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车的轱辘又沉又重,但总比没有强。
可行驶了没多久,忽听布下传来剧烈的呛咳声,段清秋连忙停下,掀起一角,发现那男人嘴边赫然挂着滩血迹。
靠,不会吧!难道真被她这乌鸦嘴说中,要死在半路上?
赶紧并指搭脉,又撑开对方的眼皮看了下瞳孔,倏地起身:“走,先去趟药铺。”
让弟妹留在门口守着,她大步跨进铺子,不等掌柜的开口,一口气报出十几种药材名及两克的蜂蜜。
算珠噼里啪啦一阵拨动,掌柜道:“九十八文。”
她瞠目:“这么贵!”
“不懂行情别乱说。”掌柜不满的抖着算盘,“两钱的丹参粉收你八十文,还嫌贵?”
“啧,把这茬给忘了。”她自言自语着琢磨了一瞬,道,“换成泽兰吧。”
“二十二文。”掌柜投去一瞥:“姑娘,你得听大夫的,别以为认识几株草药就胡乱替换。”
“放心,吃了没效果,也不会来找茬。”段清秋客气道,“对了,请借个捣药钵。”
当七八份药材摆上柜台后,她也没用小秤,直接靠着手感各撮了点丢进钵内,熟练的捣起来。
那掌柜一边对着账本,一边禁不住投去好奇的目光,实在猜不透这自信满满的丫头想干什么。
同种功效下,段清秋尽量选择了易研磨的类型,不消半刻,捣成粗略的泥粉状,倒在干净的桑皮纸上。
接着,将盛蜂蜜的容器搁到煮茶的小炉上烘烤了会儿,待淡黄色液体冒起小泡泡后,尽数淋上药粉,趁着热一下子团起,隔着纸滚在掌心不停搓揉。
掌柜瞧得目瞪口呆,失声道:“你、你这是现做药丸?可那几种药材只能煎熬,从没人敢直接内服的啊!”
她打开桑皮纸,瞥了眼黑褐色丸子,不甚满意的撇了撇唇。
比头一次做的还要糙些,罢了,条件和时间均有限,只能如此了。
把剩下的药材包好,一并揣进怀里后,她笑眯眯丢下一句“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潇洒的出了门。
门外的两人等得着急忙慌,还以为姐姐没银子付被扣下了,却见段清秋没带出大夫,而是直接掰开奴仆的嘴巴,丢进去一粒节指大小的丸子,然后抬高对方下巴,以两指顺着喉管往下捋。
强烈不适促使昏睡中的男人蹙起眉,开始拼命挣扎,并出现干呕的趋势。
小夏表示看不下去了:“阿姐,我去讨碗水吧,哪有人干咽的。”
“不行!”她阻止妹妹,“水一冲,药性就淡了!”
男人病情很重,几乎丧失了吞咽意识,那药丸卡在喉管处不上不下的,再拖下去,的确不妙。
段清秋见四周无人,便将他上半身抬起,自己也坐上平板车,以膝盖顶着其后腰上一寸处,一边使劲,一边恶狠狠道:“你要是死了,我就随意丢路边,连条草席的钱都不会出!”
这可是她精心搭配的药方,堪称“速效救命丸”,下肚保证能续命,不吃的话,八十文可真要打水漂了。
哦不对,还得加上刚刚的二十二文。
不知是姿势起作用,还是话起了作用,只听“咕咚”一声,喉管的凸起消失了。
段清秋舒了口气,拭去额际薄汗,把他摆好原先的姿势,一挥手:“没事了,我们先去买点东西,再回家。”
小夏和小冬面面相觑,瞥了眼花布下毫无动静的人,讷讷道:“阿姐,你确定?要不叫配药的大夫出来瞧瞧,钱都收了,好歹给个准信。”
“放心吧。”她老神在在的推起板车,“话说咱祖上本来就是行医的,爹娘也算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采药人,耳濡目染多年,你们怎么能对我毫无信心呢。”
“算了吧。”段清夏撇撇嘴巴,“到爷爷那辈儿,所谓的医术早就丢得七七八八了,败光产业才举家搬来这穷乡僻壤的村子,爹是叔伯几个里唯一上过私塾的,也就认识几株草药而已,阿姐你能强到哪里去?”
她没说话,揣摩着医术精进的事情得慢慢来,不然怕引起段家人的怀疑。
“不过吧,没想到你砍起价来比娘还厉害。”小姑娘斜着眼睛,一副意外的表情,“先故意假装要买贵的,否则直接问价,那凶巴巴的拍卖人怕是不会理睬咱们。”
小冬在旁拍着小手附和:“阿姐好棒!咱们捡了个大便宜!”
段清秋无奈,她本意真是打算三天内找找门路筹点钱,直接买个能干的回来。
瞥了眼板车上的凸起物,深深叹了口气,罢了,但愿便宜有好货,瞧这身高,养一养,以后应该能抵三个苦力使唤。
回村途中,她不顾弟妹劝阻,大手笔的买了两只老母鸡和一窝小鸡仔,请小贩宰杀了一只老母鸡吊挂在把手上,剩下的用枯草把爪子一扎,扔上板车。
路过肉摊时,又割了一块五花肉,考虑到储存问题,没买绿叶子的蔬菜,而是挑了能久放的土豆、番茄、南瓜、茄子以及胡萝卜。
外加杂七杂八的锅碗瓢盆等日用品,等进村口时,板车上堆得满满的,根本看不出躺了个大男人。
而她的口袋里,也只剩下不足百文。
段清夏已经无力控诉姐姐的乱花钱,恹恹的跟在板车后头挪着步子,觉得他们恐怕熬不到靠新买的奴隶翻身致富的那天了,娘亲临终前的话在耳畔回荡着,咬咬牙,道:
“阿姐,我知道你不愿过苦日子,可爹说过,咱们不能今日有酒今日醉,你用嫁妆换来这堆东西,接下来几天,是吃得舒坦了,但实际上雪上加霜,要不这样吧,明儿我去镇上找户富人家,签个终身契,能立刻得一大笔银子,补上这个窟窿……”
三番两次被个小姑娘质疑,段清秋倒没感到厌烦,从小习惯独来独往做事的她,在这短短几日品味到了陌生的亲情牵绊。
这世上,竟有人会主动把自己卖了,只为姐姐出嫁后能不受委屈,虽然她不是真正的秋丫头,依然打心底感到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