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内总管刘明喜,正是酒馆里的那位无须老者。
他自年轻时就跟在寇南霜的父亲身边侍奉,现在又侍奉新皇,也算皇家的心腹之人。
“回太后的话,这几日陛下只与那内城东南质子府的周朝质子有些交集,那副画作也是周朝质子所作。”
“哦...周朝的质子...我听说南霜还自己开了个酒馆?”
“是,就在质子府对面。”
张太后缓缓点头,沉吟片刻又问:“那周朝质子长相和人品如何?”
“这个....长相倒是清秀,颇有那么一股子书卷气,人也有才情,只是这人品....奴婢与他也只不过见了两面,还不敢妄言。”
“还是个读书人?嗯....好了,这么晚把你叫出来,辛苦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刘明喜满脸堆笑,忙躬身道:“能被太后想起这是奴婢的福分~奴婢告退....”
....
大凤朝自建国以来,施行的是三日一早朝,平时有什么大小政务,基本也都交由左、右两位丞相处理。
左相张延年,正是寇南霜的舅舅,也是皇太后的亲弟弟。
右相郭奉召刚正不阿,是出了名的硬骨头不怕死。当然,在面对自家皇帝的时候也是如此,说话不知道拐弯,也是寇南霜最讨厌见到的人。
次日一早,女皇寇南霜一身明黄龙凤袍庄严肃穆,威势十足,举手投足间霸气尽显,不愧为大凤至尊!
寇南霜缓步走到龙椅之前,大袖一甩端坐于上,俯视着一众文武大臣。
大内总管刘明喜立在女皇身边,尖着嗓子道:“吾皇临政~~诸位大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几乎是刘明喜话音刚落,代表文官一列中便站出一人。
“启奏陛下,臣以为大凤的当务之急,便是陛下尽快完婚,以安万民!”
寇南霜就知道,自己一上朝,这些大臣肯定要拿她的婚事说事儿。
果不其然,早朝刚一开始,礼部侍郎邹耀记就站了出来,率先对女皇发难。
“是啊陛下,如今的大凤正处在休养生息,止战惠民的阶段。国家需要稳定,民心就必须稳定。而民心何以为定?正是一国之君必先稳定!只有陛下的婚事定下来,全国子民的心才能定下来!我大凤才能稳定下来!这可不是小事啊陛下!”
礼部侍郎刚说完,国子监司业许文翰随后站出,说得比前者还要严重。
“陛下,臣....复议!”
“臣亦复议!”
有了这两人牵头,后面呼呼啦啦又站出几人,大有现在就把自家皇帝嫁出去的意思。
寇南霜早就料到会有此一幕,全程一个字都没说,而是冷着脸望向一人。
那人站在文官队列第二位,官职不可谓不高。
只是...那人此刻低着头,只敢偷偷往皇帝两眼,额上汗水已经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了。
正当一众文臣集体逼宫之时,却忽然响起一道极为破坏和谐的声音。
“陛下~~~臣有本奏~~~!”
这位一直被寇南霜注视的男子跨出一步,抖擞精神道:“陛下~~~臣昨夜接到西万、莱坊、撵州三地急报!”
他这一嗓子喊出,刚刚逼皇帝结婚的那帮大臣全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众人心想这谁啊?怎么如此不合群?
可当他们看到此人时却不敢有丝毫不敬,因为说话的正是大凤左相,皇帝的亲舅舅,皇太后的亲弟弟---张延年。
寇南霜冷冽的脸庞,在张延年说话之后这才略微缓和。
她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问道:“哦?有何急报?速速讲来。”
“是...陛下...西万来报,说整个西万省今年连遭大旱,庄稼地里一颗粮食都长不出来,急需从凤都运量赈灾!迟,恐生变!
莱坊地处沿海,屡遭海盗侵袭,已经严重影响了当地百姓的正常生活,必须尽快派兵围剿!迟,恐生变!
撵州山地众多,民风彪悍,是我大凤尚未完全控制的地区之一。臣以为,是时候向那些山民展示我大凤国威,设立撵州都护府对其教化归返!迟,恐生变!
陛下,我大凤朝虽以武力治国,但若想长治久安,令各方心悦诚服,就必须恩威并施,行那雷霆手段菩萨心肠!请陛下下旨吧!”
张延年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把在场文官们都说懵了。
大家都在这劝陛下成家,你搁这添什么乱呢?
什么西万大旱?从当地粮库调粮不就好了,还需要从凤都调粮吗?
什么莱坊闹海盗?海盗自从有人类一来就存在了,那是能完全杜绝的吗?
还有什么撵州山民彪悍?护国大将军拓跋长离不是才出兵镇压过吗?这大军都还没回来呢,你就又要展示国威?打上瘾了是不?咱能换个地方展示国威不?
一众文官刚想反驳,却听龙椅上那位大声喝道:“传朕旨意!立刻从凤都筹集一批粮食运往西万!绝不能让一个百姓饿肚子!这件事就交由邹侍郎负责,一定不能出岔子!”
刚刚第一个站出来劝皇帝成家的礼部侍郎一愣,心想我一个礼部侍郎,您为什么给安了个赈灾运粮的差事?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嘛!
寇南霜才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接着道:“莱坊百姓长年生活在海盗的阴影之下....朕自责...朕,心痛!传朕旨意,派水军副都督武小龙,率领精锐水军一千,即可赶赴莱坊,势必要将那些海盗统统消灭!另外,命许司业为监军,一同前往!”
“啊?”
国子监司业许文翰今年已经有七十二岁了,此刻听到皇帝让他当监军,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
“至于撵州都护府....朕觉得还是等拓跋大将军回来之后再议....左相,可还有事禀奏?”
寇南霜话音刚落,左相张延年便躬身回道:“陛下慈悲~~陛下心系大凤百姓,实乃我大凤子民之福~~~~陛下万岁、万万岁~~!”
张延年这么一起高调,其他大臣也不敢不跟着喊。
寇南霜看了张延年一眼,满意的对身边刘明喜低声说了句什么。
只见这位大内总管太监跨前一步,尖声道:“退朝~~~~”
“啊?退....退朝?”
“这...这还没说完了怎么就退了?”
“郭大人,陆大人,你们倒是说句话呀!”
众人看着皇帝大步离开宫殿,可身为文臣代表的另两位却装起了“哑巴”,一句话也不说。
“说?还说什么?没见到我们的左相已经忘了来之前自己说的话了吗?哼!善变小人!”
右相郭奉召狠狠瞪了张延年一眼,骂的后者一溜烟跑出大殿。
.....
“哎呦我的陛下~!您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让我以后还怎么在百官面前抬起头~~哎~~~!”
御书房中,左相张延年坐在地上,活像一个撒泼的妇人。
“呵呵呵....这里不是朝堂,舅舅叫我南霜就可以了。”
寇南霜坐在一张宽大的黄花梨木书桌上,手上则拿的是宋阳那副“月下独酌”。
“....南霜啊,舅舅这次可是豁出去了,你刚是没看到刚才那些人的眼神...那是想把舅舅生吞了呀!”
寇南霜嘴角含笑,从桌面上蹦了下来。
“舅舅,今日之事记你大功一件,这副‘月下独酌’....”
张延年偷偷抬眼,瞧着寇南霜手里那副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朕就借你观赏三日!”
“啊?”
张延年像吃了黄莲一样,整张脸都挤在了一起。
“哈哈哈~~~舅舅别难过,朕答应你,再替你要上一副字!”
刚刚还一脸丧气的张延年,听到这句话忽然来了精神。
“当真?”
“当然,君无戏言!”
“谢陛下~~~”
张延年接过那副“月下独酌”,如获至宝般的轻轻抚摸着。
“神品....当真神品呐!南...陛下,不知这书家....”
“嗯?”
听到自己舅舅打听背后书家,寇南霜脸色立马一冷,吓得张延年把后半句话又给吞了回去。
虽然张延年现在已经位居左相,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害怕自己这位外甥女皇帝,从骨子里怕。
大概是因为这外甥女与他那位姐夫实在太过相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