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缓缓袭来，脑海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咕噜咕噜……”

趴在水缸边上的男人挣扎着探出来，水滴飞溅中，他看清了水缸里倒映出来的脸。

看着水缸里那张年轻而又熟悉的脸，赵阳傻了。

这张脸很熟悉。

熟悉到几十年来赵阳都能从镜子里看见。

但这张脸又是陌生的。

太年轻了。

“呕！”

还没等他想明白，脑袋猛然间发沉，一股酸气从喉咙里发出，他偏头呕出一股酸水。

他醒来之后已经吐过一次了，没有东西来吐了。

他艰难的抬头，入眼是一个杂乱的小院，他双手没有支撑力，整个人往边上倒。

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倒向了另一边躲过了自己吐出来的污谇。

瘫了一会，赵阳抬起手，啪的一下给了自己一耳光。

脸上瞬间火辣的痛，驱散了宿醉的昏沉。

在睁开眼，还是在那这个杂乱的院子里。

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赵阳的脑子很乱，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脑海中乱杂在一起，让他清晰一刻的脑袋再一次昏沉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躺在水缸边上的男人猛然间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重生了？

重生到了几十年前，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这里是1990年，也是赵阳记忆中最痛苦的一年。

这一年里，他染上了赌瘾，学会了酗酒，也在这一年，他失去了自己的一切。

赵阳抬起头，目光穿过小院，落在厨房里忙碌的女人身上。

女人穿着一身花布裙子，身上系着一个围裙，正蹲在灶头前烧火。

她脸上流着汗水，散乱的头发落在脸上，被她随手撩在而后，露出那张就算瘦弱也好看的脸。

这是他的老婆，周雪。

他结婚四年，有了一个女儿，现在又有了二胎，原本应该有个美好的家庭。

但三天后，他欠下赌债的底下赌场会让人过来要债，推搡间不小心推了周雪一把，周雪直接大出血，剩下一个死婴。

而他却根本不管大出血的老婆，把她扔在家里去了赌场。

周雪留下了病根，断断续续撑了几年，最后死在了床上。

而那个时候，赵阳还在赌场的台子上叫嚣。

现在，他重生了。

“嘎吱……”

拿着木头小车的小丫头从门外走进来，手上的木头小车因为年代太久已经发黑了，却还是被她当成宝一样捏在手里。

她身上的衣服很破，已经打了不少补丁，松松垮垮的挂在她身上。

赵阳在看见小丫头的时候，眼眶瞬间就红了，甚至隐隐有了湿意。

他的女儿，赵美美。

美美已经虚岁四岁了，却比平常孩子要瘦弱矮小，甚至连身上的气质都是自卑的，因为她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爸爸。

赵阳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能看见女儿的一天。

周雪被他害死之后，他依然沉迷赌博，后来老家的人看见他这么废物，就把女儿带回去养，等到赵阳回过头来的时候，就发现女儿已经被送去乡下陈瞎子当了童养媳。

那一年的雪很大，也掩盖不了赵美美被打到呕吐的血，溅在白雪地里刺目的红色，激起了赵阳作为赌徒之前的心。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的老婆死了，女儿死了，家里不认他了。

他失去了一切。

无论后来他赚了多少钱，都没办法弥补这样的人生遗憾。

可是他重生了，他回来了！

赵阳几乎是跳起来，跌跌撞撞的冲向女儿，一把将她给抱起来，脑袋埋在女儿瘦弱的肩膀上，泪水终于忍不住喷-涌而出。

“爸爸？”

被赵阳抱住的时候，赵美美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整个身体都僵硬的被他抱着。

赵阳紧紧的抱着她，在日后的无数个夜晚他都在梦里这么做，他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嘴里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美美……”

“爸爸不哭！”

小小的手掌，在犹豫之后落在他的背上，小丫头不过四岁，却已经成熟的像个小大人了，“爸爸，美美不想吃烤鸭了，这个一点都不好吃，真的。”

赵美美的话响起。

赵阳懵了一下，但强大的记忆力还是让他想到了这句话会出来的原因。

就在前一天，赵美美在和小伙伴玩耍的时候听小伙伴说起烤鸭，从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过过好日子的她回来试探性的和周雪说起这件事。

正好被刚回来的赵阳听见。

赵阳想着一只烤鸭的钱可以让他在赌桌上刷两把，甚至丧心病狂让妻子周雪把钱给他，周雪知道这钱到了他手里就不会有好结果。

当然不会给他。

为此，两人大吵一架，赵阳一巴掌甩在周雪脸上，抢走了她所有的钱。

一夜未归。

回来的时候就醉醺醺的直接倒在院子里。

这也是他醒来的时候为什么在水缸边上的原因。

“赵阳！！”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尖叫声响起，周雪在厨房里看见这一幕心脏都要停止跳动，她立马放下火钳冲出来，“你要打就打我，别对女儿动手！”

她的声音尖锐，却还是如同清澈泉水一般好听，赵阳抬起头。

就看见女人白皙瘦弱的脸。

她的头发被两根绳子绑住，脸上有因为烧火而沾到的黑灰，却也挡不住脸上深邃的巴掌印，大概一米六七的个子，一双眼却充斥着怒火。

在怒火深处，隐藏着躲不掉的畏惧，浑身都发着颤。

对上她的目光，赵阳一瞬间心虚。

连忙抱着孩子站起来，“小、小雪，我……”

“我这里没有钱了。”在赵阳还没说完的时候，面前的女人开口了，“昨天你拿走的是我所有的钱了。”

周雪站在他面前，浑身都发抖，如果不是因为女儿在他手里，她甚至都不敢往赵阳面前凑。

哪怕是说出这句话，也是小心翼翼的，带着惶恐和不安，就怕赵阳一个不愿意就会一巴掌上来，拳脚相加。

赵阳一咂。

几十年前的自己，正是个混账啊。

他一般不和周雪说话，如果要说话，不是要钱就是要人。

后面这一项在周雪怀孕三个月后，他还想动手却被激烈反抗之后取消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对周雪越来越不耐烦。

周雪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却还是一样的骨肉如柴，浑身上下除了肚子哪里都没肉。

他可真是个混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