高明远不好袒露太多，只是说：“她忙，我都几个月没吃过她做的菜了。”

张笑燕顿感失落，哎，我在胡思乱想什么？人高明远又高又帅，又是市里领导，条件这么好，早该料到他有家室了，真是痴心妄想了。

张笑燕转念又一想，虽然高明远有家室了，但能跟他做朋友也不是坏事，这么一想她的情绪又恢复了过来。

这时服务员送了菜单进来，两人你推我我推你叫对方点菜，过程中难免有肢体接触，加上环境静谧，气氛一下就暧昧了起来，最后两人商量着一人点了两个菜。

因为明天还有工作的缘故两人都没点酒，但吃辣菜喝茶水总觉得差点意思，有些话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高明远说：“燕姐，要不我们喝点啤的，不过量无伤大雅，你说呢？”

张笑燕本身就是性格爽快之人，平时也爱跟姐妹小酌，喝茶水也让她觉得别扭，高明远既然主动提出来了，她自然是满口答应，于是两人又点了三瓶啤酒，高明远两瓶，张笑燕一瓶，恰到好处。

酒一下肚高明远这话就敢开口了，他先是找了个借口问起了张笑燕在镇政府里的工作情况，想试探她的立场。

提起工作张笑燕感慨了起来，说自己作为一个女干部，又是个没有实权的副职，在工作中很心酸。

从张笑燕的话里高明远听出她没涉及党争，也没跟利益集团有任何接触，这才放心下来，安慰了几句后就提起了盛天纸业工人围堵事件。

张笑燕对高明远本就有好感，自然生出了信任感，压根没怀疑他是在打探消息，俨然把他当成了树洞，开始大吐苦水。

随着聊天的深入，高明远了解到北河镇以及韦世光的一些情况了。

改革开放以前北河镇贫困落后，没有工业基础，青山绿水资源丰富，算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当地的古法造纸更是闻名遐迩，但到了八七年，洞远县为了摘掉贫困县的帽子，开始大力发展经济，进行了大面积的招商引资，还依托当地的古法造纸技艺，引进了数家印刷造纸企业，盛天纸业就是在这期间进入北河镇的。

当时的盛天纸业还是一家刚创办的新兴企业，但创始人韦盛天的身份却很不简单。

韦盛天的老家就在北河镇，他也是传统古法造纸手艺人，但时代的变迁让他觉得古法造纸太落后了，无法跟当时西方先进的造纸工艺相比，于是他自筹费用前往德国的工业大学，学习先进造纸技术，学成回国后他进入了国营的宜宣造纸厂担任技术员。

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来袭，计划经济下的国企暴露的问题日益突出，宜宣造纸厂也在浪潮中摇摇欲坠，这时候韦盛天挺身而出了，接手了宜宣造纸厂厂长这个烫手山芋，并向宜宣市领导班子立下了军令状，表示要在两年内扭转宜宣造纸厂的颓势。

在接下来的两年内，韦盛天对造纸厂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先是将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成功经验照办进了厂子，这在当时算是开了国营厂的先例，随后还实行“层层承包、责任到人”，定下了“契合市场、以销定产、多劳多得”的方针。

在这种模式下职工的积极性被调动了，没想到不到两年就扭转了宜宣造纸厂的颓势，还将厂子利润实现了翻番，工人工资也实现了翻番。

韦盛天的名声一下传了开来，一时间宜宣市的国棉厂、无线电厂、拖拉机厂、胶鞋厂全都纷纷效仿，整个宜宣市的国营厂都在进行如火如荼的改制，很快宜宣市的gdp就实现了翻番，进入了全省前列。

韦盛天也因此成了宜宣市的名人，还成了中华造纸商贸委员会的会长，一时间有无数的头衔在身，多次受到市委市政府的表彰，成了市委市政府的座上宾。

随着时间的推移，韦盛天产生了回到家乡助推家乡经济发展的想法，时任西川省副省长的袁卫华正是当年宜宣市的市长，两人已是多年老朋友，得知韦盛天的想法后便提供了帮助，协助他在北河镇创办了盛天纸业。

有了副省长袁卫华的这层关系，盛天纸业在北河镇的发展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不到十年间就成了当地的龙头纸业，其它造纸企业也不得不以盛天纸业马首是瞻。

起初盛天纸业倒还很规矩，为家乡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但随着韦盛天年事已高退出一线，而后又因病去世，盛天纸业被交到了第二代掌舵人韦世光手上。

韦世光是韦盛天的儿子，仗着韦盛天跟副省长袁卫华的关系横行霸道、胡作非为，现如今的盛天纸业早已不是当年韦盛天带领下的盛天纸业了。

张笑燕说到这里高明远已经了解个大概了，好奇的问：“难道袁卫华省长就不管管吗？这可是他一手扶植的企业。”

张笑燕无奈道：“当初他也没想到会这样，他倒是想管，但他快要退休了，你觉得在这节骨眼上他愿意蹚这浑水吗，有心无力啊，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盛天纸业已经成了洞远县乃至江州市的经济支柱，多年的扎根让这棵老树根须茂密、盘根错节了，一旦倒了牵连的人会非常广，不是谁都敢轻易动的。”

高明远若有所思道：“这倒也是，这棵大树倒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失业，洞远县的经济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