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永县有个流传了近百年的习俗。
每年的霜降之日,都要将全县最貌美的女子装扮起来,投入黄河,将她嫁给河伯。
河伯娶亲之后,便会庇佑闫永县未来一年风调雨顺,福泰安康。
但近两年来,闫永县连年洪涝,颗粒无收。
有能力的人家早就逃了出去,剩下些孤儿寡母,老弱病残,日子过得愈发凄凉。
眼瞧着今年的霜降之日即将到来,整个闫永县竟是连一个正值年少的女子都找不出来。
县令肖白垣站在县里最高的楼台上,高声道:“三日后,便是河伯娶亲之日,若是惹怒了河伯,咱们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被召集而来的县民们跪在台下,议论纷纷:
“河伯娶了那么多回亲,为何不庇佑我们?”
“如今一个女儿也没有了,上哪儿给河伯找新娘子?”
“难不成,要我一个糟老头子去嫁那河伯?”
肖白垣扫视了台下一圈,喝道:“肃静!”
待底下人不敢出声后,肖白垣才继续道:“不论你们用什么法子,总之三日后的霜降,我必须要见到河伯之妻,否则……”
后面的话无需多说,了解肖白垣为人的闫永县众人自然明白。自从他上任以来,且不说父母官应做之事一件没做,私加赋税、徇私枉法、欺男霸女,所做恶事倒是一件不少。
放出话后,肖白垣便兀自离开,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县民。
一位德高望重的教书先生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缓缓道:“若是没有待嫁的女儿,便只能寻姿容姣好的妇人了……”
话说到最后,他也觉得不妥,声音陡然转低。
常年吃不饱穿不暖,闫永县的一众男女老少里没一个好容貌的,人人都是面黄肌瘦,只怕嫁给河伯反倒会激怒他。
兰若生低着头,混在人群中,生怕有人发现了他。
就在众人愁眉苦脸时,忽然有人大声道:“若是长得俊,是不是男人也可以?”
教书先生看向说话之人,是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便皱起老脸训道:“你这副鬼样子,也敢说自己长得俊?”
小乞丐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冲到兰若生身边抓着他的手高高举起,急迫地道:“他俊!他俊!”
听闻此言,众人纷纷看向兰若生,只见一张清瘦灵秀的脸被掩盖在乱糟糟的黑发之下,双眸如秋水般脉脉潋滟,在一众歪瓜裂枣里恍如误入凡间的仙子。
“你是……兰家的独子。”教书先生认出他,长叹了一口气。
兰家原本是闫永县的少数几户书香门第之一,家主兰老爷待人和善,在县里人缘颇好。
兰家有几个模样如诗如画般的女儿,这几年来相继被嫁给了河伯。去年,兰家最后一个女儿,明明订了亲,却在大婚前一日,也被强行送入黄河。兰老爷气得当场暴毙,兰家就此没落了。
县民们见到兰若生,纷纷惊叫起来:
“没想到,兰家的男人也如此俊俏……”
“往年都是送兰家女儿去嫁河伯,今年不如就送他家的儿子……”
“如此以来,兰家岂不是绝了后……”
“绝他兰家一户,总比整个闫永县都没了要强啊……”
众人看向兰若生的目光逐渐变得贪婪,双目如狼似虎般隐隐发光。兰若生下意识地挣脱了小乞丐想逃走,却被两个男人一把抓住!
三日后,霜降。
兰若生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面着红妆,头顶凤冠,被捆在一条木舟上。细雨逐渐打湿了嫁衣,他抬起头看着晦暗的天空,心中恨透了河伯。
若不是河伯,他兰家十四口怎会只落得他一个!
远处传来鞭炮声和喜乐,是闫永县民们庆贺河伯娶亲而准备的。这声音落在兰若生耳中,极尽讽刺,若不是这些迂腐的愚民,他兰家怎会连他这最后一条命都要断送!
兰若生心中溢满了恨意,他恨!若他今日死在黄河之中,定要诅咒河伯与这闫永县的百姓统统不得好死!
肖白垣站在黄河岸边,打量着兰若生的倩影,心中暗道,可惜了是个男的,否则……
书吏在一旁道:“大人,吉时已到。”
肖白垣收起心猿意马,朗声道:“送新娘入河!”
牵系着木舟的绳索被猛地割断。
黄河水流湍急,载着兰若生的木舟在河中摇摇晃晃,不多时便被卷入河中央的漩涡之中!
浑浊的河水将兰若生吞没,他只觉一阵窒息,口鼻都被水灌入,一时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就在这时,拨云见日。
笼罩在闫永县上空的阴云倏地散去,阳光从云层中洒落,照耀在整片大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