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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人入秦记 2

——为熊召政、王宽诗书画合集序

吴克敬

何以解忧?在三国乱世里,枭雄曹操依赖的是杜康酒。到了今日,没人敢和曹操攀比,武既如此,文亦如此。但谁没有忧愁呢?贵为魏武帝的曹操有,贱为乞丐的人也是有的。的确是,所以为人,忧愁就如喜笑一样,是人不可剥夺的权利呢。就像现在的我,大的忧愁不好说,小的忧愁还是会不择时间、不择地点地袭扰我的。我用什么来解忧呢?恕我胆小,不敢剽窃曹操的发现,就只有自己去摸索了。我摸索的结果是,阅熊召政诗书,读王宽画意,倒是一桩很能解忧的乐事。

当然,最好是现场的阅读,那样的话,效果会倍加来劲。

2007年的暮冬时节,因为《羊城晚报》的约请,我为他们写了篇《缘结熊召政》的文章,老实记忆了我和这位仁兄的情谊。大家知道,以四卷本长篇小说《张居正》摘取第六届茅盾文学奖的他,其实先是以诗而名世的。那时的他在楚地一个叫英山县的文化馆做群众文化辅导工作,我亦在秦岭北麓的扶风县文化馆与他做着同样的事情;他出身木匠世家,我也木匠世家出身;他会一点木制手艺,我又粗通绳墨制作。许多的相同,让我对他心交很久,却无法促膝面谈。但我的心告诉我,我是热爱上了他了,并且又还热爱上了他的文字。我默默地阅读着,到了1980年,从《长江文艺》一月号上读到了他的诗歌《请举起森林般的手,制止》,我的心像是遭了电击,一下子狂跳起来。一时之间,全国轰动,几乎所有的报刊都有转载,二百一十八行的诗作,到后来整理诗评文章,竟然达三十余万字,而且可以肯定的说,未收集的评论文字绝对不止那个数。

理所当然,那首诗为他赢得了荣誉,在1979~1980年度全国中青年优秀新诗评选中,获得了大奖,一举奠定了他在中国诗歌界的地位。我敢说,中国的文学史在他跟前是绕不过去了,因为《请举起森林般的手,制止》这首诗,还因为二十三年后出版又获大奖的《张居正》这部长篇历史小说。

我敬佩熊召政的新诗,并敬佩他的长篇历史小说,此外还敬佩他的历史随笔和古体诗歌,以及他妙笔独运的书法。

很幸运地,在我从新闻岗位转移到文学的阵地上来,因为友人的一次聚会,使我认识了心仪已久的熊召政,并迅速升华为生命中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记得2007年10月6日那天,他带着《风云三国志》摄制组自武汉出发,经南阳入陕西商洛,路上我俩通了电话,预计下午六时即可到达西安,而我刚好为他洗尘接风,然车过丹凤县入太白的山中,道路窄陡不说,偏又大雨不止,及到蓝田县境,堵车逾四个小时,快车变成了慢车。我在环城高速曲江入口处,不挪窝地等到他。把酒饕餮一毕,他兴之所及,讨来笔墨,为当天的情景,立就一首古诗,并浓墨重彩地写了出来。如今,这首《赠吴克敬》的诗,就醒目地悬挂在我新居的客厅里。

诗曰:

故人迎我曲江头,惆怅关中雨不收。

半日渭河消复涨,一行楚雁去还留。

天涯咫尺蓝田路,风雨栖迟太白秋。

夜半劳君仍久候,重逢一揖笑牵牛。

随着我俩友谊地进一步加深,他在此后的日子,多次入秦,我陪着他又去了翠华山、磻溪等地,他亦摘章拈句,为我和我的家人书墨了几首让人思之心动、目之亦心动的诗书作品,装了镜框,并排悬挂在我家的客厅里,成了到访我家的朋友们评论着并羡慕着的景象,为我家争分不少。

有人说了,在中国的文学圈子里,书法出众的有两位,北是贾平凹,南是熊召政,我以为此说不谬。近些年,他一个楚地才子,不断地入秦而来,与友人交,也与经济界和其他艺术门类的朋友相交,都是他口占手摹,为他的朋友书写了许多情难以却的诗文。这既是对朋友的一种馈赠,更是对他入秦的一种记录。

他打算把他入秦的诗文,以书法的方式出一本书,我插话了,说可以配上画一起出的。他欣然同意,我即力荐了画家王宽,以为他二人书画同辉,是可相得益彰的。

高原汉子王宽,纯然性情中人,喝酒大碗的最妙,吃肉大块的最好。就像贾平凹先生说他的那样:“王宽是有才情的,又极勤奋,他的书法宽博滋润,画作则秀中有骨,意识现代,笔墨鲜活,观之遐想无限,陕北豪放地生人,艺术竟如此清明,日后必有大气候。”惜墨如金的贾平凹,把对王宽的评语用他那秃得犹如雕刀的笔锋,刻写在一纸白宣上,极见功力,又极见感情,可以说贾平凹是极赏识王宽的。我与平凹兄同事,回想他一生操弄文字,且又兼及书法绘画,他对谁这么慷慨过呢?也许有,但一定不是很多。后来,我又陆续品读了一些人对王宽的评价,有说他的绘画“气韵生动”、“山舞银蛇”的;还有说他“延续了一种灵动自由的活力表现”,“展示了自身对人生的体悟与思悟”。这么评价王宽,一点都不错,一点都不过,而我最为欣赏的是这两句评价他绘画的言语: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绿水本无愁因风皱面。

初识王宽,初识王宽的绘画,在我胸臆中反复轰鸣着的,总是这诗意的概括。后来,再见王宽,观画,闲聊,吃烟,酌酒,耳际还要突然反复的轰响,让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可否罹患了重闻症。我的怀疑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我知道,我所以出现这种幻视幻听的问题,概由于我倾慕于王宽做人的大气豪迈,和王宽作画的凛冽脱俗。

泼墨为山,留白是雪,静悄悄地,我站在王宽的身后,看他在画一幅“珠花瑞树琉璃界,岁日惊心去难留”的《南山飘雪》图,我以为他身在自己的画室里,心却在终南深山的雪瀑中。他凝神在一页雪样的纸宣前,如同山神的灵魂附着了他的身体,笔到处,奇峰突兀,巉岩孤悬,树木挺耸,人家隐现,不一会儿,即已满纸气象,让人真要拍案叫绝了。而且,我是真的情不自禁,为纵情挥洒的王宽叫了好呢!这幅画,他收在《新美术》王宽专刊里,被他刻意地安顿在头题作品的位置。在这期专刊里,山水画占了很大的分量,山水画中的雪景图又占了很大的分量,这是我所乐意见到的。对于王宽而言,他绘画的体裁十分广泛,花鸟是来得的,人物是来得的,而且都还来得异常精妙,很有他的特点。但我最为醉心的,依然是他的山水,以及他山水中的雪景。

在我的收藏中,就有王宽的雪景山水《故乡晴雪》、《雪染终南山》、《疏篱瑞雪》几幅画作,心痒的时候,我会找出来展读的,反复的展读揣摸,我以为王宽该是雪雕的呢!那么纯粹,那么雅洁,山是他的骨骼,雪是他的灵魂,雪填着山,山担着雪,踏雪攀山的是执着的王宽。由是我见,王宽在画室里与雪和山起舞时,他总会不能自禁地要停顿那么一小会儿,把笔墨抛在一边,双手捂在嘴上,轻轻地哈一口气,然后双手交错,或疾或徐地搓磨一阵。他那是摩拳擦掌吗?非也,他是在揣摸山的万端气象,雪的无尽气韵。一纸焦墨,几点淡彩,任凭王宽自由自在地涂抹了,再加上他娴熟的皴、擦、点、溺,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到的一幅幅美不胜收的山水雪景,便霸占了我的眼睛。

我热爱着王宽,热爱着他的绘画,有机会把他和我同样热爱的熊召政先生拉扯在一起,合璧为一部诗书画的著作,该是他俩的一段佳话。拽绳结媒的我,可是太高兴了,为此我要感激他俩。同时还要感激张军孝和陈维礼两位贤达,他俩是促成此书出版的最为得力的人物。

2010年8月18日西安曲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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