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北风走进病房,梁亚静正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脸,前额中央有一道疤痕,她说:“留下一个疤。”
马北风笑笑,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亚静说:“你怎么没有想法。”
马北风想了想,说:“永远的纪念。”
梁亚静用手轻轻地摸摸那道疤痕,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活动了一下手臂,觉得手臂还是有力量的。
马北风说:“怎么,还想干老本行?”
梁亚静点头,说:“不做这个,做什么,跟你干警察呀?”
马北风说:“现在说这些还早,你不躺个一月两月就想出来?吃水果吗?”梁亚静摇摇头。
马北风说:“邱正红还常来看你?”
梁亚静调皮地一笑,说:“邱正红看我与否,不是你关心的问题吧。”
马北风说:“你就这样看我这个人?”
梁亚静说:“不是我这样看你看出你这个人来的,是你自己这样做才做出你这个人来的,大家对一个人的看法,并不是别人看出来,而是他自己做出来,你不相信?”
马北风不说话
梁亚静说:“我答应你要告诉你有关金正明的事情,到现在你还想听吗?”
马北风说:“想听。”
梁亚静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说:“既然根本不存在画的事情,你怎么还揪住不放。”
马北风又不说话。
梁亚静说:“其实你心里早就排除了对邱正红、对金正明的怀疑,只不过你要亲自证实,你才能甘心。”
马北风说:“你总是能了解我的心思。”
梁亚静说:“心心相印呀。”
马北风有些不在自。
梁亚静说:“不是我说的,是邱正红说的。”
马北风说:“管他什么事情。”
梁亚静说:“你明知故问。”
马北风又是一阵不自在,邱正红的影子时时刻刻横在他和梁亚静中间。
梁亚静说:“不说他了,说金正明。”
梁亚静告诉马北风,金正明有一个情妇,她把那个女人的名字和地址告诉了马北风。
马北风说:“你是不是想说,18号早晨金正明在他的情妇那里?”
梁亚静说:“你自己去了解吧,我躺在病床上,怎么能知道得那么多。”
马北风再也坐不住了,却又不大好马上就走,梁亚静说:“走吧,坐在这里受罪。”
马北风说:“我知道,邱正红每次来,陪你坐好半天。”
梁亚静沉默了一会,后来她慢慢地说:“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马北风想说我和他当然不一样,他是大阔佬,我是穷警察,他能体贴人,理解人,他有时间有条件做他想做的一切,可是我不能,我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我什么也没有……马北风毕竟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他想,留待以后再说吧。
马北风马不停蹄地赶到金正明的情妇那里,一切好像都到了水到渠成的时候,马北风只问了她一句,你以为杀人的事情要紧,还是偷情的事情要紧,女人哭起来,承认了金正明常常在早晨六点半到七点半之间,借口早锻炼到她这边来,18号那天早晨,金正明确实是在她家,和平时一样,他是七点差十分到的,七点五十分离开,在她那里呆一小时。梧桐大街18号凶杀案发生后,她是想出面作证的,可是金正明不让她说,金正明为什么不让她做证人,她也搞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是可认肯定的,金正明怕他的老婆,他害怕自己有情人这事情被老婆知道。
马北风说:“金正明也不是没有头脑的人,他难道不明白杀人的事情和偷人的事情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女人说:“我也这么跟他说,可是他说我怕什么,让他们来冤枉我就是,看看他们警察有什么本事,我没有杀人,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马北风想,这确实是金正明的口气,他朝那女人看了一眼,又问:“你能肯定那是18号?”
女人说:“是的,他来了不久,就听到外面有炮仗声响,我说今天什么日子,一大早就放炮仗,他说今天好日子,18号,要发财的。”
韩小荣没有骗人,他在18号早晨六点四十分左右看到金正明骑着一辆宝蓝色的赛车从街心公园的方向过来,朝文化官的方向过去,一点不错,从梧桐大街到金正明情妇家大约十分钟能到,所以金正明在七点差十分准点到了情妇家。
马北风说:“你记得金正明那天来是怎么来的?走来的?骑车来的?”
女人说:“他从来都是骑车的。”
“什么车?”
“赛车,宝蓝色的。”
再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最后的金正明也被彻底地排除了,一切列入嫌疑名单的人都一一被排除了,正如梁亚静所说,马北风其实早已经把金正明给排除了,他再找金正明的情妇不过是想亲口听一听她的证词罢了,老丁王伟他们或迟或早也会找到她的,即使马北风不找金正明的情妇,老丁他们在核实了情况以后,也同样会告诉他的,排除一切的工作始终进行得很顺利,那么反过来,侦破凶杀案的工作就越来越难,越来越不顺利,所有的线索全部彻底地断了。
这许多日子以来,他们,他,还有老丁王伟,还有杨队长,局头,所有的人,他们所付出的努力都白费了吗?
他们真的走入了歧途再也转不出来了吗?
其实不然。
事情恰恰相反,有多年破案经验的马北风和老丁他们一样,有一种感觉,凶手越来越近了,排除的人越多,凶手就越近,当所有的怀疑对象都被排除时,凶手往往已经露出他的面目来,不管这面目是多是少,是大是小,是露了马脚还是露了尾巴。
如果是这样,凶手越来越近,马北风应该高兴,应该激动,应该庆贺,但是此时此刻的马北风,心里却涌满了悲哀的感觉。
马北风到局里的时候,杨队长正召集老丁王伟他们开会,老丁正对着门,不知在说着什么,神情很激动,他一眼见到马北风进来,立即停了下来,其他人都背对着门,看老丁突然不说了,都回头朝门口看,见是马北风,脸上也都现出一种暧昧的表情,一时间屋里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有些冷场。
马北风明白,他被回避了。
马北风勉强地一笑,说:“你们谈吧,我找小孙。”
他退了出来,注意到本来虚掩着的门,后来关上了,马北风心里的那种悲哀的感觉更浓更深了,他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小孙不在,别的几个人也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人在意他的情绪,马北风只能任凭自己的悲哀弥漫开来,他知道他的悲哀并不是因为失去信任,不是的。
又过了好一会,杨队长办公室的门开了,王伟出来上厕所,马北风跟着去了厕所,王伟朝他看看,没有说话,眼神却很复杂,叫马北风一时捉摸不透。
马北风见王伟方便完要走,连忙拦住他,说:“为什么回避我?”
王伟讪讪地一笑,说:“你想到哪里去。”
马北风说:“你的脾气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瞒我能瞒得住?你嘴上可以不说,但是你的眼睛,你的神态会说的。”
王伟避开马北风的注视,说:“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马北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案子进展怎么样了?”
王伟欲言又止,眼睛里又现出一种复杂的意思来,他拉开马北风的手,说:“等着我呢。”就进去了。
马北风细细地想着王伟的眼神,他想从这复杂的表面清理出一点什么,可是他不能这样做,他并不是没有信心,他甚至觉得,只要自己认真想一想,他很快就能知道王伟的心思,也很快能知道老丁他们回避他的根本原因,但是马北风他不能这样做,他不敢再往深里想。
马北风回到办公室刚坐下,门卫的电话打进来,说有个姓韩的在门口等他,问要不要让他进来,马北风马上说:“你让他等一等,我马上出来。”
马北风赶到门口,韩山岳正等在传达室,有一团浓浓的烟雾遮着他的脸,马北风进去,把这团浓浓的烟雾冲散了些,他看清了韩山岳的脸,发灰发青,马北风心里一阵刺痛,看韩山岳低着头,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马北风上前说:“你来了。”
韩山岳抬头看看马北风,说:“你这会忙不忙?”
马北风说:“没事。”
韩山岳说:“小荣走了。”
马北风好像早已经有了思想准备,韩山岳的话只是起了一个证实的作用,他尽量平静地问:“找不到他了?”
韩山岳说:“下午没有课,可是……中饭没有回来吃,我到学校去找了,没有,到你家也去看过,没有。”
马北风说:“平时小荣也不是没有个迟回晚归的,你也没有这么紧张吧。”
韩山岳愣了愣,说:“是,可是这几天,不对头。”
马北风说:“怎么不对头?”
韩山岳摇了摇头,说:“先不说了,找到小荣再说吧。”
马北风想了想,问:“你到林老师那边看过了?”
韩山岳说:“看过了,没有去。”
马北风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说:“我们先回去,说不定已经回家了呢,你在这干着急。”
他们一起回到韩山岳家,没有小荣的影子,汪晨一个人在摸眼泪,马北风说:“小荣也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被骗被拐,也不会迷路……”
汪晨说:“可是他会……”
她说了一半,韩山岳打断了她,接上去说:“他会离家出走,他会和我们作对,他也许会做出许多想也想不到的事情……”
马北风说:“你们觉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汪晨和韩山岳对视一眼,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两人都没有说话。
马北风到小荣住的屋里看了一下,和住在梧桐大街18号和住在他家时一样,小荣总是把房间整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看上去给人一种舒适安详的感受。
马北风开了小荣的几个抽屉看看,里面没有什么东西,除了一些侦破方面的书,连本笔记本也没有,马北风把那些书翻了翻,重又放好,走了出来,问韩山岳:“你刚才说小荣不大对头,你说说。”
韩山岳朝汪晨看看,摇了摇头,说:“我说不出口。”
马北风回头看着汪晨。
汪晨眼睛里慢慢地又有了些泪水,她说:“我们不敢说,也不敢想,小荣……”
马北风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他既期待着韩山岳汪晨说出些什么话来,同时又怕他们说出些什么话来,内心被这种矛盾折腾着,纠缠着。
韩山岳长叹了一声,说:“不说了吧,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孩子古怪罢,别的也没有什么,这孩子天生的古怪。”
汪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被韩山岳用眼光阻止了。
马北风知道他们的心情,对他来说,或者换了他处在韩山岳的位置上,他也会这样犹豫这样痛苦,欲说不能,不说又不行。
马北风跟着韩山岳汪晨他们一起沉默了一会,后来他说:“还是先找小荣吧,我想,他会不会回梧桐大街18号去了。”
一句提醒了韩山岳,他马上站起来,说:“我怎么没有想到,孩子前天说过,要和奶奶作伴去了,我还以为他说的气话呢。”
他们一起赶到梧桐大街18号。
电梯工看到他们,说:“你们也回来了,小荣那孩子,也搬回来住了。”
果然如此。
韩山岳和马北风迫不及待地上了五楼,开了502室的房门,韩小荣果然在,他已经把自己住的小房间打扫过了,可以说是一尘不染,正带着耳机听歌,看到马北风和韩山岳进来,并没有什么表示,也没有把耳机摘下。
韩山岳上前说:“小荣,你怎么搬回来住也不和我们说一声,把我们急死了。”
小荣仍旧听他的歌。
韩山岳站在一边不知怎么办才好。
马北风过去把小荣的小录音机关了,说:“小荣,你有什么心思,告诉我们,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小荣突然古怪地笑了一下,说:“你们以为我被你们几句话一说就动心了吗。”
韩山岳说:“你说说,我们,我,还有你……还有汪晨,我们到底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即使你不喜欢我们,还有你的小马叔叔,你连小马叔叔也不要了?你看看小马叔叔,这些日子为了破奶奶的案子,他睡了几个安稳觉,吃了几顿安稳饭,你看他嘴上潦泡都生出来了,你就不心疼……”
小荣继续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们,看了好一会,他的眼睛里渗出些泪水来,泪水又慢慢在淌下来。
韩山岳说:“小荣,不管你是怎么想我们,我们对你总是真心的爱护,真心的希望你好,你难道不能明白我们的这片心,你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小荣终于开口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爱我,可是——”
韩山岳好像松了一口气,说:“小荣,你能明白就好,跟我回去住吧,住爸爸身边,总是不一样的。”说着上前去扶小荣。
小荣像躲避瘟役似地躲了一下,说:“我哪里也不去,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在这里陪着奶奶。”
韩山岳回头看救星似地看了马北风一眼,马北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现在再也不是小荣的保护人,他的话,小荣再也不肯听,不肯相信……仅仅只是过了几天时间,小荣和他的距离就拉得这么大,马北风一想起来,心里就发寒,他不能再看着小荣的脸,对韩山岳说了一句:“你再劝劝他,我有些事情,先走一步,我会再来看小荣的。”
马北风走出来的时候,反手带上门,他在门口稍稍站立了一会,他也许并不是想偷听韩山岳和韩小荣父子的谈话,他只是想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一下,于是他就听到韩山岳和韩小荣的对话。
韩山岳说:“小荣,你不要紧张,你什么事情也没有,是不是?”
韩小荣没有说话。
韩山岳说:“小荣,你的不正常,我们都知道,是奶奶的死使你失去了理智,是不是?”
小荣闷声闷气地说:“不是。”
韩山岳停顿了一下,再说话时,声音就有些变调,有些颤抖,他说:“那你,那你——”
韩小荣说:“你不要问了,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思,只有——”
韩山岳看小荣说了一半又停下,连忙追问:“只有什么?”
小荣说:“只有,只有小马叔叔他知道我,他最了解我,我的事情他已经都知道了。”
韩山岳说:“你的事情,你的什么事情?”
韩小荣又没有了声音,马北风听到这里,再也站不下去,急忙下了楼,只觉得心跳加剧,他出了大楼,慢慢朝外面走去,他横穿过梧桐大街的马路,走到对面一条小巷,走过这条短短的小巷,外面就是全市最繁华的新市大街,马北风站在新市大街的人行道上,看着大街上车水马龙的热闹情景,各种各色的出租车川流不息,就在出租车来回行驶的时候,马北风的脑子里突然跳出一句话,是小月亮说过的,小月亮曾经说过,小荣哥哥也坐过出租车。马北风想起当时小荣听了这话脸色大变的情形,马北风浑身一颤,他急急地穿过那条小巷,返回到梧桐大街,再重新穿过小巷来到这边的新市大街,他看了一下表,只需要四分钟,就能从梧桐大街18号走到这地方,出租车很多,平均两三分钟就有一辆驶过……马北风的心跳得越来越激烈,他急急忙忙跑回去,小月亮放学了,正在家里做作业,看到爸爸提前下班,很高兴,说:“爸爸,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马北风一看到小月亮天真无邪的笑意,心里很痛很痛,他说:“今天爸爸有点事情要小月亮帮助。”
小月亮兴奋地站起来,说:“你快说。”
马北风张口就可以把要问的话问出来,小月亮知道什么情况她一定会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但是马北风却没有张口说,他面对小月亮站了好一会,弄得小月亮有些奇怪,也有些害怕,说:“爸爸,你怎么啦,你说呀,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就好了。”
马北风想果真说出来就好了,那才好呢,事实恰恰相反,他希望从小月亮口中得到的东西恰恰是他最不希望得到的东西。
马北风终于还是说了,他说:“小月亮,爸爸问你一件事,小荣哥哥是不是跟你说他坐过出租车?”
小月亮说:“是。”
马北风说:“他有没有说是从哪里坐到哪里,路线长不长?”
小月亮说:“长的,长的,小荣哥哥说从新市大街一直坐到他的学校呢,小荣哥哥说坐了好长时间,真舒服,下次要带我坐呢。”
马北风一直吊着的一颗心突然地开始往下沉,越沉越快,沉得马北风快要抓不住它了,马北风眼睛不敢直视小月亮,又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
小月亮想了想,说:“我不记得了,我再想想……我不知道。”
马北风再问:“小荣哥哥有没有说出租车是什么样子?”
小月亮说:“什么什么样子?”
马北风说:“就是,就是汽车大不大,宽不宽畅?”
小月亮点点头,说:“小荣哥哥说汽车很大的,可以在后座上睡觉呢。”
马北风想了一下,又问:“小荣哥哥有没有说汽车是什么颜色?”
小月亮不假思索地说:“说的,汽车是红色的,小荣哥哥说红得像人的血,我还说小荣哥哥瞎说呢,红汽车的红才红得好看呢,一点也不像人的血,人的血才难看呢,可是小荣哥哥说就是和人血一样,说就是人血涂上去的,爸爸,小荣哥哥说得不对是吧。”
马北风听到了小月亮的问话,但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机械地说:“是的。”
小月亮惊奇地说:“爸爸你说什么,是人血涂上去的?”
马北风反问小月亮:“你说什么?”
小月亮看看爸爸的脸,有些害怕,说:“爸爸,你怎么变得和小荣哥哥一样。”
马北风神经一紧,说:“怎么样?”
小月亮又看看马北风的眼睛,说:“眼睛一样的,定定的,好像,好像,我说不出来。”
马北风没有再说什么,对小月亮说:“爸爸出去有点事情,你自己先吃晚饭。”
小月亮已经习惯,没有表示什么,点了点头。
马北风出来,直奔出租汽车公司去。
已经是下班时间,当班的人已经走了,值夜班的说他不了解当天的营业情况,何况马北风要调查的事情已经有好些天,并且也不能确定就是他们公司的车,现在个体的车也很多,所以要等明天上班以后再说了,马北风问清了负责调度运行的科长的地址,就走了出来,他走到出租公司的大门的时候,迎面看到王伟和小刘走来,他们一见马北风,马上互相做了个眼色,马北风上前说:“做什么眼色。”
王伟和小刘都没有说话。
马北风说:“迟了,人都下班走了。”
王伟对小刘说:“那就明天来。”
小刘犹豫了一下,勉强地点点头,马北风和他们分道而去,马北风并不知道王伟他们绕了一下又回到出租公司去了。
马北风直奔调度科长家去,到了科长家,科长老婆脸色很不好看,说天天忙到黑,回家了还不得安宁。
科长看了马北风的证件,和老婆耳语了几句,老婆才走开了,马北风说:“主要是调查梧桐大街18号凶杀案的需要。”
科长说:“那是,要不是要案大案,也不会抓这么紧。”
马北风把问题提出来,科长为难地说:“每天的运行记录是有的,但在公司里,不在我身边,而且,你也不能肯定就是我们公司的车呀。”
马北风说:“是不能肯定,但是如果你们公司的车被排除了,不就没事了吗。”
科长说:“那是。”
马北风说:“所以,还要麻烦你一起到公司去一趟。”
科长再没有别的话说,心里虽然怨着,但也不敢说,陪着马北风一起到公司查了18号那天上午的运行记录,在新市大街行驶过的共有二十辆车,其中大红色的有五辆,两辆是桑塔纳,三辆夏利,根据小月亮说的,汽车很宽大,夏利车的可能性不大,但是马北风还是让调度科长一起把那五位司机呼了一下,很快有四个人回了话,情况是一致的,18号早晨八点钟以前都还没有出车,四个人就排除了,剩下的一个开桑塔纳的,不知在什么地方,等了半天也不回话,马北风看出科长的不耐烦,说:“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电话就行,有事情再找你麻烦。”
科长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马北风又等了大约有二十分钟左右,仍不见电话来,正要问问值班的,就看到有一位三十来岁的人站在门口朝里探探头,嘴里说:“谁呼我,科长?人呢?”
值班的人对马北风说:“就是他,张师傅。”
马北风站起来迎着张师傅说:“是科长呼的你,我是公安局的,找你了解点事情。”
张师傅说:“又出了什么事?”
马北风递给张师傅一支烟,说:“影响你的生意了,对不起。”
张师傅说:“你客气。”
马北风说:“是梧桐大街18号的案子。”
张师傅说:“这案子听说很奇怪是不是,怎么还没有破?”他看看马北风的脸色,说:“找到我们这里,难道和我们的车有关系?”
马北风说:“正在查,想了解一下,18号早晨你几点出的车?”
张师傅说:“那一天我出车迟了,有九点多了。”
马北风想,又断了,但是仍不甘心,说:“平时都很迟吗,九点以后出车?”
张师傅说:“平时倒也不很迟,一般的八点左右,那一天特殊情况,18号,好日子,我的一个朋友开店,早晨用我的车子了,到九点钟以后才帮他办完事情,以后就直接到了新市大街。”
马北风叹息了一声,断了。
张师傅看马北风脸色沉重,主动说:“你们调查车子,有一个地方消息最多。”
马北风说:“哪里?”
张师傅说:“蓝色酒家,你知道吧,蓝色酒家,在——”
马北风心里又是一跳,说:“蓝色酒家我知道。”
张师傅说:“我们开车的常常喜欢到那地方去弄两杯喝喝,凑到一起,什么不说?”
马北风说:“谢谢张师傅。”
张师傅说:“不谢,有什么事情再找我就是。”
马北风说:“那我走了。”说着就走出去,临到门口,马北风又回头,说:“张师傅,你为什么肯帮助我?”
张师傅笑起来,说:“干你们这一行的,就是多怀疑,告诉你,我弟弟也是你们这一行里的,我知道他的难处,想你也和他一样难,能帮就帮帮。”说着和那个值班的一起笑起来,马北风出去的时候,听到张师傅对值班的人说:“这个人有些奇怪,一般查案子都是两个人出来的,他怎么单独行动?这个人,我看他脸色也不大对头,会不会……”
值班的人说:“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他下晚时一个人来过,他走后不久,又来了两个警察,也是问的这件事情,是有点奇怪……”
马北风没有再听下去,他有一种感觉,好像他拼命在和老丁王伟他们抢时间,抢进度……为什么,即使他抢在了前面,又能怎么样呢?
马北风在街上随便吃了晚饭,就到蓝色酒家去,迎上来的还是那个烂菜花,笑眯眯的,说:“亨特警察又来了,今天我们老板不在,你不相信自己去看看。”
马北风说:“不是来找你们的麻烦,想了解些情况,希望你配合。”
烂菜花笑,说:“当然配合,你想了解什么,我也知道,要找出租车司机是不是?”
马北风对于蓝色酒家的传递信息的能量也算很佩服的了,他说:“是不是姓张的师傅已经过来告诉你们了。”
烂菜花说:“这你就太小看我们蓝色酒家了,难道我们只认得一个张师傅呀。”
马北风想,这话倒是不错,他说:“那么我要找的人,你是不是能帮我找到呢?”
烂菜花笑得弯了腰,说:“笑死我了,笑死我了,亨特还要我烂菜花指点迷津。”
马北风想我过去真是小看了这个烂菜花。
烂菜花看马北风不作声,主动说:“到我们这里来的司机很多,大多是个体的,个体的车在新市大街不多。”
马北风想不多才好,范围小一些,他想了想,问烂菜花:“为什么,我们的行动你们会这么清楚?”
烂菜花又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笑了一会,说:“我们老板叫我告诉你,18号那天上午八点来钟在新市大街接客的只有一个人。”
马北风问:“谁”
烂菜花说:“牛皮,大号牛千里。”
马北风说:“他在哪里?”
烂菜花斜眼看了马北风一下,很烂污地一笑,说:“你来得真不巧,现在他在做什么,我可不能告诉你,我可不想坏人家的好事。”
马北风感觉到一阵厌恶之意涌上心头,但是又不能不压抑住,说:“我可以等。”
烂菜花又看了他一眼,说:“你这个人还算够义气,够朋友,所以我肯告诉你。”
马北风说:“是你肯告诉我?刚才你还说是你们董老板让你告诉我的,怎么回事,董老板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想做什么?”
烂菜花又是一笑,说:“你这个人,人家想帮帮你,你疑心病这么重,以后谁敢和你说话。”
马北风没有接烂菜花的话头,他想董成功为什么要帮助我呢,没有理由,是为他的弟弟小董摆脱什么,或者是小董要他这样做的,如果是小董的意思,和邱正红也许有关,邱正红真的想帮助他?为什么?和梁亚静有没有关系……马北风越想越远,他努力地收回思绪,问烂菜花:“你说的那个牛皮,开的什么车?”
烂菜花说:“桑塔纳,红色的。”
马北风的心紧紧地缩成一团,他又问:“你知不知道18号早晨他在新市大街拉过什么人,大约几点钟?”
烂菜花说:“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牛皮的……对了我找个人来你问问他,他是牛皮的朋友……”烂菜花说着对酒家的大厅喊了一声,马北风没有听清她喊的什么,随即就有一个瘦猴样的人出来,对着烂菜花笑,说:“刚才不肯,还搭架子呀,这会怎么想起召我了。”
烂菜花说:“好没眼色的货。”
瘦猴看了马北风一眼,说:“怎么,麻烦找上门来了?”
烂菜花说:“闭你的臭嘴,这是我的朋友,有事情问问你,你照直说。”
瘦猴又看了马北风一眼,嘿嘿嘿地笑起来,说:“烂菜花呀,烂菜花,真有你的,什么时候弄了个局子里的朋友,难道真到了警匪一家的时代啦。”
烂菜花上前拍了那瘦猴一嘴巴,说:“问你牛皮的事情。”
瘦猴小眼睛不停地朝马北风转,说:“牛皮的事情,你问牛皮去。”
烂菜花说:“找不到牛皮。”
瘦猴又龇牙咧嘴地一笑,说:“找不到,我带去找,只不过……”
烂菜花收敛起笑脸,对瘦猴说:“你怎么样,不说是不是,不说你就滚。”
瘦猴连忙陪起笑脸,说:“我说,牛皮什么事情,你问就是。”
马北风说:“牛皮有没有跟你们说过,18号早晨在新市大街拉过什么人。”
瘦猴说:“没有戏唱,你找错人了,你走了歧路了。”
马北风说:“你是说他没有拉过人?”
瘦猴说:“拉是拉的,牛皮说起的,18号早晨七点多钟是在新市大街拉了一个客人的,不过不是大人,是个小孩子,十六七岁的样子,很着急的,说是上课要迟到了,那一天正是考试,牛皮本来不想拉他,可是孩子一头大汗,拦住车子不让走,牛皮就拉了他,后来牛皮还说只收了他一半的钱,我们笑牛皮吹牛,牛皮赌咒发誓说是真的,看那孩子很可怜的样子,从新市大街到那学校,可不近,要是换了别的人不敲他五十大洋也不是牛皮了,牛皮只收了那孩子二十元钱,我们还是不相信,笑话牛皮假发善心,牛皮又说,那天他心情好,出门就遇上个生意,一般早晨八点之前是没有什么生意的,那天又是18号,好日子,所以……”
马北风还想再问问确切的时间,还想再问问孩子的长相什么的,可是他什么也没有问出来,他想,没有必要再问什么了。
正在这时候,烂菜花笑起来,指着一个从后院出来的男人说:“来了,事情办完了,牛皮。”
马北风朝那人看,三十岁左右,一脸既满足又疲惫的模样,马北风只是看了看他,没有上前和他说话。
牛皮看他们三个人愣愣地站在酒家门前,一起用一种特殊的眼光朝他看,觉得奇怪,心里也有点发虚,上前说:“烂菜花,什么事?”
烂菜花朝马北风努努嘴,说:“找你问事情。”
牛皮看看马北风,大概也有数他是干什么的,脸上那种得意之情马上消失了,说:“什么事?”
马北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烂菜花说:“咦,你不找牛皮吗?”
马北风又一次摇了摇头,他最后看了看烂菜花和那两个男人,转过身去,慢慢地离开了,他离开的时候,听得牛皮在问烂菜花:“怎么了,是不是后院的事情?”
烂菜花说:“不是,是问坐你的车上学的孩子……”
马北风走远了,他再不能听到烂菜花他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关于他的,还是关于那坐出租车上学的孩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