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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窟十年 第十二回 军统站,设奸计,深山诱虎 中统室,用权谋,长线钓鱼

冯羽飞穿着毕挺的军装,走出成都军校,逍哉遥哉地在街上逛一阵,等约会的时间快到了,再去赴约会。他的心情很好,因为他获取到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今天就去向他的上级报告。

他在大街上逛了一会,看一看手表,约的时间快到了,他走到一个僻静小巷的一个公馆门口,径直走进门房,他从军便服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片,在守门人的面前晃了一下。这是可以在这个公馆直进直出的派司,谁还敢挡。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了。升堂入室,到了客厅,才有一个穿军便服的年轻人出来接待:

“冯先生,来的好早。有事吗?”

“找李站长,昨天电话里约过的,有要紧事。”冯羽飞说。

“等一下,站长昨夜有事忙,现在大概起来了,我去请他。”

不多一会,一个穿着睡衣的趿着拖鞋的人出来了,这个人气色很好,瘦削的身材却很精神。

“李站长。”冯羽飞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来。

“哦,冯先生,请坐。”

“我有重要情报报告。”冯羽飞坐下又站起来说。

“请坐,请坐下说。”

接待冯羽飞的那个青年军官倒好茶,便自觉地退出去了,这是他们的规矩。没有得到李站长的允许,他一刻也不能停留。

哦,你或许要奇怪。冯羽飞有重要情报拿出来找他的上级,他的上级不是于同吗?他不是前几天还在大西门外的涤茗茶楼和于同见过面吗?怎么今天出来找的上级却住在这么一座漂亮的公馆里,他的上级却变成了军统站的李站长呢?这是怎么搞起的?

不用奇怪,世界上既然有这样的奇人,便会干出这样的怪事。冯羽飞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他的上级的确是于同。可是他作为一个军统特务,他上级自然就是军统特务站长了。而且他的特务上级还不只一个,他还有一个中统省调统室的主任作他的上级呢,因为他还是中统特务呀。他是一身兼三任,发了迹了。

但是到底他是什么人?共产党?军统特务?中统特务?

这得看一看他的历史。他曾经真正地参加过革命,英勇战斗,终于成为共产党员。可是后来在白色恐怖下,被中统特务抓去,软硬兼施,几小时便自首了,甘愿做了中统特务。他立刻被放了出来,成为一个混迹于革命阵营的中统特务。他却没有把他这一段污秽史向共产党坦白,共产党也没有发现他已经叛变了,还把他当一个特别党员,仍然个别联系。后来中统想要到军统的势力范围内去搜集情报,派他到军校去工作,要他努力钻进军统特务里去替中统作特务工作。他发挥了他善于伪装的本领,居然悄悄地钻进军校的军统特务里去了。但是他在为中统搜集军统情报的时候,不小心被军统抓住了。在严刑拷打又高价收买的情况下,他向军统投降了,招出了他是具有中统特务和共产党员双重身份的本来面目。军统认为这是一个奇货可居的人物,有可以利用的价值,便要他实实在在给军统干特务工作,把自己投降军统的事掩护起来,继续留在中统里面,并且继续和共产党保持联系。向军统提供中统和共产党的情报。从此冯羽飞一身具有三重身份。他起初以为可以用这三种身份,见人是人,见鬼是鬼,见魔是魔,三面吃糖,在三种势力之间周旋,玩弄三种势力于股掌之上,真可以算是“英雄好汉”了。其实不过是一条军统和中统都可以使唤,谁都瞧不起的癞皮狗。可怕的是共产党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他是两统的双料特务。而于同当然也不知道他已经被捏在中统和军统特务手里,随时可以把他抓起来。现在之所以没有抓他,不过是中统和军统都考虑到,从于同和冯羽飞的联系中,还可以收集到共产党更多的情报,比如现在冯羽飞来找军统的李站长,正是为了送关于共产党的情报而来的。

冯羽飞向李站长报告说:“上次你叫我去和共产党联系,答应给他们军用地图,借此把他们的意图搞清楚。我登报和他联系,在指定的地点等了他三天,终于等来了那位喻先生。我说我已经把军用地图搞到了,喻先生很高兴,听他那口气,说内战肯定要打起来,他们肯定要在四川农村搞武装游击叛乱了。”

“你问他们打算在哪些地方搞叛乱了吗?”李站长饶有兴趣地问。

“我不好直接问他,怕漏馅,我转弯抹角地说,军用地图一大堆,不好拿出来。他说捡有用的拿,我问拿哪一些地区的,他说先拿四川周围山区地带和川中华蓥山地区的,最先只要川康边一带的,或者加上华蓥山的。”

“好、好。”李站长很欣赏这个共产党叛徒的机智。他分析说:“看起来他们是打算在边远山区搞武装叛乱,首先是川康边一带和华蓥山一带。这是一个重要情报。你搞得好。”

冯羽飞听了李站长对自己的夸奖,不敢在特务头子面前喜形于色,只是谨慎地微笑一下。接着说:“这个喻先生是很难缠的一个共产党员,是一个老行家。我可不敢在他面前马虎一点。”于是冯羽飞把他登报后三天才等到他,可能是这位喻先生先派人考察了他才亲自出面接头的,他们一见面喻先生便把他带过田野,证明没有人盯梢,才突然把他带到一个小地方去谈话的情况报告了。

李站长问:“他们没有发现你有什么可疑吧?”

“没有。”冯羽飞肯定地说:“不过他们是很警惕的,一点也疏忽不得。”

“好。”李站长听到冯羽飞的估计,很高兴。只要共产党没有发现冯羽飞的真面目,就必须继续保持和共产党的联系,不要打乱。因此他下决心说:“这样吧,你还是谨慎小心地和他保持联系,不要轻易通知他。你们见面时,不准派人去监视他,或盯他的梢,以免引起他的怀疑。反正线头捏在你手里,还怕他飞了不成。以后你这个线索只有我一个人掌握,有事直接来找我。别的人找你,你一丝一毫也不要泄漏。”

冯羽飞点头。

李站长问:“你和共产党搭上线接上头的事,你没有对纯化街的人说吧?”

“没有。”冯羽飞说。他知道李站长所说的纯化街的人就是指的省党部调统室中统的人。这是他们非常忌讳的。

李站长说:“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脚踏两条船,三心二意的,那是对你没有好处的哟。共产党那边我倒放心,你要对他们露一点风,他们是要杀你的头的。”

冯羽飞十分诚恳地回答:“那怎么会呢?我不想活了?”

李站长对冯羽飞说:“你一定要想办法把共产党打游击的计划搞清楚。你还听他说些什么吗?”

“哦,他还说他们很缺乏武器,很想搞到武器,要我留心搞武器的门路。他还说缺乏军事指挥人才,要我物色。并且要我到时候策动部队哗变过去。”

“啊,这非常重要。”李站长说。他考虑了一会说:“你一定要满口答应他们。我们将来派人带些枪过去,你也亲自去帮助指挥。这一群麻雀就捏在我们手里了。”说罢,他开怀地笑了起来,用右手抓一把,紧紧地捏成拳头,似乎他已经把共产党的游击队完全捏在自己的手心里了。

李站长站起来,拍一下冯羽飞的肩膀说:“老弟,好好干,我保举你。”

就是在李站长拍冯羽飞肩膀的时候,冯羽飞已经作了他自己的打算。他告辞出来,便踏入了另一个特务衙门里去了。不管李站长对冯羽飞怎么软硬兼施,威胁和利诱双管齐下。警告他不准他去向中统报告,他还是抱定他自己的不易之规,有奶便是娘。谁给他好处,他就给谁效力。他偷偷摸摸地去向中统和他单线联系的三科科长叶成之报告。他也不能不去,因为他既然是中统高层人士直接掌握的“特情”,每过一些日子他就不能不去送点情报,领些赏。共产党的情报,军统的情报,军校的情报,都是很值钱的。同时,冯羽飞到底是在中统发的迹,是中统提拔他起来作了“特情”,把他打发到军校去的。他不能脱离中统这条线,他不能死心眼只靠一头。他知道两“统”之间是不会真心实意地通气的,只要做得干净,不会有风险。当然他还是知道分寸,多向着军统,因为那是大的一头,更有油水一些。

冯羽飞按照原来约好的办法,去找了叶成之,要他向中统头子申雨峰转报。他说他和中共的一位喻先生最近碰了头,探听到如果全国大打起来,共产党要在四川发动游击战。很有可能他们会和地方势力和民主党派勾结起来,在四川的山区搞武装叛乱。他并且说,他从军统方面获悉,军统也已经掌握这样的情报,正在密切注意中。

叶成之听了冯羽飞送来的这个情报,十分高兴,他知道这个情报很重要。不久以前,中统总部通报,戡乱之战即将展开,估计大后方的共产党不会没有军事行动,地方势力中有些下野政客和失意军人,也有可能图谋不轨,和民主党派一起乘机在大后方捣乱,抓政治资本。这些力量如果被共产党抓了过去,搞在一起,那就祸患无穷了。必须在他们还没有成气候的时候,加以消灭。叶成之从冯羽飞这个高级“特情”送来的情报中,到底得到了中共的动向。叶成之告诉冯羽飞,他即向申雨峰报告。他对冯羽飞鼓励一番之后,叫他进一步注意共产党的动态和军统的对策。

冯羽飞告辞的时候,叶成之一再告诫他:“千万注意,不可打草惊蛇,叫那个喻先生警觉,突然溜掉了。在他的身上我们还要派大用场哩。”

冯羽飞听到了和他在军统站听到的同样的话,他们都想在这个共产党的身上大做文章。喻先生真是他抓在手里的摇钱树。

叶成之等冯羽飞走后,当天下午就通知下面的人用高级轿车到通达银行把他直接领导的又一个“特情”接来,到约定的公馆里去见面。当叶成之手下的小特务打开公馆客厅大门,迎了客人进来,站在叶成之面前的客人却是那个在银行界有势力、在民主党派和地方势力中颇能周旋的吴达非!

你会奇怪吧?其实一点也不用奇怪,吴达非的哲学字典里并没有“气节”或是“道德”这样的字眼,也没有进步和反动的区别,只有“有奶便是娘”、“人人为我,我为自己”这样的格言。他给中统当“特情”,心安理得,向他们提供他觉得可以转换成价值的情报。他和那些民主人士和地方势力拉拉扯扯也和共产党保持统战关系,在他看来,这就象下棋放一颗冷子在棋盘角上,也许什么时候会对他产生意想不到的价值。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共产党派来的“人”,他是要说“人话”的。他对于同以及南方局的说出那么多令人信服的激烈言词,抨击国民党独裁反动,拥护共产党的联合政府主张,以至颇有统战和情报工作经验的于同,对他也有了较好的印象。同样的,他有时候被中统管“特情”的叶成之用高级轿车接去,在礼貌的接待,高级的享受,友善的言词和动人的许诺之下,他会把地方势力和民主人士对国民党的不满议论以至不轨的图谋,一五一十地告诉叶成之,以至他把共产党派来和他联系的易先生的话,凡是可以变成情报的,都以情报的形式告诉了叶成之。他甚至想暗地里派手下人摸清楚于同的身份和住址。可惜他的手下人很没有出息,盯于同的梢,不多一会,就被于同丢掉了。于同发现自己被盯过梢了,却一点也不知道就是他派手下人干的。他感到这是一种危险的把戏,于同如果发现盯梢的勾当,是他吴达非干的,这对他是很不合算的。吴达非知道于同对他的信任,实际上就是共产党对他的信任,共产党对他的信任,就会促进民主人士和地方势力对他的信赖。因此他决定不再派人对于同作那种冒失的跟踪,还是按常规和于同接头吧,不再想去摸清于同的职业和住址了。

吴达非得意地坐在叶成之给他提供的高级轿车里,不一会就开进了一个公馆,叶成之已经在那里恭候。叶成之明明知道,这个吴达非不过是他奉命单独联系许多“特情”中的一个,是由他们玩政治游戏的棋盘上拨弄的一颗棋子。

但是申雨峰对他特别交待过,吴达非这个人很有油水,价值较高,是一个和各方面都有来往的地头蛇,不可轻慢。所以他客气地在那里迎接。

“啊,吴大经理,动了你的大驾了。”

“叶先生说哪里话?我也正有事想来找你呢。”吴达非也懂得自己的身份,在这里应该客气一些。

他们进了客厅,递烟倒茶,寒暄片刻之后,叶成之的随从全都退出去了,他们两个坐在面对面的沙发上,膝头对膝头地谈了起来。

叶成之对吴达非通报了国民党要进行全国全面勘乱的决心,内战是不可避免的了的消息后,把话题一转,说到四川后方的秩序,他说:“大战一开始,必须保证有一个出粮出壮丁的可靠后方,四川历来就是这样的后方,因此四川的安定至关紧要,必须确保。但是”,叶成之强调说:

“我们不仅估计到了,而且从一些迹象和可靠情报获悉,共产党将在四川后方捣乱,民主党派和地方势力里恐怕也难免有下野政客和失意军人要乘机起哄,给我们找麻烦。如果被共产党利用了,那就更危险。”接着他问吴达非:

“吴经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吗?”

吴达非早就料定,叶成之派高级轿车来接他,不是来吃喝玩乐的,必定要他交出一些“情报”来。他在车上一路想过,有些情报他可以说,有些情报他不能说,或者暂时还不想说。吴达非表示同意叶成之的一些论点。

然而叶成之不能满足于吴达非的一般谈论,他问吴达非说:

“吴经理最近在他们之中听到有些什么活动打算吗?”

“有。”吴达非不迟疑地回答,以表示他早已打算来报告了。“据我了解,民主党派里还在极力反对国民党打内战,同时又认为大打已经不可避免,因此有的激进分子想和地方势力纠结起来,乘四川后方空虚的时候,打出一个自己的江山来,有了本钱,有了地盘,和国民党、和共产党都讲得起话,可以随便要价了。”

“他们打算怎么搞?”叶成之问。

“他们正和一些地方势力中有枪杆子的或者有号召力的在野分子,和地方大袍哥拿言语,必要的时候,要打出‘民主联军’的旗号。不过一切都还在窃窃私议中,没有成型的计划。”吴达非接着谈了几个地方势力中的人物,几个失意的四川军官的一些奔走活动。

叶成之对这些很有兴趣。而他对另外一个题目更有兴趣,他又问:“从共产党方面听到了什么?”

吴达非不想把从易先生口中听到的话,直接告诉叶成之,他怕被叶成之套上了,以后脱不到手。他甚至不说出他和中共有这样的统战关系。可是他要在叶成之面前显示他的价值,不得不把易先生告诉他的话,转化成另外一种形态来对他讲,他说:

“我从民主党派和地方势力中打听到,共产党向他们分析的国内形势和你们估计的完全不同,他们估计内战要大打起来,倒是和你们说的一样,但是对内战结果的分析却完全不同;他们说虽然很艰苦,但是他们一定会胜利,几年功夫就会大变样。他们极力劝民主党派和地方势力不要跟国民党走。可是他们也不主张民主党派和地方势力自立门户,独立打个江山出来,他们说只有和共产党合作,才有出路。”

“共产党是不是要在后方捣乱,搞暴动?”叶成之问。

“不了解,看样子和你们想的一样,是会在后方搞军事行动的,具体的不知道,只是听说……”吴达非眨一眨神秘的眼睛,没有说下去。

叶成之理解到,吴达非口里一定还有重要的话。他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吴达非问:“听说什么?”

“听说共产党的南方局要搬走,他们在四川将要建立四川省委,专门来抓四川的工作。是吴玉章当头,还有别的几个人是内定的。”他说出几个名字来,最后说:“可见他们要加强在四川后方的活动了。”

中共要成立四川省委,内定了名单,这当然是一个重要情报。叶成之沉吟一下,说:“他们要加强活动,肯定要搞军事活动,要搞农村暴动。吴经理,你多注意他们的这种活动。”

吴达非照例点一下头。

叶成之又说:“如果地方势力和共产党勾结起来,在农村搞暴动,那才是最麻烦的。吴经理你一定要运用你在民主党派和地方势力中的影响,第一是阻止他们搞,第二是防止他们和共产党勾结起来搞。”

吴达非又照例点一下头。

叶成之想一下,又说:“他们要搞,恐怕不是你挡得住的,不如你索性参加进他们搞武装的那些人里面去,抓领导权。”

这一回吴达非却没有照例顺从地点头。这个问题不简单,要考虑考虑。

叶成之却不理会,不管吴达非点不点头,只管补充说:“就这么办。我们通过你介绍两个军事人材钻进去,帮助你,你知道这样的妙用吗?孙子兵法上说:‘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呀。”

吴达非是什么人,岂有不懂这点道理的,与其拒之,不如用之,他到底点了一下头。

叶成之看到吴达非点了头,十分满意。他留下吴达非美美地吃了一顿午饭,才用车送吴达非回家。

冯羽飞和吴达非干的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于同全然不知。他想不到两个陷阱都打开盖子,等他去跳。到底于同跳下去没有,下回就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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