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20年1月31日,武汉某医院。
“病人情况怎么样?”
“主任,患者年龄太大,呼吸衰竭导致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已经出现重度昏迷。”
“马上注射镇静剂,准备切开气管。”
“收到。”
一直在忙碌准备着手术器具的刘美溪马上应到。
刘美溪是刚刚从成都某医院来驰援武汉的护士,大学刚毕业,才参加工作不久。
“华灿,你来下刀。”
看着给我下达命令的中年男人,一种极度压迫的恐慌直面而来。
“华灿?听到没有?”
听到中年男人的追问,手术室里的几个人一起看向我。
“哦,明……明白。”
“马上实施手术!”
中年男子又一声令下,我们几个人一起围在患者身前。
我穿着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再加上沉重的头套,已经快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急促的呼吸之下,一层雾气悄悄在头套里腾起,透过斑驳的护目镜,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小灿,给你刀。”
接过刘美溪递过来的手术刀,我轻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
手术刀握在我的手中,刀尖距离患者的喉咙处越来越近……
整个手术室的人都屏住呼吸,一起紧张地盯着我手上的手术刀。
刀尖碰触到患者喉咙处的那一刻,我稍稍用力,刀子一下划开接触到的皮肤,瞬间有血在刀口处流出。
见到血的那一刻,我的手不由得轻微抖动了一下。
“很好,继续侧切,手要稳一点。”
中年男子在一旁继续说。
此时,在厚重头套包裹下的我,全身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尤其是额头上很痒,我能感觉得到,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不断在我头上渗出、游走……
我咬着牙,使劲眨了眨眼睛。
右手再次发力,手术刀一下没入了患者的喉咙。
我完成侧切,慢慢拔出手术刀。
“噗呲”一声。
手术刀在离开患者喉咙时,大量气管内的分泌物喷溅了出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我往后退这一步的时间,大量鲜红的血液开始从伤口处涌出。
这一瞬间的变化,使我一下愣在原地。
“你发什么愣?让开!”
中年男子愤怒地一把将我推开。
他马上用纱布擦去伤口处的鲜血,然后迅速拿起血管钳,撑开患者喉咙处的缺口……
短短一分钟之内,他就已经将套管熟练地插入到患者的气管。
深夜,我一个人瘫坐在休息室,看着桌子上泡好的方便面,一点也吃不下去,我现在很懊恼,甚至已经出现严重的焦虑。
2
两个月前,我才离开校园,来到这家医院工作。
那时武汉刚刚发现一种完全不被我们所认识的新型冠状病毒,病毒传播很快,武汉很快就成了重灾区,医院里到处都挤满了感染者……
十一天前,人口超过千万的武汉开始封城,这场疫情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我们院里的人手、物资、配套设备完全不够用。
几天前全国各地驰援武汉的医疗队和各种医疗物资陆陆续续赶到,驰援我们院的是来自四川成都的医疗队。
即便是这样,我们每天依然是在高强度、大压力的环境下工作,每个医护人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我们每个人身体和心理的承受度都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限,更何况是我这个刚进去医院的新手。
次日一早,经过一系列繁琐而严密的程序,我又一次披上层层防护措施,重新进入医院。
“早啊,华医生。”
护士站里一个同样穿着防护服的小姑娘挥手冲我打招呼。
听她的口音,我就知道是刘美溪,现在每次听到身边的四川话,总会让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
“今天看好你呦,加油!”
她的声音很好听,甜甜的。
我向她点头并着伸出大拇指,以示回应。
“准备设施,有几个患者需要马上下辅助呼吸管。”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我们科室的主任就冲我喊到。
我们呼吸内科的主任姓赵,四十多岁,他就是昨天在手术室里将我一把推开的人。
他平日里性格很温柔,只是最近需要手术的病患越来越多,科里的医生根本忙不过来,他急于让我上手,才会表现得很急躁。
我提着手术物品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往手术室赶,刚刚跟我打招呼的刘美溪也紧紧跟在我们身后追赶,看来她今天要跟我上一台手术。
“华灿,你不要怪我和你发脾气,现在对患者进行的每一次切管手术,都是把患者在死亡的边缘往回拉,而且整个下管过程只有短短的几分钟时间,绝对不允许出一点点的差错。”
赵主任一边跑着,一边喘着气对我说。
“主任,你放心,我一定尽自己的全力去救每个人。”
给患者直接下管的技术,我已经掌握得很熟练了,只是一提起给危重患者做切管手术,我就不由得发怵,我并不是怕被患者气管内喷溅出来的分泌物传染,而是自己亲手切开那些患者的气管,并独立完成整个下管过程,对我一个新手来讲,还是有很大压力的。
“放手做吧,能不能救他们的命,就看你的了。”
“主任,我明白。”
听了主任的一番话,让我心里徒增了些许底气。
“马上开始手术。”
“收到。”
“华灿,我只给你两分钟的时间,看你的了。”
3
我看着主任,点了点头,随即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手术刀。
重新站在手术台前,我还是很紧张,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做了几个深呼吸。
“马上下刀,再过一分钟,也许这个患者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听到主任的催促,我把手里的手术刀握得更紧,我将刀尖轻轻贴在患者的喉咙上。
随着手术刀的轻轻碰触,患者喉咙处的皮肤瞬间被分开。
我剥开患者喉咙上的皮肤和肌肉组织,整得气管前壁完全暴露在我眼前。
“注意下刀时,气管壁的切口,不要过大也不要过小。”
一旁的主任继续提醒我。
刀尖轻轻划开气管壁,这一刀我下得比较稳,我的手没有抖。
我接过血管钳,迅速分开气管切口并清理好周围的分泌物,将套管慢慢插入气管。
“套管深度不够,继续放入。”
主任再次提醒我。
听到提醒,我紧张地注意着手上的力度,一番全神贯注的操作之后……
“患者血氧饱和度上升。”
“患者血氧饱和度已达到正常水平,并无其它状况。”
在护士的提醒下,我知道,我终于成功的独立完成了切管手术。
没有时间休息,做完这个患者之后,我又接着给几位症状稍轻一些的患者做了气管下管辅助呼吸。
转眼,几个小时便过去了,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不能上卫生间,更没时间吃饭和休息,我们一刻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下午3点,我们几个人瘫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实在是太累了,真的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我就说你行的嘛,优秀。”
刘美溪坐在我身后,拍着我的肩膀说。
听到她的声音,我转过身对着她。
“你也很专业,谢谢你们。”
“别客气,我们都是一家人嘛。”
“怎么说你们也是来自四川的客人,来到武汉就让你们这么辛苦,真是过意不去。”
“客套话少说一点撒,因为现在这里需要我们,虽然辛苦一点,但我们很荣幸,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等疫情过去,请我们吃武汉的特色小吃哈。”
“要得,要得,到时候我一定请你巴适的大吃一顿。”
“好啊,你可要记着哈,不许赖账。”
“一言为定撒。”
我故意学着她们的四川话,边和刘美溪说话的同时,我边打量着她。
在防护服、头套、护目镜、口罩的层层保护下,我根本看不出她原本的容貌。
不过看她防护服下的体态,可以看出是一个身材高挑匀称的女孩。
我好奇地盯着她身上唯一可以看得清的部位,那就是护目镜下的一双眼睛。
尽管她的护目镜里也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但还是掩饰不住,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在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刘美溪被分到一组工作,我和她也越来越熟悉起来,但我对她的好奇,也是在与日俱增……
4
有一次,趁刘美溪换防护服的间隙,我特别注意了一下这个说话特别好听的成都女孩。
结果让我惊讶到说不出话来,我之前听人家说,一般说话好听的女孩长相都很一般,更别指望着有多好看,只要是正常标准就不错了。
可是刘美溪却不一样,她长得真是很好看,而且还是特别的好看。
隔着口罩,依旧可以看得到她那一张白皙精致的脸庞,配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美目,显得她整个人更加灵动清秀。
虽然因为工作需要,她的头发刚刚剪过,但是丝毫不妨碍她的独特气质,甚至会感觉在那短发的衬托下,她会更加的可爱。
我的心猛地颤了一下,怎么会有长得如此好看的女孩存在,而且还我和在同一小组工作,一种捡到宝的愉悦之感,在我心底不停地开始荡漾……
“互相检查防护装备。”
进入隔离区前,我们都是两人一组,互相检查着对方的防护装备。
非常时期,我们医护人员的防护尤其是重中之重,要确保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不能暴露在外,如果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医护人员被感染,那带来的后果都将是不堪设想的。
互检时,我和刘美溪一组。
“纸尿裤、内衣、隔离衣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
“防护服、护目镜、头套、鞋套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
“防护手套、一次性口罩和n95口罩是否佩戴?”
“都已佩戴。”
刘美溪问过我之后,又绕着我转了一圈,以确保万无一失。
“你好麻烦,你对我怎么像幼儿园的小阿姨对小朋友一样?我可是一名专业的医生,虽然穿戴很麻烦,但我能搞定的好不好。”
“好了,该你检查我了。”
刘美溪示意我开始检查她。
我也学她的样子,围着她开始转圈,一边盯着她一边问。
“纸尿裤,内衣,隔离衣有没有问题?”
“没……没有。”
虽然每次问都是例行公事,但一提到纸尿裤和内衣这些敏感词时,刘美溪还是会有一些尴尬。
“防护服、护目镜、头套、鞋套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
“防护手套、一次性口罩和n95口罩是否佩戴?”
“好了,都没有问题,你每次盯着我问这问那,我怎么总感觉你像个变态?”
5
刘美溪故意怼我。
“我变态?你每次盯着我就不变态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女孩子好不好?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好了,进去工作吧。”
刘美溪转身便进入了隔离区,接下来又是几个小时不间断的忙碌。
当我和刘美溪再次靠在手术室外休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现在院里的重症患者越来越多,我们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已经拼尽了全力。
在这种超负荷的工作情况下,我早上根本不敢吃太多食物,更是不敢多喝水,因为我不敢保证身上穿的纸尿裤可以承受住过多的排泄物。
因为身上穿的防护服工作中无法脱下,所以中午我们也不吃东西,一日三餐基本都是晚上一餐来解决。
我靠在墙上,防护服里满是汗水,刘美溪也和我一样,虚弱地靠在一边闭着眼睛。
看着此刻的刘美溪,我突然有点心疼她,我小声问她。
“你来武汉会不会后悔?”
“什么?”
“支援武汉这么危险,又这么辛苦,你后悔了吗?”
她突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
刘美溪并没有急于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一直望向我对面的窗外。
“你看见自由飞翔在窗外的鸟儿了吗?”
我顺着她目光的方向也望向窗外。
“你看天空中的鸟儿多么自在,它们可以自由的翱翔,但是你知道吗?鸟儿飞久了也会累的,它们也有各自的家,总会有它的家人在那里等它回家。”
“是啊,现在疫情下的人们还没有一只鸟儿自在,最起码它们是自由的。”
“你不觉得我们工作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人们生活的更美好吗?不光是我们眼前所见到的,你知道现在武汉有多少人失去自己的家了吗?你又知道有多少人再也等不回她们的家人了吗?”
刘美溪的语气慢慢变得哽咽起来,语气里夹杂着难于言表的伤感。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每个人都陷入恐慌,每天看到很多人因为新冠病毒而失去生命,我心里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焦躁。
“华灿,不要问我会不会后悔,这就是我的工作,在这里,有很多人需要我的帮助,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只要我们现在尽自己的全力,大家就会有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的话深深触碰到我的内心最深处,我陷入了沉思……
我想着她说的话,她说的很对,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既然选择了这份职业,就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来帮助别人,没有什么是让自己的病人活下去,更好的了……
6
见我不说话了,刘美溪用脚踢了我一下。
“你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你干嘛踢我?”
“你告诉我武汉什么菜最好吃?本姑娘现在饿得要命。”
“豆皮和粉蒸藕,我的最爱。”
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好,等疫情过去,你一定要带我去吃。现在好好回去睡一觉,明天继续这里见。”
刘美溪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边说着话边和我挥了挥手,径直下楼去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低声的喃喃道:
“武汉大学的樱花最漂亮,马上就要开了……”
2020年2月14日,情人节。
这一天我们疗区新来了一位最小的病人。
我去查房时,一个大约六七岁,梳着一个马尾辫的小女孩,正直挺挺地坐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
“小妹妹,你吃早饭了没有?”
刘美溪问她。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见她没有反应,刘美溪轻轻绕到她身前。
“你在看什么?姐姐陪你一起看好不好?”
小女孩依旧没有回应。
“小妹妹你可真漂亮,你的辫子也很好看,是谁给你梳的?”
小女孩终于有了反应,她微微抬头看向刘美溪。
“我自己梳的,是妈妈教我这样梳的。”
“妈妈可真了不起,那你有时间也教姐姐好不好?”
“嗯。”
小女孩点了点头。
“我叫美溪,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刘美溪继续问她。
“我叫武佳宁,妈妈都是我叫佳佳。”
“佳佳,真好听,佳佳是不是想妈妈了?”
小女孩重重地点点头,眼睛里开始泛起泪花。
“怎么了佳佳?等你病好了,妈妈就会来接你的,佳佳别难过,有姐姐陪着你呢。”
刘美溪马上蹲在小女孩的身前去安慰她。
“妈妈也生病了,佳佳很担心妈妈……”
小女孩哭得更委屈了。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因为我已经猜出来,为什么眼前这个小姑娘会转到我们疗区来了。
7
查过房之后,就在转身离开时,佳佳冲着刘美溪说道:
“姐姐,你要是看见我妈妈,就告诉她,佳佳很勇敢,佳佳不害怕了。”
“放心,一定转达到。”
刘美溪向佳佳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查完房,交接的护士告诉我们,佳佳的母亲昨天刚刚过世,怕她知道,才给她转来这里的。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该死的病毒,到底要夺走多少人的性命才肯善罢甘休,我心里狠狠地咒骂着。
听到这个消息,刘美溪默默转过身,她低下头,整个人面对着墙。
虽然这段日子,我们都已经看过了太多的生死,但是这一刻,还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看着低头抽泣的刘美溪,我的心情也是难受到了极点。
“好了,不哭了,有很多事情的发生是我们不能预料的,但是至少还有我们在尽力保护着他们,所以请你一定要勇敢一些。”
片刻之后,刘美溪转过头来。
“我知道了,我会勇敢的。”
她语气中充满了不服输的倔犟,但是刚刚哭过的眼睛却肿得很厉害。
这一天的工作中,刘美溪的情绪都不太高,没办法,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残酷,任何事情只能靠自己勇敢去面对,看过太多的患者离开,我们就越是要给留下来的人希望,只有我们乐观,患者才会乐观。
交班前,刘美溪又抽空去看了那个叫佳佳的小女孩,刘美溪怕佳佳一个人会孤单,会害怕,还特意用输液管为她编了一只小兔子。
“我代表武汉广大男性青年,祝来自成都的刘美溪同志情人节快乐。”
我特意站在过道处等她,就是为了让她能开心一点。
她斜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了我五秒钟,然后冷冷地说:
“快乐个屁,本姑娘没有男朋友,更没有情人,还广大男性青年,其中有一个是我男朋友吗?华灿同志你太过分了,居然在情人节这么嘲讽大龄女青年。”
“你先别激动呀,你不是没有男朋友嘛,要不这样,你看我行吗?要不我先来给你救个急?”
“一边排队去。”
她又昂着头,高傲地甩出几个字,便离开了……
疫情还在持续,每天都有很多人冲进医院寻求治疗。
可是现在整个武汉的医疗人员和医疗物资都很紧缺,我们也只能先优先救治危重的患者,其余轻症患者都要求其在家中自行隔离观察,如果病情持续加重,就拨打120来安排住院。
这天,我正在办公室给病人看片子,突然,一阵女人的尖叫声刺入我的耳朵。
8
“啊!……”
“既然你们不给我治病。”
“我今天就死在你们这里。”
……
我马上跑出去,奔向护士台。
一个约莫五十左右岁的女人正躺在地上,还有另外一群人站在那个女人的身后,怒视着护士台里的护士。
两个我们院里的保安极力挡在这群人的前面,可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单单两个保安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阿姨,你先起来吧,有什么话好好说。”
刘美溪上前去搀扶那个女人。
“走开!不用你假惺惺的做样子。”
躺在地上的女子边说边一把推开刘美溪。
“你们这群无良医生,我们都病成这样了,居然见死不救,你们还有一点良心吗?”
人群中又站出一个中年男子,用手指着我们说。
“就是,为什么不给我们治病?你们凭什么不管我们?”
……
后面的人七嘴八舌地嚷着,众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我们这里收治的都是重症患者,轻症患者最好的选择就是居家自我隔离,你们不要害怕,一定会过去的。”
刘美溪极力向众人解释。
“小姑娘你骗谁呢?武汉已经开始封城了,1000多万武汉人呀!一起被隔离在最危险的地方,所有的病人,所有的传染源全部封闭在武汉,这明明就是要把我们武汉往死里逼嘛,国家已经放弃武汉了,我们被抛弃了,武汉现在就是一座人间地狱!”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眼镜,书卷气十足的老者站出来反驳刘美溪,他说话时的声音差不多是喊出来的,和他文质彬彬的形象完全不相符。
老者刚说完话,一个三十多岁的黑壮男子就冲了出来,冲着刘美溪凶狠地嚷道:
“告诉你们,老子要是死了,准保拉着你们一起去陪葬,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病毒传染给你?”
我一步冲上去,一把将刘美溪护在自己的身后,我瞪着那个男人,眼里满是愤怒。
“你吼什么?欺负一个小姑娘,你算什么男人?冲我来啊?”
我也同样咆哮着,对那个人吼到。
见刘美溪遭到威胁,我是真的很气愤,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没日没夜的冒死工作,却换来他们这么大的仇视。
“装什么英雄?打他!”
不知道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句,紧接着一把椅子就直奔我和刘美溪飞来……
顾不得许多,我赶紧转身抱住刘美溪,把她护在我的怀里。
“咣”的一声闷响。
9
飞来的椅子重重地砸在我的脑后。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
“小灿!”
刘美溪惊呼一声,随即赶紧扶住我。
我努力控制着摇摇晃晃的身体,此刻后脑传来丝丝凉意,我知道那是血在往外流……
“你们想干什么?”
“你们凭什么动手打人?我们没日没夜的救人,你们凭什么这样对待我们?”
两个同事见我被打,都站出来打抱不平,他们也很激动,语气里满带着心酸和委屈……
“谁让你们见死不救的,活该!”
“我们也没想打谁,我们只是想接受救治,怎么了?有错吗?”
“被打了一下就委屈了?你们看看外面,有多少人连命都没有了,你们难道就一点也不内疚吗?”
……
人群里众人的情绪仍然没有平复,众人继续你一句我一句地指责我们。
我忍着巨痛看着他们,其实我能理解他们此时的心情,大家都是普通人,都只是想要自己和家人好好活下去。
“你们仔细看看,我们和你们都一样,我们也不过只是一群穿着防护服的普通人!”
我往前走了两步,指着我身后的医护人员对他们说。
“因为这是我们的工作,所以我们才冒死站在这里守护着大家,我们就不想好好活着吗?难道我们就没有家人吗?”
我激动地看着眼前的众人。
“两个月了,整整两个多月了,你们知道我们是怎么挺过来的吗?我们没日没夜地救治病人,我们有家不能回?甚至连自己家人安全与否都不知道?你们告诉我,我们是为了什么?”
“我们就没有家人吗?我们就不是父母的孩子吗?我们的父母也在每天都盼着我们平安回家。”
人们听到我的话,都不再说话,默默地低下头去。
我拉过身旁的刘美溪。
“这里不光有我们武汉的医生,还有她们。她叫刘美溪,是第一时间驰援武汉的四川医务志愿者。
“她才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她还是个孩子,但偏偏就是她,无数个普普通通的她们,她们冒着赴死的决心,从全国各地同时奔赴武汉而来,为什么?你们告诉我为什么?
“难道就是因为她们的工作就是医务人员吗?”
“不是,是因为她们都有一颗仁爱之心,当我们武汉人民面对这一场浩劫的时候,是她们第一时间挺身而出,用自己弱小的身躯紧紧护在我们身前。”
“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为了你们自己的一己私欲,却伤害了一直在默默保护你们的人。”
我又看向那个说武汉已经被国家抛弃了的老者。
“武汉没有被我们的国家抛弃,全国各地的援鄂物资正源源不断地相继而来,全国的医务工作者们也都不畏生死地奔赴武汉而来。”
“现在大家一定要响应国家的号召,做好防护,重症来医院,轻症完全可以居家隔离治疗,没必要不外出,生活物资政府会送到每个家里的。”
“我的家也在武汉,我的家人也都在这里,我相信,我们武汉人一定会挺过来的,武汉不会倒下,武汉人民不会倒下!”
“所以,我求求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勇敢坚持下去,我们大家一定会挺过去的!”
听到我的话,刚刚还躺在地上的女人用手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大家都用手偷偷擦着落下的眼泪……
“姑娘,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
女人起身拉起刘美溪的手。
“听阿姨的话,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和我的女儿差不多大,你们远道而来,看着你们,阿姨真的是不忍心……”
她紧紧握住刘美溪的手,不停地流着眼泪……
一切总算过去了,吵闹的人们都已散去……
刘美溪拉着我,直奔处置室。
“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不躲开?万一被打坏了怎么办?”
“我不能躲,我躲了,谁来保护你?”
……
她不再说话,开始专心为我处理伤口,但我此刻好像能感觉得到,她那颗包裹在防护服里的心,跳动得特别厉害……
10
这件事以后,我和刘美溪的关系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我更加留意刘美溪的一举一动,而她在看我时,眼神也会有意无意的多停留几秒。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我们和四川医疗队已经并肩作战了50天。
一如既往,这是我和刘美溪在一起工作的第51天。
刚进疗区,同事们就告诉我,四川医疗队的援鄂任务已经结束,今天下午就要返回成都封闭隔离。
听到这个消息,我既高兴又有些不舍,高兴得是她们终于可以平安回家了,不舍得是刘美溪,以后的日子,我的身边将不会再有她了。
一上午我和刘美溪都在不停的忙碌着,我和她没来得及有任何交流,一直到中午的时候,她才放下手里工作,做撤离准备。
看着即将离开的刘美溪,我整个人特别紧张。好像随着她的离开,我的心里仿佛也快要被掏空了……
我和同事过去和四川医疗队告别,我们互道珍重。
我们科室的同事们和她们约好:等疫情过去以后,一定会请她们再来一次武汉,到时一定要好好尽一次地主之谊。
看着刘美溪,其实我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走了,祝你们疗区,能早日关门大吉。”
还是刘美溪率先打破僵局,她独自来到我面前。
“我还没有请你吃豆皮和粉蒸藕呢。”
“等疫情过去了你再带我去吃吧,我会记住的。”
“嗯,我也不会忘记的。”
依依惜别中,我们互相看着对方,沉默了约有一分钟的时间。
“美溪,保重。”
“华灿,你也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她转身离开,看着她转身的背影,我知道,我已经喜欢上她了……
“傻瓜,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要告诉我的吗?”
刘美溪突然转过身问我。
我笑了,我知道此刻她对我也是一样的舍不得。
“有啊!”
我看着刘美溪,一股难以言表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我们队下午3点,在这里返回成都,到时候你来告诉我。”
“好!”
刘美溪跑着离开。
我开心的不得了,她给了我一个向她表白的机会,此刻我的幸福指数已经快要爆表了……
动用了我所有在医院以外的朋友,终于在一个小时以后,一大束玫瑰花送到了我的手上。
“放心用吧,已经消过毒了。”
我朋友送来花后,还不忘调侃我。
等一会交完班,我就要把这束漂亮的玫瑰花送给刘美溪,我要在她离开武汉之前,告诉她:我喜欢你。
2点30分的时候,医院外来了很多警察,连同准备为送别医疗队的交警铁骑也排好了整齐的队形,还有很多自发而来的市民,都已经等在医院的大门外,大家一起等待着送援鄂英雄归家。
就在我准备脱下防护服,去找刘美溪时,我们科的赵主任急急忙忙跑到办公室,焦急地叫住了我。
11
“小灿,马上和我一起去孝感。”
当他看到我手中突兀出现的玫瑰花时,微微一愣,他似乎明白了我一会要去做什么。
“没时间了,现在就出发,去拿装备吧。”
他看着我,语气里夹带着些许尴尬和歉意。
“明白,我去拿东西,马上下楼。”
这两个月来的工作,不像以前,每一天的时间不再是按照小时来算的,现在更像是按一分、一秒来算的,也许错过几秒钟的时间,就会有一条鲜活的生命被病毒夺去,所以我们必须要全力以赴地去争取每一分、每一秒。
容不得半刻迟疑,我扔下手中的玫瑰花,紧跟着主任下楼,上了停在门口的一辆救护车。
一阵急促的呼啸声,救护车驶出医院,向孝感狂奔而去……
我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夜晚,一个人坐在休息室,我拿起手机,在微信里给刘美溪发去一段文字:
“对不起,那天没有去送你。”
几分钟以后,一个可爱的小羊头像回复来一条信息:
“没关系,我知道你一定是有急事。”
“美溪,武汉的樱花开了,很漂亮,等疫情过去,可以邀请你来看樱花吗?”
“好啊,我最喜欢樱花了,我一定去。”
“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我喜欢你。”
我终于鼓起勇气向她表白。
给她发完这条信息之后,我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
可是,很久过去了,却没有收到她的任何回复,我感觉那个夜晚特别长……
直到第二天夜里,我才收到她的回复短信: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看着她回复的简单几个字,我的心情一下跌落至谷底,像是坐了一段落差极大的过山车,大起大落间,心底如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一切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除了忙碌着,还是忙碌着,我每天都会去和佳佳聊一会天,她在这里没有亲人,孤孤单单的,只要我有时间总会去多看她几眼。
“佳佳,今天早餐吃得多不多呀?有没有想你幼儿园里的小朋友?”
“哥哥,你来了。佳佳很乖,吃的很多。”
佳佳的病情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连续几天都没有再出现发热症状,上一次的核酸结果也是阴性,只要今天的结果还是阴性,就可以出院了,我已经提前通知了她爸爸,没有意外的话,下午他就能来接佳佳回家。
“佳佳,告诉你个好消息,你马上就可以回家了,要是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哥哥。”
“我……我还难受……我的病还没好。”
12
佳佳委屈地和我说到。
一系列指标都显示正常,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不应该是她说的这样。
“佳佳,听话,下午爸爸就来接你回家。”
听到爸爸要来接她,佳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佳佳不回家!”
“佳佳不哭,到底怎么了?”
我着急地问她。
“我……要……等妈妈回来……”
“我要……和妈妈一起……回家……”
佳佳哭得越来越厉害,我不禁用手抚摸着她的小脑袋,轻轻安慰着抽泣的佳佳。
“佳佳乖,妈妈还要再过几天才能回去,佳佳先和爸爸回家去等妈妈好不好?”
听了我的话,佳佳哭得更伤心了,委屈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哥哥骗人……妈妈……已经……”
“佳佳不回家……佳佳就是要在这等……妈妈回来……”
我的眼睛也红了,其实佳佳应该已经知道了,原本一个天真可爱,正需要妈妈呵护的小女孩,病毒却无情地将她的妈妈夺走。
面对这个想妈妈的小女孩,我还能说什么?一切语言都是无力的。
我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佳佳别哭,你要记住,妈妈爱你,爸爸爱你,我们大家都爱着你,你要勇敢一点,知道吗?”
“妈妈让我告诉你,让你有空可以给她写信,她会看得到的,她最喜欢看着佳佳笑了,也最喜欢听话的佳佳,她会一直守护着佳佳的。”
许久……
佳佳终于不再哭了,她拉着我的手,眼巴巴地看着我。
“佳佳勇敢,佳佳不怕了,我下午就回家去给妈妈写信。”
佳佳的爸爸下午准时来到医院,看到自己女儿出现时,他的眼睛满含泪谁,只是一直强忍着,才没有掉下来……
佳佳出院了,更多的患者也都相继康复出院,一切都在慢慢恢复正常。
这段时间里,虽然武汉病了,武汉哭了,但武汉总算挺过来了……
2020年,4月8日,武汉正式解封。
因为疫情,历经整整76天封闭管制的武汉,终于解封了,所有离鄂通道全部打开……
微信群里一下炸开了锅,很多人跑上街头,街上的人,有人痛哭着,有人高喊着……
武汉人承受了太多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被全部释放出来。
我的手机里的信息一直响个不停,因为太多,我并没有细看,直到很晚的时候,我才发现下午刘美溪也给我发来的一条信息:
“恭喜你们,武汉解封了。你想好什么时候带着我去赏樱花了吗?”
13
我正准备要给她回信息,手中的却电话响了,正是刘美溪打来的电话。
“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息?”
刘美溪的语气带着埋怨。
“我刚刚看到,正要给你回。”
刘美溪略微沉默了一下,又继续问我。
“你还记得答应过我,要陪着我去赏樱花吗?”
“当然记得,可是你男朋友怎么办?还是让他陪着你来吧。”
“傻瓜!我对你说我有男朋友了,可是那个人就是你呀!”
刘美溪说完便气冲冲地挂断了电话。
难道是反转了?我被刘美溪给套路了?
我尽量平复着此刻激动的情绪,不断回想着她刚刚说过的话。
我迫不及待地把电话给刘美溪回拨过去,可不管我怎么打,她都一直是拒接。
我只要又接连给她发了几天信息。
“美溪,是你先套路我的好不好?”
“我是才是受害者,求安慰。”
“我们可是共患难的战友呀,别生气了。”
她仍然还是没有回我的信息,但是我和她的对话框显示的却是:对方正在编辑中。
原来她一直在看,那好吧,我就再向她表白一次。
“刘美溪,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永远照顾你的机会。”
这条表白信息发送之后,刘美溪果然回复了信息。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亲自来我身边,当面告诉我。”
“好,你等我。”
一个月后,成都。
我早早的手捧着一束玫瑰,等候在我和她约好的地点。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人流穿梭,我紧张地等候着刘美溪。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
粉色西装上衣,乳白色碎花长裙,一个既阳光又漂亮的女孩站在我面前。
她终于来了……
刘美溪脸上洋溢着天使般的笑容,头发也长了很多,看着比之前更加好看。
“刘美溪,我喜欢你!”
“什么?我听不到。”
她笑着侧过头,故意把手放到耳朵上。
“我喜欢你!喜欢你!”
我和刘美溪恋爱了,简单且甜蜜,一场跨越武汉和成都的异地恋正式开始了。
我喜欢成都,春熙路、宽巷子、玉林路……
到处都留下了我和刘美溪牵手走过的身影,一座城,因为有你喜欢的人在那里,整座城都会变得愈发迷人。
而刘美溪也很喜欢武汉,在我们恋爱的这段时间里,我带她吃遍了武汉的各种小吃。
傍晚,站在黄鹤楼上,眼望长江,一阵阵温柔的江风拂面,感受江城的晚风,也带给了刘美溪强烈的归属感。
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和刘美溪的感情迅速升温,彼此关系越发亲密。
14
2022年春节刚过,我和美溪的婚事就已经提上日程。
我父母之前都见过刘美溪,对她也很熟悉,我家里人很喜欢这个善良、漂亮的成都姑娘,非常赞成和美溪的父母尽快见面,定下我们的婚事。
美溪的父母自然也是很高兴,并约好了双方家长在四月中旬时,在武汉见面。
眼看着距离双方家长的见面时间越来越近,没想到三月中旬时,上海也开始大面积爆发疫情。
短短几天之内,上海累计病例就已经超过千例,而且感染的病毒还是传染速度更快,传染力更强的奥密克戎变异株,如果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那么预计后期的感染人数可能将是几何式的递增。
就在这个时候,刘美溪却突然打来电话,她告诉我,她的父母四月中旬因为工作原因无法来武汉,希望我们双方家长见面的时间可以提前,她的父母三月下旬随时都可以来武汉商量我们二人的婚事。
我没有同意美溪的要求,因为上海的疫情还在不断恶化,我们院已经做好了随时支援上海的准备,而且我也已经正式向医院领导提交了支援上海的申请。
武汉疫情爆发时的情景我还历历在目,那时第一支驰援武汉的医疗队就是来自上海,如今同饮一江水的上海有难,做为一位亲历过那场灾难的医生,驰援上海,我当然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你不爱我了吗?我们不是商量好,要尽快定下婚事的吗?”
美溪再一次打来电话质问我。
“美溪,能不能再等等,先不要着急好不好?”
“小灿,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告诉我现在不要着急?”
“美溪你听我说,多给我一点时间。”
听到我的一再推脱,美溪真的急了,她哭着问我:
“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在乎我吗?”
“美溪,不要再逼我了,你要相信,我永远都是爱你的。”
可是感情的事,是容不得半点怀疑的,尤其是像我和她的这种异地恋。
最终,因为我一再推脱的态度,美溪还是向我提出了分手。
为了能够安心的奔赴上海,我同意了分手,并不是我不在乎她,而是因为我实在太爱她了,我不能让她为我担心。
我的父母知道我的决定后,也只是无奈的摇头叹息,虽然惋惜,但他们还是尊重了我的决定。
15
2022年4月17日,就在我和美溪分手后的一周,院里决定抽调医生去驰援上海,院里同意了我的申请,和我一起同行的还有我们科的赵主任。
我踏上了支援上海航班。
上海的疫情发展速度,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17日一天,就新增了超过2万多的感染病例。
我被安排到上海国际会展中心的方舱医院,没时间因为分手而难过,我便马上投入了到紧张的工作之中。
几天的工作之后,这里的环境完全颠覆了我来上海之前想象。
因为奥密克戎病毒的感染者一般为轻症,虽然它的传染力很强,但患者的症状并不是那么严重。
依托上海国际会展中心所建成的方舱医院占地面积大的优势,方舱医院的内部划分了很多功能区域,有安静的生活区、还有医务人员带着患者跳操的娱乐区、更有为男性患者提供的打牌休闲区。
方舱医院之外的隔离区域还可以满足患者日常的散步、慢跑和打羽毛球等要求。
一日三餐,休闲娱乐,这所方舱医院竟然给了我一种医院之外才是被隔离起来的错觉。
“小灿,听说你和女朋友订婚了?”
一次闲聊时,和我同来的赵主任问我。
“原本我们要在4月订婚的,没想到上海疫情爆发,我又提交了驰援上海的申请,所以……就分手了。”
我苦笑着。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你要来支援上海呀?”
“不能告诉她,我不想让她为我担心。”
我的语气很坚决。
“我说你小子真是的,你女朋友是谁呀?那可是当初冒死来驰援咱们武汉的人,你现在因为这事瞒着她,还和人家闹分手,你对得住人家吗?”
赵主任开始埋怨我。
“主任你别说了,我和美溪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怎么会放得下她呢,等支援上海的任务结束之后,我保证第一时间就去成都找她。”
“要是人家美溪不给你复合的机会呢?你呀,做事情太莽撞,遇见真正喜欢的人,一定要把握住才对。”
他说的没错,我对美溪的感情真的是割舍不下的,她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的心里都是她,为了她,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我自己的生命。
主任看着我有所思的神情,也无奈的叹了口气。
工作很紧张,我在方舱医院的日子也一如既往,只是闲下来时,总会不禁想起那个令我日思夜想的姑娘。
和往常一样,这天上午我正在挨个给患者检查,当我来到临近患者们跳舞的娱乐区时,有好多护士和医生都站在那里看着我。
我并没有在意,想着可能一会他们会带着患者一起跳操吧,我便继续着我手上的工作。
就在我正要准备询问下一个患者的状况时,却发生了让我措手不及的一幕……
16
一首动听的旋律响起:
让我掉下眼泪的,不⽌昨夜的酒。
让我依依不舍的,不⽌你的温柔。
……
在那座阴⾬的⼩城⾥,我从未忘记你。
成都带不⾛的只有你。
……
听着熟悉的旋律,我微微一震,是美溪最喜欢听的歌曲《成都》,虽然只是一首普通的民谣,但它却打动了所有曾经恋爱过的人……
穿着防护服的赵主任抱着不知在哪里搞来的一大束玫瑰花,神秘兮兮地来到我面前。
“小灿,两年前因为疫情,我阻拦了一次你的表白,今天我要弥补你,再给你一次向她重新表白的机会。”
“什么?主任你要干什么?”
他莫名其妙的举动让我大感疑惑,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你拿着。”
他把抱着的花,塞到我怀里。
“你跟我来!”
他不容分说地拉着我走向娱乐区。
“主任?你到底要做什么?怎么回事呀?”
就在我不明所以的时候,我看见对面的人群中,也有一个护士被另外几个人拉了出来。
当我看清楚那个人时,惊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会吧!不可能!这一定不是真的!
可是她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我是认得的。
当对面的她看到我后,也是惊讶的愣在了原地。
刘美溪?
是刘美溪,真的是她。
那个令我辗转反侧,日夜思念的人。
在确认过眼神之后,刘美溪跑到我身前,开始用力地推搡我的身体。
“傻瓜!你不好好在武汉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来这里问过我了吗?我同意让你来了吗?”
“别,别用力,花瓣都被你给弄掉了。”
“小灿,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刘美溪哭了起来。
我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抱住,这一刻起,我再也不要和她分开了。
17
“大家一定都不晓道她们两个的故事撒,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哈。”
一个对面的四川护士高声对围观的人们说到。
“他们两个都是武汉疫情爆发时,殊死战斗在武汉第一线的人。”
“那个时候她们两个就相爱喽。”
“两年之后,她们都瞒着彼此深爱的对方,又同时申请参加了支援上海的医疗队。”
“因为不愿意让对方担心,她们两个都没有告诉对方要来支援上海,可是在这里,她们却偏偏又遇见了彼此,你们说,我们要不要一起祝福她们二人撒?”
听到这番话,围在我和刘美溪周围的人们,纷纷开始鼓掌。
“祝福你们,愿你们的爱情天荒地老。”
“谢谢你们,上海见证了你们的爱情,我们祝福你们,上海祝福你们。”
“愿相爱的人,长相厮守。”
“上海不会忘记你们的爱情,上海人民永远祝福你们。”
“谢谢你们,最美情侣!”
……
“你们结婚来上海好的呀,费用侬全部报销啦。”
不知道是谁突然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惹得众人一阵欢笑。
“小灿!还愣着干嘛,快去向美溪求婚啊!”
赵主任在一旁急忙催促我,紧接着他又带头跟着正在播放的音乐旋律,哼唱起了《成都》……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
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你会挽着我的衣袖,我会把手揣进裤兜,
走到玉林路的尽头,坐在小酒馆的门口。
……
周围的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哼唱起来,这一刻我感受到了身边所有人的真挚祝福,我心里暖暖的。
美溪抬起头,满眼期待地看着我……
“美溪,我不能失去你,答应我,等疫情结束就嫁给我好不好?”
我单膝跪地,把手中的花捧给她。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还是像上次一样,她笑着,顽皮地又一次把手放在耳朵上,故意说到。
“刘美溪!我爱你!嫁给我好不好?”
我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喊到。
“答应他。”
“太感人了……”
“接受呀。”
“说你也爱他。”
“接受他。”
……
众人开始纷纷起哄。
刘美溪的眼神在环顾众人之后,又落在我身上。
这一刻,幸福、惊喜、感动、欣慰所有的一切美好,都一起浮现在她的眼中……
“小灿,我愿意。”
她说完便扑到我的怀里……
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我和刘美溪又重新走在一起。
这两年多的经历让我有了很多不一样的感悟,虽然我和美溪一直站在和疫情殊死搏斗的第一线,但是我们从来没有畏惧过。
因为在我们的身后,同样站着无数的无名英雄,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付出来对抗着疫情。
平凡、勇敢、善良、真诚、团结,这就是我们生活中的每一个人,疫情终将过去,我们终将迎来属于每一个人的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