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宁远侯府已经是下午了,司琴和司棋搀扶着谢韫玉下了马车,只见府门口大夫人迎着史太君笑意盈盈地说着话,自古妯娌是冤家,谢韫玉和这位大嫂一开始就关系并不算好,所以只是淡淡地唤了一声嫂子。
大夫人视线瞥在谢韫玉身上,若是平时便只是平飘飘地一点头,但今日不知为什么,她没有搀扶着史太君说话,反而是面露诡异微笑,伸手握住了谢韫玉的手。
她的手很冰,很凉,触感像蛇的鳞片。
“弟妹,你的脸色不太好,我炖了滋补的乌鸡汤,你好好补一补吧。”
“谢谢大嫂。”谢韫玉客气疏离说了一句便抽回了自己的手,径直进府,她现在精力的脆弱,不想被虚假的关系消磨。
大夫人也不生气,谢韫玉背对着她的时候,她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正厅里已经摆上了饭菜,就等着晚上来吃。大夫人笑着对史太君柔声道:“母亲不是想吃些软和的吗?我炖了红烧肉,保证软的像糯米一样。”
史太君笑着入座了。
谢韫玉一点胃口都没有,洁白的米饭像是被她扯下来的纱,她脑海里不断闪烁着一些片段,和连高矮胖瘦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发生那种事情,很恶心。
她疲倦道:“我不饿,就不吃了,母亲我先回房了。”
史太君点头:“你脸色是不好,回去好好休息。”
大夫人撩了撩袖口露出红肿的手背,她身边的丫鬟立刻说:“今个的饭菜都是大夫人亲自下厨做的,都是老祖宗和二夫人爱吃的,因此还烫伤了手,又红又肿的,若是二夫人不吃,未免太浪费大夫人的心意了。”
“说这个干什么。”大夫人斥责了一句丫鬟,但口吻不重。
她转头看向谢韫玉,不慌不忙道:“我辛苦没什么,本就应该懆持这个家。我就是担心弟妹,弟妹是个忙人,整日不着家,比那些个王孙公子事情都多,也不知在外边都忙了些什么,回家这么疲倦,累的连饭都吃不下,我很担心呢。”
上辈子谢韫玉回到家中,听到这种话犹如万箭穿心,没脸见人,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后来还是史太君打圆场,让她下去了。
这辈子她再听着这种话却是不痛不痒,一旦人活的久了,经历的事情多了,很多事就看开了,显得不重要了。
如果说上辈子她很心虚,那这辈子就是装作很心虚的样子,挤了挤眼睛,眼泪就落下来了。
大夫人见她落泪,不动声色道:“我只是关怀一下弟妹,弟妹怎么还感动哭了。”
谢韫玉也不说话,只是哭的更厉害了。
大夫人不依不饶道:“哭的这么凶,不像是感动的,倒像是生气了。母亲瞧瞧,我说什么了,我不过是做了一桌子的菜想一家人在一起热闹下,怎么到了把人惹哭了的地步,一家人说话要是动辄掉眼泪,那还怎么过日子啊。”
谢韫玉擦了擦眼泪,泣不成声道:“不是大嫂的错,是我的错,我犯了大错,没脸活着了,我这就去死。”
她转身就要走,消瘦的背影有些决绝的姿态。
史太君一慌,赶紧叫人按住她:“司琴,还不赶紧拦住了。”
司琴和司棋都拦住了谢韫玉,司棋小声说:“夫人,您别哭了,奴婢看着心疼。”
“看看,奴才都心疼你,那我这个当母亲的呢,非要我心疼死了你才甘心吗?孽障,快过来让我抱抱。”史太君伸着手招呼着。
谢韫玉小跑到她跟前,在她膝下蹲下了,她搂着谢韫玉一副疼成心肝的模样。
大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冷笑,面上故作无知:“怎么就要死要活要心肝疼了?弟妹在外边玩得不痛快啦?”
史太君在低三下四的安慰人,大夫人还在那添油加醋的找麻烦,史太君不耐烦这个儿媳妇没眼色,呵斥道:“什么玩,她是出去玩吗?她是出去为了侯府奔波,人活于是哪样不是钱。逢年过节达官贵人府上的礼,平日笼络王孙重臣的孝敬,同僚之间的来往随礼,家里衣食住行,孩子上学读书哪样不是钱?文彬去国子监交的学费、文明在家读书请的老师你掏钱了吗?不掏钱也就罢了,你还花钱,你头上的珠钗首饰,身上穿的绫罗绸缎,一个季度就要填四样,平日吃的燕窝人参,一个月没五十两银子都下不来。往小了说,就连仆人月俸、下人买菜、连匹马吃的饲料不都是出在玉儿的账上吗?”
谢韫玉一开始还在装哭,后来装不下去了,直动喉咙,口干的厉害。
原来婆婆什么都知道,她知道自己付出了那么多辛苦,撑起一个家不容易。
她都知道,但不当回事。
谢韫玉更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