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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王妃.卷一 尾声

代王什翼犍养足气血能张口说话的这天,云中草原迎来了一拨客人。

将一个多月的路程走出这么长的时间,吉可娅几乎要哭。不,她已经哭过很多回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吉可娅他们走错了路。

从乌力楞出发,吉可娅他们先是顺着额尔古纳河,往河的下游走。连着过了几座山,穿过一大片林地,吉可娅他们看到了一片平地。领头的乌热里兴奋地说,他们到了鲜卑人居住的地方,这个平原是额木尔河和老潮河冲击形成的平原。代王什翼犍的祖辈就住在这里。

看着眼前骤然开阔的一片绿地,吉可娅心花怒放起来。以为很快就能抵达云中草原,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了。可惜吉可娅想错了。

漠河平原上小憩几日,乌热里又找熟悉的人补充了些路上的给养,就又出发了。漠河那片开阔的平地很快让他们走完,接下来,一队牛车就又钻进了茫茫的白桦林还有松林。林地上牛车走得很慢,一日行不了多少路。吉可娅开始发急。听乌热里说,要到云中草原,还有极为遥远的路。要过很多座山,越很多条河,穿过大片大片的无人地,有些甚至是死地。吉可娅问有没有好走点的道,她是真不想在密林中颠簸了,她的屁股都快要被勒勒车颠烂了。

后来乌热里带领他们走了另一条道,按乌热里的说法,这道他也没走过,只是听说有这么一条道,顺着往牛川去的方向,但又不过松漠河,在松漠河的南边行走,只要眼睛盯着遥远处的阴山,就不会迷失。

但他们最终还是迷失了。

一场龙卷风袭击了他们,那风大得骇人,从离他们百步的地方腾起,如同从波涛里蹿出,腾着云驾着雾,在他们的头顶旋起一根巨大的柱子,他们整个被吸进了风中。勒勒车被掀翻,让风卷起,在空中哗哗作响。车中的吉可娅还有两位侍女也被卷起,她们想死命地抓住对方的手,可是不能。

那风持续了好长时间,最后像魔鬼一样消失了。再次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就陌生而恐怖起来。

河像是不见了,草原也像是不见了。狂风袭击过的地方,堆满各种碎片,好像那风将地下一座神秘宫殿给掀了出来。

吉可娅并不知道,黑风腾起的地方,几百年前的确是一座古城。那些被风从地下卷起的瓦砾还有黑乎乎的碎片,是岁月的见证。但吉可娅对这些不感兴趣。她惊恐地大叫,因为除了一眼的恐怖,看不到任何人。侍女和随从不见了,勒勒车不见了,拉车的牛也不见了。乌热里也不知让风卷到了哪里。

大约过了半天的工夫,天地才重新清澈起来。乌热里竟然被风卷出了十里远,等他牵着几头牛一跛一跛地回到吉可娅身边时,吉可娅的嗓子已经哑了。

他们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将勒勒车修好。两个侍女一个被卷进了河中,让水冲走了。另一个的脸上受了伤,吉可娅和乌热里找到她时,她的半个身子埋在沙土中,人快要渴死了。

几个随从倒没啥大碍,不过这场风吓破了他们的胆,叫嚣着要原路回到乌力楞,脚步不肯往云中方向迈了。

乌热里拿出部落管事的威风来,才将他们喝住。他们在河边简单为河水冲走的侍女做了祷告,又顺着河的方向往下游走了。

这场黑风并不是他们遇到的最大的险,真正带给他们灾难的,是南翁河湿地。要说这片巨大的湿地还是吉可娅一眼看见的。他们在路上又颠簸了将近半月,才翻过那座被叫作“伊勒呼里”的山脉。吉可娅已经累得迈不动步子了,翻越伊勒呼里山,她不能坐在勒勒车里,牛拉着空车走都很费事,吉可娅只能靠两条腿往前走。伊勒呼里山本来是有一条小道供人行走的,那是鄂伦春人和达斡尔人长期跋涉踩出来的路。可是山上发生了石崩,成堆的山石把小路堵死了,他们只能在开满野花的山坡上吃力地行走。刚越过峰顶,吉可娅便看见一块巨大的绿地,横亘在她的视野里。她兴奋地叫了一声,哦,河,哦,平地。

的确很平。一条柔若玉带的河流,从遥远处的天际蜿蜒而至,串起一路的湖泊、支流,也将森林、草甸、湿地分割成一簇簇的“小岛”,蓝天、白云在水波不兴的河面缓缓流淌。那河便是南翁河,吉可娅只听说过它的美丽与神奇,却从未如此近地看见过。此时的她,双眼已被山下的奇景惊住,身上的疲累一扫而尽,拔起双腿,就往山下奔。

许是她的脚步声惊动了水鸟,树丛间、草地上,突突地飞起成群成群的鹳鹤,高鸣着穿梭而去。吉可娅伸出双手,好想捉到它们。鹳鹤们像是成心逗她,结着队飞来,在她头顶飞旋,却又不落下。而远处,林中的雾已腾起,袅袅雾气将吉可娅眼前的绿意分出了层次。由深到浅,由清晰到迷茫。氤氲缭绕一直到视线的尽头。山下的枫树一半是火红的,另一半却红中透着微黄。桦树林和松树交织在一起,层层叠叠的颜色将吉可娅的眼睛炫得睁不开。她一边跑,一边大声呼着。早就听父亲老额布说,南翁河是大鲜卑岭最美的地方,能看到南翁河的人,一生都会带上福气。

吉可娅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世子拓跋寔,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

她想跑进湿地,让福气裹满了她,她要把这福气一直带到云中草原去,带到心爱的人身边。

不幸的是,他们掉进了沼泽。

那片色彩艳丽千奇百变美得不成样子的湿地欺骗了他们。吉可娅以为,行走在那样平展的草地上,一定会快得多。渴了有清澈的泉水,饿了有各色的野果还有蓝莓。见多识广的乌热里也没想到那是一个陷阱,他也同意吉可娅的说法,在这片水肥草美的湿地上行走,可以节省下不少时间,他背上的弓还可射下不少野兔,手中的木叉能扎到水中欢奔的鱼。至少是不会再饿着肚子了。

刚开始行走时确实是这样,他们是沿着湿地边上的牛车印往前走的。车辙是达斡尔人留下的,乌热里告诉吉可娅,这一带是达斡尔人的地盘,越过眼前这片湿地,往北翻过两座小山包,就能看得见他们的村落了。达斡尔人早先也住在森林里,跟鄂伦春族一样,但他们先鄂伦春族下了山,觅到了水草肥美的地方。现在他们已不住在斜仁柱里,他们住用泥巴垒起的木屋子,木屋子上还开有窗户。

乌热里讲得绘声绘色,吉可娅听得也很认真,不时插进一句话,问乌热里怎么知道得这么多?乌热里告诉吉可娅,他奶奶就是达斡尔人,小时跟着奶奶去过达斡尔族的村落。

“他们总是吃鱼。”乌热里说。

“南翁河有吃不完的鱼。”乌热里又说。说话间,手中木叉猛地扎下去,就从河里扎上两条鱼来。

这样走了没三天,车辙印突然没了,被一大片水域淹没了。他们的前方出现了大片水域,乌热里以为水浅,刚把脚放进去,半条腿就不见了。乌热里大叫一声:“不好,车辙把我们带进沼泽了。”

“沼泽?”吉可娅的脸突然黑了。

他们的确走进了沼泽。那片美丽的水草原来是个阴谋,就是诱他们走进那巨大的沼泽来的。绿地上开满了耀眼的花,蓝的、黄的、红的,一簇连着一簇,每一簇都美得惊心,吉可娅都想采下一朵来。结果他们走进了花海中。

花海其实就是死地。等发现不对劲时,牛车已经陷了进去,他们想把牛车拉出来,几个人使足了力气,可是越是拉得用劲,牛车陷进去的速度就越快。那头辛苦了一路的黄色公牛,没挣扎几下,整个身子就找不见了,让沼泽吞没了。

他们想往后退,但刚才还能看得见的花草瞬间不见了,身后也变成了茫茫水域。他们像是被困在了孤岛上,满眼是水,再想出来,就已是不可能。

死亡的气息就那样扑面而来。吉可娅吓得缩住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一向有胆略的乌热里突然间也慌乱得不行,平日里聪明的他,这一刻也变得迟钝,只是一个劲要吉可娅他们别再动,一步也不能走,必须等这片水域慢慢地落下去,他们才有逃出沼泽的可能。

那真是一场噩梦。

如果不是有正好路过的达斡尔人发现了他们,他们早就变成水鬼了。除了那头黄牛,沼泽还吞没了两匹驮着吃粮和山货的马。那马他们一路都舍不得骑,就怕它力气不够,没想到最终却葬身在这里。

吉可娅病倒了。被好心的达斡尔人从沼泽里救出时,她已变得气息奄奄,甭说走路,坐起身子都很难了。

一同病倒的当然还有乌热里。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脱下来,只留树皮大小一块遮住胯下那地方,然后将木叉还有幺箭平放在草地上,将衣服铺上去,做成了小船的样子,这样他们才没被那片沼泽吞掉。

吉可娅不只是受寒,救他们的达斡尔人说,他们传染了疟疾。

湿地有一种可怕的蚊虫,那家伙咬了人,十有八九就会得上疟疾。

他们没被带进达斡尔人的村落,但也没被扔掉。得知她就是额布老爷的女儿后,达斡尔头人说,将他们带到对面的山包上,要用野火烧,再用山泉水洗,然后再服下一种神草水。

这是达斡尔人用来驱逐疟疾的方法,至于在他们身上管不管用,就很难说了。“这要看天意。”头人说。

最终救下吉可娅的,还是天台山的庾岳谷雄。

达斡尔头人按照他们的办法用草火熏了三天,让吉可娅几个洗了三天的山水浴,吉可娅的高烧还是不退,嘴里仍旧说着胡话,两手使劲地乱抓。乌热里病症更重,他像死尸一般,被抬到山上就没再动过,除了偶尔有呼吸,身体持续地发烫外,看不出他还有什么希望。头人不敢耽搁下去,派了三匹快马,飞速奔向天台山。

达斡尔人相信,只要把庚岳谷雄请来,这几个人一定会有救。

可是,最终救下的,除吉可娅和那个跟了她一路的侍女外,乌热里几个,还未等庚岳谷雄到来,就死了。

达斡尔人在山上举行了隆重的超度仪式,他们的萨满“雅达干”穿上神衣,点燃火把,引领族人,将乌热里几个的灵魂引到了天上。

病好后吉可娅并没有马上离开达斡尔部落,她的身子很虚弱,还需较长时日的调养。

善良和诚实的达斡尔人一路护送着吉可娅,历尽千难万险,终于来到云中草原时,迎接她的竟然是一个十分可怕的消息。

世子拓跋寔死了。

吉可娅当时就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