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古墓?”医生惊讶道。不只是医生,酒鬼他们的注意力也被大胖子吸引了过来。
刚好骆丽丽换好了衣服,从门口进来。她听到了大胖子的话,也愣了一愣,一只脚刚跨进门槛便站在门口不动了。
大胖子急忙从床边站了起来,窘迫地摆手道:“你们干吗都这么紧张?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哪里真能去盗墓呢?盗墓可是缺德的事!我可从来不盗墓的,要这样的东西也只能从盗墓者手里买,自己……”他用力地咳了一声,后面的话就断了。
众人见女人进来,便也不再追问大胖子,纷纷将矛头转向这个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服装的女人。马中楚的衣服套在她的身上,简直如乌龟壳一般,既生硬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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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胖子绕到女人身后看了许久,似乎想找到马中楚说的那条尾巴来。可是宽大的衣服将她的身体罩住,如线条粗硬的简笔画。
酒鬼却无暇顾及这个女人的尾巴,直接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拿了那张人皮没有。拿了的话早些交出来。如果我弟弟或者儿子以前有什么冒犯你的地方,我在这里代他们向你道歉。”看来,酒鬼还是倾向于他弟弟跟这个女人之间有过节儿的说法。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了偏见时,所有鸡毛蒜皮都可以成为偏见的理由。
“我确实没有拿,你就算逼死我,我也拿不出来呀。”女人皱眉道,不过她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轻松地斜倚在门框上,甚至悠闲地晃着脚。“除非你剥了我的皮去充当你要的人皮。”她朱唇轻启,像跟一个朋友商量一件无关轻重的事情一般。
是这些人逼得她没有办法了,还是她掩饰得太完美了?我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
酒鬼急得满面通红,怒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鼻子里哼出一声,道:“我没什么意思。拿了就是拿了,没拿就是没拿。你难道要我变出一张人皮来不成?”
酒鬼着急道:“你们大家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我弟弟和儿子还在医生家里受折磨呢。”他又抖着手指着女人的鼻子,狠狠道:“你还有点儿同情心没有?”
女人道:“我是看见你拿了人皮到干爹家里去,我们也是在干爹离开之后才离开的。可是我告诉你,我从头到尾没有碰那个人皮一下,连手指头都没有沾一下。你听清楚了吗?我没有碰那个脏兮兮的恶心的东西!”
“那它到哪里去了?”酒鬼大声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女人耸了耸肩。
四百多年前,工部侍郎的亲人跟那个剥皮的行刑人说了同样的话。
“那它到哪里去了?”工部侍郎的亲人代表提着一小布袋的碎银子,找行刑人讨要工部侍郎的人皮。那块人皮可谓剥得非常顺手,揎上草在皮场庙示众好些天之后,那块人皮还保持着完整无损。可是等工部侍郎的亲人代表找到行刑人,要赎回那块人皮的时候,行刑人却说那块人皮不见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行刑人正在一块月形的磨石上磨刀。那年头,剥皮的刑罚比较常见,行刑人要保持他的小刀足够锋利,这样就不至于临阵磨枪。
“求您了,大爷,您就别耍我啦。那是一块人皮呀,又不是什么珍珠宝贝,有谁会偷一块人皮呢?偷了人皮能有什么用?又不能当吃的当喝的。”工部侍郎的亲人代表将布袋里的碎银子摇得哗哗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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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人偷觑了布袋一眼,心痒痒道:“您别叫我大爷,我叫您大爷吧。大爷,我就算剥去十个二十个人的皮,也挣不到大爷您手里那点儿碎银子。”他抹了抹嘴巴溅出的口沫,继续道:“我何尝不想得点儿外快?可是我真的不清楚工部侍郎大人的人皮去了哪里。”
工部侍郎的亲人代表仍然不放弃,央求行刑人道:“真求您帮帮忙了。如果您嫌银子少,我还可以加一些。人死了嘛,就求个全尸。不把他的皮子和骨头埋在一起,我怕他无法超生呢。”工部侍郎的亲人代表又是鞠躬又是作揖。
行刑人不为所动。他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剥皮的刀刃,觉得磨得差不多了,将剥皮的刀收进了小皮囊里,站起身来道:“说句实在话,大爷您有精力跟我耗着,还不如把这些银两悬赏,叫偷走人皮的人送回来。”
工部侍郎的亲人代表垂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好怏怏地走开了。
行刑人见来者走了,摇头叹息道:“我何尝不知道人皮去了哪里?可是你工部侍郎都斗不过那些人,我哪里敢说真话?可惜了那些碎银子不能到我手里来!”
而就在同时,皮场庙的审判官正和一个皮匠师傅在一起。他们俩绕着一个揎了草的人皮转来转去。
审判官像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般欣赏着工部侍郎的人皮。皮匠啧啧称赞:“看来这个行刑人是下了一番真工夫的。不但皮子没有剥坏,揎草也扎扎实实,除了眼眶和鼻孔里没有东西之外,其他地方看起来跟活人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好工夫!好工夫!”
审判官听了皮匠的话,连连点头,催促道:“叫你来不是请你欣赏刀工的。”
皮匠弹了弹鼓起的人皮,道:“刀工虽好,可是工部侍郎大人的皮肤不怎么好。可能是他未发迹之前缺少保养。”
审判官哈哈大笑道:“难怪我派去的女人说跟他亲热的时候不舒服的,说他的手搓揉她的背时像砂布一样。”末了,审判官抹嘴骂道:“那个小骚货,这样的话也能说出来。原来见她有功,还想纳她做妾的,听了这话就恶心,看来只能随便找个下人把她嫁了算了。”
皮匠摸着下巴问道:“大人,这么大一块皮子干什么不好,为什么非得只选一小块来做书的封面呢?”
审判官得意扬扬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就是要他跟书离不开。活着的时候是输,死了还是输。我要让他知道,跟我斗,他从头到尾只有输。哈哈……”
“原来如此。”皮匠道,“我看,就选这张脸皮吧。”
审判官走近人皮,按了按工部侍郎的脸,被按的地方立即凹进一块:“我看他的脸皮够厚,可以剖成两张。其中外表皮质地比较粗糙,如同砂纸,用来做书的封面;内表皮比较光滑,如同小山羊皮,用来做书脊和封底。皮匠师傅,你看如何?”
皮匠顿时吓得一身冷汗,四肢哆嗦着问道:“大人,原来您这么在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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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讨要人皮再次失败。从马中楚家回来的路上,大胖子直埋怨酒鬼表现得不够强势,反而让那个女人占了上风。
酒鬼甩手道:“我能怎么办?我还真要从她身上扒下一块人皮来不成?”
一同打道回府的还有马晋龙、医生、我和爷爷。马中楚没有再跟来,他走到门口时被他的新娘子拉住,没让他出来。
马晋龙向爷爷致歉道:“真对不起你,岳云哥。原来是我多想了,我怎么也猜不着那个女人是因为长了尾巴才跟着我家干儿子的。”
我插嘴道:“第一天您去叫我爷爷的时候,不是就肯定了她是长着尾巴的吗?”
马晋龙自嘲地哼了一声,道:“我那时说她长着尾巴,是因为怀疑她要么是剥皮鬼,要么是狐狸精。怀疑她跟着马中楚是要吸他的精血,哎……哪里知道她真的是长了条尾巴?她来的头天晚上,我家传香偷看她洗澡却吓得失声尖叫。我原以为传香是看清了她的鬼形才受了惊吓,现在想想,肯定是因为看到一个人的身后长了尾巴才吓到的。”
“哦。”我点点头。既然马中楚承认了他的新娘子是因为长了尾巴才跟他结婚的,那么其他问题表面上就没有什么不能解释的了。
马晋龙拖着爷爷的手,问道:“岳云哥,要不在我家吃了饭再走吧。说不定我家传香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就会回来呢。”然后,他扭了头去叫大胖子:“你既是我家传香的好朋友,那也一起吃饭等他回来吧。”
大胖子点了点头。
爷爷却说不用吃饭了,他想早点儿赶回去。
酒鬼焦躁道:“你们都走了,那我弟弟跟儿子怎么办?”
医生拉住酒鬼,道:“我先给他们弄点儿药治治吧。不过我不能保证……”
酒鬼不听医生的劝,一把甩开医生的手,怒道:“不行,这样不行,我要找到马传香!”
“马晋龙都不知道他儿子到哪里去了,你又从哪里找去?”医生劝道。
“不行,我得去找他。”酒鬼不听医生的劝,扭头走进了雨帘深处。
爷爷想追过去拉住他,马晋龙却劝道:“岳云哥,你就随他找去吧。他心里难受,让他找找也许心里会好受点儿。”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为了不让家里的奶奶担心,我和爷爷决定先回去,不在马晋龙家里吃饭了。马晋龙一边不停地道歉一边将我们送到了湾桥村的村口。
临到分手了,爷爷嘱咐马晋龙道:“晋龙啊,长个尾巴总比带着孩子的哑巴寡妇好。你别在马中楚他们夫妇中间作梗啦。他们的问题,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马晋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嗯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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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这件怪事的第二天,我和爷爷就这样一无所获地回到了家里。
据马中楚后来说,我们几个没有要到人皮,离开之后,屋里的锅碗瓢盆突然不够用了。女人刚将锅碗里的雨水倒出去,瓢盆里的雨水就溢了出来;等她急着将瓢盆端到外面的时候,锅碗里的雨水又开始溢流了。
“这雨是越下越大了。”马中楚抬头看天,缓缓道。
女人抱怨道:“你就别闲在一边了,快来帮忙啊。再不然家里都变成汪洋大海了。他们怀疑我是鬼是妖精,你可以不管;这家里漏水你总得伸只手来帮帮忙吧。”
马中楚没有动,他凝神看了女人片刻,然后说道:“你的尾巴其实可以切除的。”
女人一下子就呆住了,端着一个破碗站在门口,肩膀微微颤抖。
“为什么不动手术切除呢?”马中楚定定地看着傻站着的女人。女人的眼睛、嘴巴、鼻子、眉毛等,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精致好看,可是马中楚已经没有以前的舒畅感觉,此刻他的心脏却像发了霉长了毛一般又痒又难受。
“我切除了尾巴,就没有必要跟你在一起受罪了。”女人从静止中舒缓过来,顿时显出一丝疲态。
“为什么?”马中楚问道。
女人伸手在马中楚的脸上抹了抹正在往下滑的水珠,道:“别人都如此明白,你却不明白吗?像我这样好看的女人,如果不是有什么缺陷,肯定不会跟着你过一辈子的。”她的声音很柔很柔。但是她说出的每个字都如刀刃一般划痛了他的心。
马中楚嘴角的肌肉抽搐起来。
女人放开手,将破碗放回原地,背对着他道:“就算是现在,也还有人苦苦追着我不放呢。”
马中楚突然厉声道:“现在还有人追你,是吧?那你现在去跟人家走啊!趁着我们还没有领证!趁着我昨晚还没有得到你!你走啊!你既然不是因为喜欢我才跟着我来这里的,你还可以走,没人拦你!”
女人苦笑道:“你在你干爹面前怎么没有大声说话的勇气?在我面前就大声嚷嚷?”女人走到马中楚面前,又道:“哦,对了。你以前也不这样对我嚷嚷的,甚至可以因为我跟你干爹闹翻。但是现在你知道我是有缺陷的女人了,所以你后悔了,你敢在我面前发脾气了!我怎么早没有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
马中楚胸口起伏,对着女人大声道:“我也没有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没想到你是怕被人抛弃才主动来引诱我的!”
“引诱?”女人重复着男人的话,“你居然以为我是在引诱你?你看看你的家里,有几件像样的家具?有几件像样的衣服?有几间不漏水的房子?你有什么值得我引诱的!”
“因为我老实,因为我知道真相后不会抛弃你!难道不是吗?”马中楚声音稍微弱了一些。
“真相?”女人嘲弄地看着她的新郎,“你知道什么是真相吗?你开始以为你干爹说的就是真相,摸到了我的尾巴又以为我引诱你就是真相,如果我没有了尾巴,你又会猜想什么样的事情才是真相呢?”
马中楚哼出一声,道:“既然长了尾巴,怎么又会平白无故地没有?你已经骗我骗得够多了,不要再耍什么手段了。”
女人冷笑道:“如果我说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到这里来的,如果我说这才是真相,你会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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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生的简陋的病房里,酒鬼苦着一张脸看着他的儿子和弟弟。吊瓶里的液体不紧不慢地输入两个昏迷不醒的人的体内。酒鬼甚至能听见他的儿子和弟弟的血管像口渴了似的咕嘟咕嘟喝着吊瓶里的液体。
医生坐在酒鬼的旁边,两手撑着脸,呆呆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真是奇怪。如果说马中楚的新娘不值得怀疑的话,那他们俩到底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呢?”赤脚医生咂嘴自问道。
酒鬼在旁边呆成了一根木头。
医生叹口气,安慰酒鬼道:“我这点液输进去,至少能给他们退退烧。虽然不能治好他们的皮肤,但是你可以问问他们到底怎么了。”
酒鬼还是一动不动。
病房的门口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医生仰起头问道:“我叫你拿的药水找到了?”
门外怯怯地回答道:“是的。”声音是医生的妻子发出的。然后一只白嫩嫩的手从支开的门缝中伸了出来,手上拿着一瓶透明的药水。瓶中的水面微微荡漾,那个女人的手在颤抖。
医生喝道:“怕什么?他们又不是鬼!”
女人在外辩解道:“他们不是鬼,但是那样子比鬼还要吓人呢!”
医生嘟囔了一声,拖着脚步走到门口去接女人递进来的药水,然后回到床边换上,又挨着一声不吭的酒鬼坐下,默默地看着酒鬼的弟弟和儿子。
新换的药水不知对酒鬼的弟弟有没有起作用,但是明显对一旁的酒鬼起作用了。酒鬼蠕了蠕嘴,对着面前方虚无缥缈的空气道:“家里还是需要一个女人的。没有了女人,这个家就像没有钉子的椅子似的,稍微摆弄一下就稀烂垮散了。”
赤脚医生奇怪地问道:“这事跟你那个跑掉的女人有什么关系?”他知道酒鬼肯定是想起了以前那个买来的女人才说这番话的。与其两人无聊,还不如跟他扯点儿东西。
不知是新换的药水真有效果,还是因为“女人”这两个字,床上昏迷不醒的酒鬼的弟弟居然动了动身子,喃喃地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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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鬼一惊,像弹簧一样从原地蹦了起来,也不顾卫生不卫生,一把抓住他弟弟的手,惊喜道:“他醒了!他居然醒了!医生,你看!你过来看看!”
医生根本不去看酒鬼的弟弟眼睛是不是睁开,不去看他的嘴唇是不是恢复了健康的颜色,却只往他的腰间去看。
酒鬼见医生异常地冷静,反倒觉得不可思议。他抑制住极度的激动,缓缓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他这么久没有反应,现在终于动了一下,你不感到惊喜吗?”
医生站起来,摇摇头,道:“我看不是我的药水治好了他,而是因为他听到了我们说的话。”说完,医生伸手指着酒鬼的弟弟的腰间。
对于马传香来说,这是他生命中最为漫长的一天。据他后来回忆说,当时他像再次重生一般,正在一条曲折而幽暗的产道里蜗行摸索,像即将出世的婴儿一般,朝着前方微弱的光亮行进。
他不知道他的父亲和干弟等人正在到处寻找他的踪迹。但是他确定,如果他死在了这条产道里,那么外面所有的人都会找不到他的尸体。
认识那个移植了一只狗眼的大胖子已经有好几年了,他对自己所从事的行业从陌生走向了熟悉,甚至游刃有余。虽然他只能在整个世界睡着了的时候活动,但是他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他不怕那些幽灵,更不怕独身一人待在幽灵的居所。
但是……
但是当他发现幽灵住进了自己家里时,他的每个毛孔里都黏附上了恐惧的寒冷!当从窗边看见那具美丽的胴体在他小时候用过的木澡盆里沐浴时,他的体内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惊悚!那惊悚几乎产生一股强大的力量,要将他推倒在地!
就在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时,他突然感觉不对!
不对!这个木澡盆里的女人没有尾巴!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女人”!他认识的那个“女人”是长着一条丑陋的尾巴的!
尾巴呢?那条尾巴呢?那条尾巴到哪里去了?
细细回想刚才看见的那具胴体,那个部位明显没有任何畸形。浑圆与平滑的交接处,美丽而自然。
紧接着,多年未见的干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的脑子里急速运转,猜测澡盆里的女人与干弟的关系,然后假装很热情地呼唤道:“哎呀,中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怎么之前也不通知哥哥一声,好让哥哥给你准备点儿酒菜啊!”
老实憨厚的干弟自然轻易被他蒙混过关。
可是他的脑海里回回荡荡地飘着一个声音:“这个女人是谁?她是人,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幽灵?”
当见到那个女人充满诱惑力地从澡盆里走出来之后,他更加惊讶了!这个四百年前的幽灵,是怎么勾搭上干弟的?她要做什么?她要报复我吗?因为我凌辱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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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她的目光平淡无奇地从他的身上滑过,仿佛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似的。他更加迷惑了。
之后,他千方百计地假装不咸不淡地询问干弟,那个老实憨厚的家伙却说那个女人是他在工地上认识的,并且他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会看上自己。
不对!不对!他的心紧张了起来。
是干弟命犯桃花,还是这个女人怀揣着诡计阴谋而来?她这么漂亮妩媚,为什么偏偏跟了没多大出息的干弟?他不相信。
那个夜里,他无法抑制住心中的好奇,领着干弟一起去女人的窗户前偷窥。眼前的一幕既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女人的房间里居然多了一个人影!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横躺在床的女人,还看到了俯身床边的另一个人影!
他大吃一惊,急忙闯进女人的房间。可是此时房间里只有女人一个!这不是怪事吗?
那个漂亮的女人此时居然毫无惧色,还狠狠地掴了他一巴掌!那个憨厚得如猪一样的干弟竟然维护那个女人!当时他就心想:糟了,糟了!干弟一定是被这个女鬼媚惑了。
他本想当场揭穿女人的阴谋,可是如果揭穿她的话,自己的那点丑事也就暴露无遗了。这么一想,他才硬生生将嘴里的话咽进肚子里。
之后那个女人居然要干弟搬回到那个几十年没有人住的老屋里去。他更加怀疑那个女人是害怕被他看穿,那个女人可能是要想了新的阴谋来害他。虽然女人口头上说是为了尽快和干弟结婚,为了让爹不好阻拦他们。可是他不会相信。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女人的离开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夜里他能睡安稳了,不用担心半夜醒来发现女人站在他的床头。
以前他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发泄兽欲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担心过后果。
他担心的是一个傻子,那个见了女人就蠢蠢欲动的傻子。
直到前一天,在路上碰见体无完肤的傻子,他才吓得几乎大小便失禁。那个傻子像是从稻草中滚过一般,血肉模糊的地方粘着许多稻草,乍一看就仿佛是四百多年前皮场庙的受刑人一般。
他记得,干弟说过这天晚上要和女人圆房。
难道那个从墓穴里逃出的幽灵打算今夜复仇?
他一个激灵,一股寒意迅速从地下传入身体,蹿上头皮。他决定再去那个地方一趟,不再是为了下半身的冲动。他甚至来不及去扶一下面前歪歪倒倒的傻子,就慌慌张张地跑向那个神秘之所,那个他曾经向往现在害怕的地方,那个曾经是天堂现在是地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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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鬼顺着医生指着的地方看去,脸上顿时显出愧疚来。
“都是我的错,我早应该给他找个女人的,无论什么条件的女人我都应该先给他找一个的。”酒鬼抹着眼角溢出的泪水道。
他弟弟的尘根无比兴奋而高昂,一如他清醒时见了漂亮女人一样。
酒鬼的弟弟的声音无比微弱地说道:“女人……女人……狗日的传香,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先我后!”
“等等,等等!”医生举起手制止酒鬼说话,“你听,他后面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酒鬼光顾着埋怨自己去了,没来得及听清他弟弟的话,于是扭着脖子问医生道:“什么话?他还说了什么话?”
医生道:“他说了传香的名字,还说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先我后。”
酒鬼侧头想了想,道:“什么意思?我也不懂什么意思。”
“看来这事真的跟马传香有关系。”医生道,“如果能找到马传香,那就好了。”
“他爹都找不到他,我们又从哪里找起?”酒鬼苦着脸道,“我媳妇跑了之后,我弟弟一直对马传香怀有敌意,见了他就翻白眼。可是最近他的态度好像改变挺大的,见了马传香笑呵呵的,嘴角还流出涎水来。”
“他得了马传香什么好处吧?”医生猜测道,然后瞥了一眼那个傻子的裤裆处。
酒鬼摇头表示不知道。
医生忽然转换话题问道:“你说你拿到了一块人皮,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皮啊?你确定那就是你弟弟身上掉下的人皮吗?”
酒鬼道:“这里没有第二个人皮肤剥落吧?”
医生点点头。
“如果那不是我弟弟的皮,那会是谁的?”酒鬼问道,“马传香他爹开始说见到我弟弟的皮囊了,等我跑到他说的地方,就只捡到了那块人皮。”
医生刚要问酒鬼具体情节,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我没有叫你来,你来干什么?”医生大声吼道,“胆子又小,拿个药水都不敢进门,真是……”
“我是骆丽丽,马中楚的新娘。”门外的声音不是医生的妻子发出的。
“啊!”医生一惊,看了看一旁的酒鬼,问道,“马中楚的新娘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酒鬼不再一谈到这个女人就激动非常,而是懒洋洋地反问道:“我哪里知道?”
门外的骆丽丽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以一种非常平淡的口气回答道:“你们不是要找一个四四方方的人皮吗?我给你们带来了。”
骆丽丽的话如一根针刺痛了酒鬼。酒鬼立即神色大变,不去开门,却拉住医生问道:“我们先前去找她要,她偏偏不给。现在她又主动给我们送来,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捏了捏鼻子,道:“我知道了。先前她不敢交出人皮,是因为交出人皮就代表承认她是凶手了。现在她没有了嫌疑,自然敢亲自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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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丽丽在门外听到赤脚医生的话,冷笑一声,回答道:“我这不是交出来,而是送回来。之前你找我的时候我确实没有。”
医生将门打开,一股芳香飘进了他的鼻子。据后来他说,当时的香味糅杂了许许多多的诱惑,让他一闻到那香味便有些失控,差点儿就势拉住女人还按在门把上的手。虽然在后来他辩解说也许是自己平时闻多了药味,而他自己的妻子身上只有泥土味,所以才造成当时热血澎湃,但是他仍不否认那个女人有着令人无法摆脱的蛊惑意味。
酒鬼没有发现医生的异常心理,眼睛盯住骆丽丽问道:“你这是什么话?现在能交出来,之前怎么就交不出来?”
骆丽丽对酒鬼的质疑不置口否,随手将那块四四方方的人皮扔进了屋里,然后转身就要走。
医生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用手将充满香味的空气往鼻子前扒。他见女人立刻要走,急忙喊道:“别走!”
女人一愣,回头瞥了医生一眼,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
医生也一愣,他是由于鼻子前的香味淡去才禁不住失口喊出来的,自己都没有想好为什么叫女人别走。他挠挠头,接上酒鬼的话:“你还没有说清楚呢,为什么之前找你的时候你确实没有,但是现在又有了呢?”
女人嘲讽地笑了笑,道:“你们还有脸说我?不知是谁临走的时候没有捂紧口袋,将自己要找的人皮遗落在我家呢。我不计较你们一伙贼喊捉贼倒罢了,现在还敢来问我?”
女人的一席话如同五雷轰顶,降临在酒鬼的头上。酒鬼差点儿失足跌倒在地,医生连忙上前扶住。
“她,她,她说是我们几个找她的人偷拿了人皮?”酒鬼指着门口问医生道。女人早不管酒鬼怎么反应了,昂首阔步跨过门槛离去了。
在门后,医生和酒鬼看着女人抡圆了翘臀姿态万千的离去。那翘臀运动的轨迹引得医生直咽口水,而在酒鬼看来,那轨迹分明是个曲折的问号。
“那就是你要的人皮?”医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直往门外探看,可是女人早转弯不见了,仿佛他的目光可以循着香味找到女人的倩影一般。
酒鬼低头看去,那块人皮躺在离他的脚不到三尺的地方,呈对角线折叠。那个“眼洞”叠在上方,恰好正对着他,仿佛它也正端详着酒鬼。酒鬼不禁感觉一股凉意在后颈脖上游动,毛骨悚然。
“它在看着我!”酒鬼慌忙拉了拉走神的医生。
“你也走神啦?她早走了,哪能还看着你呢。”医生在酒鬼的眼前挥了挥手,开玩笑道。
“它真的看着我呢。”酒鬼神情严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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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这才知道酒鬼说的是地下的人皮。他也低头朝那块折叠的人皮看去,浑身一颤,然而立即舒缓下来,连连轻轻拍打胸口,叹气道:“我说老兄,你别这么吓我好不好?它连眼珠子都没有,你怎么知道它看着你呢?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酒鬼并不理会医生的辩解,仍神经兮兮道:“我不是吓你。它真的看着我呢。你看看,你仔细看看。它肯定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医生走过去捏住人皮的一角,将人皮拎了起来。人皮立即如刚刚脱茧的蝴蝶一般轻轻扑扇翅膀。
“这下它没有看你了吧。”医生以嘲讽的口气对酒鬼说道。
酒鬼用力地揉了揉眼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医生拎着人皮走到病床前,问酒鬼道:“你说这块人皮是从你弟弟身上剥落下来的,对吗?”医生将人皮在酒鬼的眼前挥舞着,以提醒酒鬼注意听他说话。
酒鬼瞟了一眼人皮,立即收回目光,嘟囔道:“我是在马晋龙说的地方发现的,自然觉得这是我弟弟的人皮啰。”
“觉得不一定对。有时候很多人都只是觉得,但是这个不确定的觉得往往能害死人呢。这就是古语里说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医生一边说话,一边将那块人皮撑开来,两只手各捏住人皮的一角,然后朝酒鬼的弟弟俯身。
“你要干什么?”酒鬼不理解赤脚医生的举动。
赤脚医生侧头看了酒鬼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盯住人皮,回答道:“这块人皮显然是从人脸上剥下来的,那么我就将它跟你弟弟的脸对比一下,看看跟你弟弟的脸型是不是一致。”说完,他像过春节在家门前贴“福”字一样,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四方人皮贴在酒鬼弟弟的脸上。
酒鬼的弟弟也许感觉到了人皮贴在脸上的不舒服,表情痛苦地蠕了蠕嘴,说出一句含糊的骂人话来。
医生将人皮抹平,咂嘴道:“我是在帮你呢,你却连我妈都捎带进来了。”
酒鬼听了他的话,哭笑不得。等了一会儿,酒鬼耐不住问道:“怎么样?”
医生像给别人做面膜一样,小心地撕下酒鬼弟弟脸上的人皮,若有所思道:“这肯定不是你弟弟的人皮嘛。这人皮是桃花眼,八字眉,按面相来说应该是个有桃花运还做大官的人。你弟弟的虽也是桃花眼,但是短眉,按面相来说也是有桃花运的,但是短眉说明桃花运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呵呵,更主要的是,你弟弟的眼眶比这个人皮的眼眶小多了。”
酒鬼一惊,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块人皮不是我弟弟的?”
医生将人皮搁在桌上,环抱双臂,摇头道:“一定不是。你弟弟的脸虽然已经血肉模糊,但是眉毛还在,脸上剥落的皮肤面积也没有这块人皮大,所以一定不是。”
“那……那会是谁的呢?”酒鬼神色大变,“我们村可还有别人出现皮肤剥落的症状?”
医生道:“如果有,那个人早就应该来找我了。”
“难道是马传香的不成?”酒鬼灵光一闪,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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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退回到几年前,酒鬼就会记得这句话他是说第二遍了。不过,那次摆在他面前的不是生着毛发的人皮,而是一条四角形的内裤。
“难道是马传香的不成?”酒鬼凶神恶煞地对着买来的女人喝道。他用漆黑的火钳夹住内裤的一角,将泛着一股臊味的内裤伸到女人面前。内裤的裆处开始落色,斑驳得如军人穿的迷彩服。
女人的鼻子离那条散发难闻气味的内裤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但她没有用手去掩住鼻子,而是眼泪婆娑地抽泣,一对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如受了伤的老鼠。
因为,那条内裤不是丈夫从外面的田野里或者地坪上捡来的,而是丈夫的弟弟从衣柜里翻出来的。
她丈夫的弟弟站在一旁看热闹,双手互握,有一挂清涕从鼻孔里挂了出来。正是她对丈夫说马传香之前来过这里,她丈夫才质问这条内裤的主人是不是马传香。
马传香之前确实来过。在酒鬼没有回来之前,马传香几乎每天都要过来,跟她扯些国家大事,说些和平与战争,唱段不伦不类的戏文。她对这些没有任何兴趣,但是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门外有谁经过,或者生怕门外没有一个人经过。怕有人经过,就是担心村里的长舌妇长舌男在丈夫耳边胡说;怕没人经过,就是担心马传香肆无忌惮。
因为马传香在扯过国家大事,说完和平与战争,唱不出戏文的下一句之后,都要用那张鬼爪一样的手在她身上碰碰这里、蹭蹭那里。
而丈夫常年在外,独守空房的她感觉自己像根经过无数次暴晒的干柴,只要挨着点儿火苗,便会无可救药地燎燃。
马传香的那只手,显然是带着火苗来的。
可惜那次审问没有结果就结束了。因为门外的大客车就要出发了,客车里坐着一群一起在城里打工的兄弟和带队的包工头。包工头将油光满面的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大声催促酒鬼快点儿上车。
酒鬼愤愤地将那条棉布内裤扔在地上,瞄准裆部狠狠地跺了一脚,似乎那样做就会使内裤的主人突然剧痛不已,然后走到门口提起一个化肥袋就上了客车。
那个化肥袋是买来的女人扎的口,她用细麻绳勒住袋口,然后还用缝纫线将细麻绳的两头缝到了一起。她找不到合适的行李袋,只翻出了蛇皮一样的化肥袋。袋里装的是丈夫工作时要穿的帆布衣服和帆布手套,还有几块今天早上才烙好的糯米糍粑。
丈夫的弟弟就是在帮忙找行李袋的时候从衣柜里翻出那条来历不明的内裤的。
酒鬼说,他上了客车之后,透过棕色玻璃看了看愣在门口的女人,没来由地觉得这是最后一次看见她。没想到等他再从城里回来,那个女人果然跑了!
后来他见马传香还在家里,见了面还是客客气气地寒暄,便以为当时猜测错了。
对于马传香来说,生活像回到了酒鬼没有买女人之前一样无聊。唯一的改变是他要避着酒鬼的弟弟。因为那个傻子自那以后每次见了他都要俯身去捡石头。虽然傻子捡起石头不一定是想要扔他,但是马传香做贼心虚,觉得还是避得越远越安全。
119
傻子虽傻,但也知道砸伤了人要他哥哥赔医药费,所以也不敢真向马传香扔石头。他只是将石头攥在手心里,紧紧地跟着马传香。马传香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可是马传香比他精灵得多,在巷子里多拐几道弯就把他甩了。再者,如果半路上遇到漂亮姑娘,傻子便会将石头一扔,朝姑娘流口水摸裤裆,将马传香忘得一干二净。
令马传香意想不到的是,某个晚上正当他伏在那个女人身上卖力的时候,那个傻子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朝他傻傻地笑。他先是吓了一跳,想到要杀人灭口,可是低头一看傻子的裤裆里拱起一片账篷,便有了更好的办法。
这个办法,不但使得他的秘密不会泄露,还使得傻子从此以后见了他不再俯身去找石头。
“现在好了,他们不会怀疑你了。”马中楚将上次没有燃尽的红蜡烛点上。一颗豆大的火苗便从火柴梗转移到烛芯上,颤颤的,将地上的影子也弄得凌乱。“不过,你不应该骗我。当初你就说你长了一条尾巴,我也不见得会看不起你。”
“他们怀疑我都没有关系,只要你不怀疑我就可以。”美丽的女人挽起了秀发,拧出了一线细细的水。
男人脸上立刻泛出一片羞赧的红色。
“我把那块人皮送回去了。我就说他们还是会认为是我藏了那块人皮的,果不其然!”女人将男人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却漫不经心地说道,“头发也打湿了。”
“是谁先前藏了人皮还要栽赃给你呢?”男人思索道。
“管他是谁,只要让你知道这个人不是我就好。”女人柔柔地说道。
“雨还不停呢。”男人听了女人的话,感觉心里塞了一团棉花,棉花里还带着刺。于是,他假装看起了外面的雨。天色已经晚了,外面其实漆黑一片,只能听见滴滴答答的雨声,看不到牛毛一般的雨线。
“天色晚了,我们睡觉吧。”女人一面说,一面将被子铺开来。“被子有点儿潮。什么时候出太阳啊,家里的东西都要晒一晒。最好能把房顶掀开,这样就简便多了。”说完,她自觉好笑,捂住嘴巴笑了半天。
男人看着女人笑得花枝乱颤,顿时心柔了,烛光也柔了。他低声问道:“今天晚上不分开睡吗?”
女人铺被子的手停了下来,而后转过身定定地看着男人,问道:“你不想一起睡吗?因为我有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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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抬起手来摸了摸鼻子,脚不由自主地在地上碾来碾去,声音低低地说道:“没有的事。既然你是我的妻子,已经进过洞房了,我还会嫌弃你那条尾巴吗?再说了,我这样的男人,能娶上媳妇已经是谢天谢地,哪里还敢挑剔?”
女人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但仍勉强摆出一张笑脸:“我们是进过洞房了,可是……可是我们正要那个的时候不是被雨水打断了吗?严格来说,我们还不是……不是真正的夫妻呢。”
男人躲避着女人的目光,心虚道:“你这么急着结婚,不就是为了让我干爹没有机会反对吗?现在你的计谋得逞了,何必在乎这些……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呢?”
女人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个男人似的,声音也提高了七八分:“什么?没有用的东西?你认为这是没有用的东西?”
男人尴尬地摆手,急忙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既然骗过了我干爹,这事就没有必要那么急了。”然后他换了一种舒缓的口气,伸长了脖子问女人道:“你……你说对不对?”
女人寂然一笑,那个笑似乎是覆盖在女人脸上的一块薄冰。马中楚隐隐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一阵凉意,仿佛是在一个冬日的早晨打开了一扇窗。
“你跟其他男人没有任何区别,爱上的只是我外面这一副皮囊吧?”女人透着那块薄冰看着男人,“对你们男人来说,女人的内部不过是一把揎在皮囊里的稻草,没有任何实质的意义。”
马中楚倒吸了一口冷气,女人的话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四百年前皮场庙的凄惨场面。马中楚倒退数步,语无伦次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直视她的男人,冷冷道:“算了吧,反正现在都已经这样了。那么我不妨告诉你真相吧。”
“真相?”马中楚一愣,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希望从那里看到答案。可是女人的眼睛空洞深邃,让他探不到底。
“是的。他们现在都不怀疑我了,没有人来阻碍我们在一起了。那么,我不妨告诉你。”女人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我原来是想继续骗下去的,可是……可是谁料到你也只是关注我的皮囊呢?我真是看走眼了。”
“你说些什么疯话呢?”马中楚隐隐感到有什么东西要在这沉默的空气中呼啸一声冲出来。
女人不说话,走到马中楚面前,用力地抓住她丈夫的手。马中楚想挣脱,试着用了力,但是女人的手中有一股更加强硬的力量。他不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有着这种强硬的力量,心中暗暗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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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中楚曾看过一则新闻,说是一个母亲看见自己的儿子从三楼的窗台上掉落下来,远在数十米外的楼下晾衣服的母亲在一刹那间奔跑的速度超过了世界短跑健将。她居然接住了跌落的儿子。
女人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动物。马中楚心里这样想道。后来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时,他说他根本没有预测女人拿住他的手是什么意思,脑袋里全是一个陌生的母亲奋力营救从三楼跌落的孩子的情景。就算女人将他的手拉到了润滑如玉的腰间,这个愚笨的男人还是没有预测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
马中楚说,当时他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新娘的眼睛。他的新娘的眼睛很复杂,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泪水浸润着眼球;又像是期待着一个巨大的惊喜,眼眶圆张,楚楚可怜。
然而,当他的手在女人的腰间摸索半天之后,他才忽然一惊。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去看女人的腰间,当然了,这样是看不到他想看的地方的。他又抬起头来,眼睛中充满了迷惑。而他的新娘面对他的迷惑没有任何解释的说辞,只有暧昧到几乎不能再暧昧的眼神。显然,此时的暧昧不能再使马中楚像以前那样激动、那样沉醉了。他心里更多的是恐惧。
他的手不再能保持安静,抖抖瑟瑟地像是按在了漏电的高压线上。接着,他的嘴唇也开始抖抖瑟瑟,然后整个身子开始抖起来。
“你怎么了?”他的新娘完全不理解他的恐惧,眼神由暧昧变为疑惑,“中楚,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是不是昨天晚上的雨水把你弄着凉了?”她仍用力地拉住马中楚的手,不让他轻易挣脱。
女人的动作无疑更增加了马中楚的恐惧。在那一瞬间,他将女人的动作理解为威胁,理解为挑衅,理解为嘲弄。
马中楚的脑袋变成了一台控制不住的播映机,干哥警告的话、那晚床边的两个人影、酒鬼弟弟血肉模糊的景象、像蝴蝶一样飘落的方形人皮……他的脑袋里突然装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浮现出四百年前那些剥人皮的血腥场面,他甚至闻到了腥臭的血的气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果然!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味,这种味道的来源正是对面的美丽女人!他浑身的血管突然扩张,血的流速大幅增加。女人的脸在那块薄冰折射下变得扭曲起来,鼻子和眼睛如正在融化的冰激凌,坠坠的几乎要从那张脸上滴落下来!
这哪里是他的“新房”?连蜡烛发出的光都是血淋淋的,墙上、柜上、地上到处都是流荡的血液!地上的锅碗瓢盆里,有无数的血液慢慢溢出!
“不,不!不!不!不——”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在马中楚的体内爆炸。
“你的尾巴呢?你的尾巴怎么不见了?你……你欺骗了我!你欺骗了我们所有人!你就是剥皮鬼!你是鬼——”他的声音撕裂了这个寂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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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女人死死抓住他想要挣脱的手。
可是马中楚哪里还听得进女人说的话?他一手抓住女人的手腕,奋力将另一只手抽了出来。然后,他的脚踢翻了地上的几只破碗,摇晃不定但是速度飞快地跑出了房间,像一只被猎人击中了腿的逃窜的兔子。
“你就是剥皮鬼!你果然是剥皮鬼!”马中楚边跑边大声喊道。接着一连串刺啦啦的略带嘶哑的雷声盖过了他的呼喊。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天气潮湿的原因,女人感觉男人的手蒙着一层滑溜的黏液,像泥鳅一样从她的手里溜走,她甚至听见了“哧溜”的一声。在那个男人逃离的时候,她还感觉腰部有男人的手的余温存在。
马中楚没有跑到别的地方去,他去了对面的干爹家。
马中楚的干爹正准备铺床睡觉。他的干爹马晋龙在床板上新加了许多稻草,然后将老旧的垫被铺在上面,再加上一层薄薄的被单。那个被单已经很老了,每次马晋龙看见它就要想到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他的儿子和干儿子躺在他的脚下,躺在当时还很新的被单上。他满意地点点头,伸出松树枝一样的手在被单上按了按。新铺上的稻草果然有用,床软和了许多,虽然每按一下都会听到窸窸窣窣的稻草摩擦声,但是睡在这上面肯定也能安稳一些,梦也会香一些。这样他就可能不会因为马传香没有回来而失眠。
“干爹,干爹!”紧接着,门就被人擂得山响。
“中楚?”马晋龙愣了一下,急忙走到门后。就要拉开门闩的时候,他犹豫了,“这么晚了不在家里搂着你那漂亮的新娘,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干爹,干爹!我错了,我承认错了还不行吗?”门外是马中楚急促的呼吸声,显然刚才跑得特别急,“那个女的就是剥皮鬼!她没有尾巴!她是骗你们的,她没有尾巴呀!”
马晋龙一惊,但立即冷静下来,“哼,你这小子是不是太兴奋喝高了?”
马中楚一边擂着门一边说道:“是真的,干爹。她确实没有尾巴。我刚刚摸了,她确实没有尾巴!她把我们都骗了。她就是皮场庙的剥皮鬼,来找我们麻烦的。快开门,干爹。我向您认错还不行吗?”
听了这话,马晋龙急忙打开门来。马中楚急忙跨进屋里。马晋龙一把抓住他,将他拉了进来,然后急忙闩上门,回头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她有没有追过来?”说完,他又扑在大门上,从门缝里往外窥看,可惜外面实在太暗,只看见剪影一样的树随风摇摆。有几滴冰凉的雨滴钻进门缝,打在马晋龙的鼻尖上。
马晋龙缩回了脖子,摸了摸鼻尖,细声问干儿子道:“说给干爹听听,你是怎么发现的?你之前不是说她有尾巴吗?你怎么现在才发现?你出来的时候她知道吗?她知道你发现了她的底细吗?”他的问题像连珠炮一般。
第六章 危险宝地
此时的他如一个死人葬礼上即将烧掉的劣质纸人,手所摸到之处,皮肤如纸一般起了褶皱,然后裂开了一个又一个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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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叫我……摸的。她当然知……道了。”马中楚的气已经不喘了,但是说起话来还不利索,“之前她……确实……确实有啊,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哎,这也不能怪你,她不是个人,当然不会让你察觉到。我看见她的第一次就知道了,这个女鬼是个魅惑人的坏东西。”马晋龙狠狠瞪了干儿子一眼,“我当时就劝你,你还不听。”
马中楚垂了头。
“完了完了!”马晋龙狠狠地拍了一下巴掌。
“怎么了?”马中楚拧起眉毛看着他的干爹。
“她既然是蒙骗你的,那么你干哥就危险了。十之八九,你干哥就是中了那个女鬼的套了!她之前说的话都不能作数了,那么你干哥的事情就跟她摆脱不了干系了。完了完了!我怎么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她的鬼话呢!”马晋龙焦急地走来走去。马中楚的脑袋跟着他晃动。
“那……那酒鬼的儿子和弟弟是不是也跟这事有联系了?”马中楚喃喃道。
马晋龙伸出食指指着他晃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声简短的“唉——”
“怎么办?”马中楚看着干爹,手足无措。
“还能怎么办?画眉来的马师傅已经回去了,我们没有别人可以找了,只能去找酒鬼了。”马晋龙道,“就我们几个人肯定不行,得多找几个人。白天来找你哥的胖子还在这里吗?那个一只眼睛浑浊的大胖子?”
马中楚想了想,回答道:“这个不确定。”
马晋龙摇了摇头,道:“不想这么多了。快,我们去乡村医生家,去找酒鬼帮忙。如果我们俩待在这里,那个女鬼迟早要找上门来的。到那时候,我们两个肯定斗不过她。我们去人多的地方,也许她就不敢追来。快,我们快过去。”
马中楚站住不动。
“你怎么不走?”马晋龙拉开了门闩,转头疑惑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干儿子。
“我想……我想……她应该不会跑来害我们的。”
“为什么?”
“她要害我……早就害死我了……你……你也一样。”
“你是不是脑子吓坏了?”马晋龙用力地推了干儿子一下,“她之前没有害你,甚至有几分维护你,是因为你还能被她利用。她利用你来害酒鬼的弟弟和儿子,害你的干哥。现在你知道了她的底细,她还会对你好吗?”
马中楚不说话。
马晋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屋里拉了出来,然后急急赶往医生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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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这个女人漂亮不?”马传香问道。傻子点点头,傻傻地笑。
“你想不想要?”马传香问道。傻子点点头,依旧傻傻地笑。
马传香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朝傻子道:“那就来吧。”
傻子踌躇不前。
“怎么了?”马传香斜着嘴笑了笑。
“我怕她捡石子扔我。”
“哈哈哈,说你智商低还真是智商低,那为什么每次我去你家跟你嫂子说几句话,你就不高兴呢?”马传香低声自言自语道,然后大声对傻子说,“没事的,你别看她长得比你以前看到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漂亮,但是她不会拿石子扔你的,你放心吧。来,过来,不要害怕。”马传香朝傻子招手。狭小而冗长的四壁发出回声,有一种诡异的招魂一般的效果。
傻子就如灵魂出窍一般,一步一步地走向马传香。
“好了,别紧张,你就像对待自己的婆娘一样对待她,她不会反抗的。对了,你还没有过婆娘呢,那就像别的男人对待他们的婆娘一样对待她。”马传香对那个流出三尺涎水的傻子说道,然后有点儿怜惜地看了看身边横陈的玉体。
“她……她为什么不拿石子扔我?她……不会是死了吧?”傻子抹掉口角流出的涎水,眼神飘浮不定。
“死……了?”马传香显然没有想到傻子会这么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傻子望着他的眼睛,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
“哎,不会的!死了我怎么会跟她那个……那个呢,是吧?”马传香摸了摸旁边那个尤物的身体,又抬起了一只白皙如玉的胳膊,道,“你摸一摸,身上还热着呢,你看一看,身体软溜溜的,你按一按,皮肤的弹性自如。你……你买过猪肉吗?如果你按下去,那肉要很久才恢复原状,那就是陈肉;如果按下去很快就弹起来,那就是新鲜的咧。”
傻子听话地按了按那个尤物的身体,嘿嘿一笑:“这个我倒是懂的,我哥教过我怎么买肉。”
马传香嘴角歪出一个笑,问道:“那你看看,这个女人新鲜不新鲜?”
傻子的涎水又流出来了,眯起眼睛小鸡啄米一般不断点头:“新鲜!新鲜!新鲜得很呢!”
马传香大手一挥道:“那就好了,还客气什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马传香的话如同触发了傻子身上的某处开关。傻子急忙低头去解腰间的裤带,然后扑在那个尤物之上,像开春第一次下田耕耘的牛一般哼哧哼哧起来……
马晋龙拉着干儿子飞快地赶到了医生的家前的地坪里。
“人皮!”马中楚大叫一声。
马晋龙立即被干儿子的叫声吓住,两脚并立,脑袋像旋转的风扇一般环顾四周:“在哪里?在哪里?”
马中楚抖抖颤颤地伸出手,指着前方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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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晋龙朝干儿子所指的方向看去,片刻之后,他抬起手给了干儿子一个耳光:“没用的东西,你差点儿把我吓死!那是什么人皮!那是从小格窗户里漏出来的灯光!”
马中楚仔细看了看,果然是投影在地上的灯光。医生家的房子格局比较老,还像十几年前的房子那样在大窗户上方建一个小格窗户。原来的房子这样做,是为了在楼顶存放稻谷的时候通风用,现在建这些小格窗户已经没有了实际的意义。
“我看你是被那个女鬼采阳补阴了,所以身体发虚,眼睛不好使。”马晋龙瞟了一眼脸色有些发白的干儿子,“我原来唱戏的时候,见过的漂亮女人可不比你少,但是我从来没有被……”
“哎呀……”一声凄厉的嚎叫将马晋龙的回忆打断。
那个声音恰好是从医生家里发出来的。
“难道那个女鬼已经追到这里来了?”马晋龙大惊失色。
马中楚急忙冲进医生的家里。不过,他没有见到臆想中的女鬼跟几个人打斗的场面,只见到一个肉团在地上打滚,肉团的周围是几个被抽去了魂魄一般的男人。酒鬼、医生,还有那个大胖子都在这里。
大胖子最先看到冲进来的马中楚。他大声问道:“咦?你怎么来了?”
马中楚反问:“那是个什么东西?”他指着地上滚动的肉团。
医生看到了马中楚,一脸丧气地回答:“这是酒鬼的儿子。我的止痛药都起不了任何效果了。”
酒鬼蹲在一边,完全没有注意到马中楚的到来,甚至连他们的对话都没有听见。他的脸上没了先前的惊慌,也没了先前的激动,更没了先前的痛苦。他的脸此刻如一面波澜不惊的湖水,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肉团,平静得比眼前的肉体还令人毛骨悚然。
也许是听见了屋内人的对话,马晋龙随后跟了进来。他也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惊问道:“酒鬼的儿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赤脚医生道:“他身上的皮肤像是老墙上的石灰粉一样,一块一块地剥落,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现在比酒鬼他弟弟的情况还严重。也许是小孩子的抵抗力弱……”
马晋龙一眼就瞟到了医生身后的大胖子,显然对他的存在有些疑惑,但是此时并不是问他为什么在这里的时候。大胖子倒是非常自然地朝马晋龙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马晋龙也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病症太奇怪了……”医生皱起眉头,挠了挠胳膊。一条暗红的血迹顺着医生的手指留在了他的胳膊上。
医生浑然不觉。
据后来马中楚的回忆,当时在场的其他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酒鬼的儿子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虽然只有马中楚看到了医生胳膊上的血迹,不过他当时以为那是医生治疗酒鬼的儿子时沾到的血。所以马中楚也没有把这个细节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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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一个熟悉而略带嘶哑的声音:
大月亮——细月亮——
哥哥在堂屋做篾匠,
嫂子在厨房蒸糯米,
蒸得喷喷香——
……
马中楚如同被电击中一般,浑身如同沙粒在皮肤上打磨。在场的所有人都定住了,愣愣地听着从窗棂里漏进来的歌声。那是这个地方的小孩子都会唱的童谣,马中楚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起来:
不给我吃,
不给我尝,
气得我跑掉个娘……
这个童谣的大意如同歌词一样明朗。
“是干哥的声音!”马中楚神色慌张,脸上一会儿喜,一会儿惊。
几个人急忙从屋里跑出来。
外面没有马传香的身影,只有在山与山之间来来回回的回声。因为是寂静的夜晚,那回声显得非常清亮。
“他还活着——”马中楚惊喜地拉住干爹的手,“他没有死,他还活着!他跟酒号子的弟弟和儿子没有任何联系……我……我错怪……”
“咣——”一个耳光刮在了马中楚的脸上。
“你还没有看到你干哥的样子呢,你现在就确定他没有事?他没有事他干吗不回来?你自己都说了你的新娘是鬼,你现在还想着怎样维护她?”马晋龙扬了扬手,这一巴掌打得自己的手火辣辣地疼。
马中楚捂住脸,但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眨了眨眼睛,道:“那么……那么我们循着干哥声音的来源不就可以找到他了吗?”
“这声音来来回回的,怎么知道是从哪个方向发出来的啊?”医生在一旁皱眉。
酒号子则没有医生那么消极,脑袋像被人拨动的向日葵一样来回摇晃,似乎他能从这回声中辨出声源的方向。他的心情周围人也能理解,因为他还对马传香抱着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大胖子突然问道:“你们这个村里是不是有个洞穴?”
“洞穴?”几个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到大胖子的身上来。
大胖子点点头,道:“我跟马传香喝过几次酒,每次喝醉了,就说到一个洞穴。他说他给我的货都是从那个洞穴里弄来的。”
马晋龙浑身一颤,厉声问道:“货?什么货?”
大胖子自知失言,但是已来不及收回了:“那个……那个……”
马中楚见大胖子畏畏缩缩,猜到他有难言之隐,便说:“你不要为难,现在救人命要紧。你不用说什么货,但是请说说我干哥说的那个洞穴。”
大胖子咳嗽了两声,搓了搓手,说道:“他说他们这个村是个风水绝好的地方,如果能够从天空俯瞰这个地方,就会发现这个地方的地形十分像一个女人的身体。两座对称的山就是女人的玉峰。这双乳峰的后面是油菜田,前面有果园和红薯地。油菜田、果园、红薯地和这两座玉峰连结成一片,描绘出一尊仰卧的裸体女像。油菜田是脖子,果林是身躯,双腿被千亩稻田淹没。”大胖子干咽了一口,继续说:“有一次马传香喝醉的时候提到,在两腿中间,还有一个洞穴,恰好像女人的隐秘部位。”
听的人都睁大了眼。
大胖子连忙解释道:“你们住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既然是隐秘的部位,自然不会轻易让别人知道。马传香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胡说!一派胡言!”马晋龙涨红了脸,唾沫横飞地说道,“这话你也能相信吗?这是他喝多了猫尿乱说一气!”
大胖子摆摆手,继续说道:“还不止这些呢,马传香说他在那里养了一个婆娘。这个婆娘很漂亮,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包括他的父亲在内。他说他那个婆娘很听话,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个婆娘从来不反抗,比酒号子的婆娘还要好……”大胖子见酒鬼两眼一鼓,连忙后退几步,慌乱地说:“这话是马传香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哦。你不要生我的气。”
马晋龙跺脚道:“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他肯定是骗你的。他有没有婆娘还能瞒得过我?他肯定是喝多了猫尿说胡话。”
大胖子道:“我也不相信,但是他说得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每次他给我交货都非常及时,还算个守信用的人,我又不得不……”他为难地看了看马晋龙。
医生显得比较平静,见大胖子不再说话,便问道:“你这次来这里,是因为这次他没有按时交货吗?”
大胖子点点头。
医生对马晋龙道:“虽然这个人的话不一定可信,但是我们可以按照他说的地方去找找试一试。”其他几个人连忙点头。
马晋龙的眼神有些涣散。他冷静了下来,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们几人刚要走,马晋龙一下子坐在了门槛上。他拉住马中楚的裤脚,有气无力地叮嘱道:“中楚,我就不去了。你替我去吧。”
医生诧异道:“你怎么了?你怎么能不去呢?”
马晋龙佝偻着身子,如同一只被煮熟的龙虾。他缩了缩肩膀,缓缓道:“我突然感觉浑身无力,你们去吧,我不去了。”末了,他又瞟了马中楚一眼,但是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于是,马晋龙一个人留了下来。
医生的房间里不时地传来酒鬼的弟弟和儿子的哼叫声。马晋龙感觉有些冷,于是双臂交叉搂着肩膀往屋里走。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马晋龙抬起头来看了看门楣。在这个村子里,几乎每家每户都在大门口的门楣上悬挂一块圆镜子。那是驱邪的镜子,也是驱走已故亲人的魂魄的镜子。如果已故的亲人魂魄因为想家而回来,经过大门的时候就会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可怕的样子。这样,它就会记起自己已经死了,人鬼殊途,如果再回来只会吓到晚辈。
马晋龙抬头看那块镜子的时候,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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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吓了自己一跳。
惊吓过后,马晋龙又为自己的惊吓感到羞愧。他心想道:难道我就跟那些想念亲人的鬼一样吗?
刚刚跨进门,马晋龙再次吓了一跳,这次的惊吓可比刚才那次厉害多了。他看见堂屋里满地都是白色的蝴蝶!那些蝴蝶扑扇着翅膀,像是早有预谋一般等待着他的到来。就算他将脚踩进了蝴蝶的领地,蝴蝶也不像正常情况那样纷纷躲避,而是仍旧静谧地待在地面,仍旧轻轻扇动翅膀。
马晋龙朝前看去,只见酒鬼的弟弟和儿子如两条大雨前出土的蚯蚓一般,浑身漆黑,蠕动不已。而他们蠕动所到之处,白色的蝴蝶纷纷避开……
其实,马中楚等人的遭遇更加诡奇。
马中楚等人在果林与稻田的交接处找了许久,可是一无所获。医生有些心灰意懒了,本来他对大胖子的话也是将信将疑,便劝其他人趁早回去算了。马中楚还不死心,一边拨弄丛生的杂草,一边说道:“刚才我们听到了干哥的声音,他肯定就在附近。我们再找一会儿吧。他不会无缘无故不回家的,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
这时,甚至连那个大胖子都动摇了:“哎,看来马传香酒后说的话是不能当真的了。不过……他从哪里来的那么多古瓷器呢?”
酒鬼一愣,问道:“古瓷器?你是说,马传香跟你做生意就是古瓷器的生意?”
大胖子也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既然找不到所谓的洞口,现在就不妨跟你们说了,我其实是一个收古董玩意儿的商人,马传香定期给我送一些古代的玩意儿卖给我。我开始还以为他是盗墓得到的呢。后来喝酒的时候东扯西扯,他就告诉我说这里有个风水宝地,而裸体女像的那个地方有个洞口。所以我就估计,他是从这里发现了一个古代遗留下来的宝藏。开始我不敢跟你们明说,是怕犯了众怒。现在既然找不到马传香所说的洞口,看样子他是从别的渠道得到古物的……他还说在这个地方偷偷养了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婆娘。可是,你们看看,这个地方连个茅草屋都没有,哪里能养婆娘?足足可见,马传香是酒后说胡话了。早该相信他爹的话的。走吧,走吧。”说完,他挥了挥手,像是赶鸭子一般要将众人赶回家里去。
医生顺着大胖子的手势从稻田里跳起,蹲在了一棵桃树旁边。
酒鬼等人也正要以同样的方式离开。突然,医生“哎哟”叫唤了一声,然后身体缩在了一起。
“喂,你怎么了?”马中楚心惶惶地问道。在这荒山野岭,如果是一个人的话,肯定立即起了鸡皮疙瘩。下意识里,马中楚不但没有直接去查看医生出了什么事,而是转头去看背后。
在那一刻,他还以为是他的新娘追出来害人了。而在最后的时间里,他将为这一心理抱愧终生。
“可能是猫骨刺挂到我的皮肤了。真疼,肯定挂到肉里面去了。哎哟,咝……”赤脚医生露出痛苦的表情。
酒鬼等人正要过去扶他起来,但是他们被医生接下来的动作吓坏了。
“这是什么?”赤脚医生手里拎起一大块白布一样的东西,“怎么这么软?还滑溜滑溜的?真是恶心。”
酒鬼等人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胖子的双腿已经开始打颤了。
可能是由于天色很暗的原因,医生没有看清几个人的表情,他伸手继续往身上摸索,然后又拿起一块形状和大小都差不多的东西来,继续问道:“咦?你们看看,这里怎么还有?不会是苔藓吧?苔藓没有这么软,也没有这么白啊?来,你们帮忙看看咯,这到底是什么嘛?”
酒鬼干咽了一口,手臂如弹棉花的弦一般颤动,缓缓地平举起来,指着赤脚医生手里的东西,口齿不清地像以往喝醉了酒一般:“那……那……那不是……不是你……你的……皮……皮肤……吗?”
按照酒鬼后来的说法,当时的医生如一面老旧斑驳的石粉墙,而他的皮肤就如旗鼓的墙面,酒鬼看见医生从那斑驳的“墙面”上将“石灰块”一块一块地剥落下来!医生自己浑然不觉,但是酒鬼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医生的身体上留下一片又一片的暗红,如同石灰掉落处露出的砖块。
其实之前马中楚看到过医生胳膊上的血迹,不过当时他认为那是医生治疗酒鬼的儿子时沾到的血,并没有想到接下来会发生这样的情形。
“我……我的皮肤?”医生听了酒鬼的话,顿时吓得浑身一颤,手中那个块状的东西翩然落下,一如飞舞的蝴蝶:“不会的!不会的!这不是我的皮肤!如果是,我怎么会没有感觉呢?我怎么感觉不到疼痛呢?不会的!绝对不是的!”医生陡然激动了起来,他双手在身上乱摸乱抓。
此时的他如一个死人葬礼上即将烧掉的劣质纸人,手摸到之处,皮肤如纸一般起了褶皱,然后裂开了一个又一个口子。
“闹鬼啦!”大胖子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酒鬼和马中楚听了大胖子的话,也急忙跟着逃跑。在他们看来,面前纸人一般的人显然已不再是他们认识的医生,那是一个鬼附身的人或者是鬼演变的幻象。
“别丢下我!”医生哀号一声,趔趔趄趄地爬了起来,此时的他跟酒鬼的弟弟没有多大区别了。可是他刚刚爬起来,又被地上的一棵断枝绊倒。
可是酒鬼他们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只恨爹娘没给自己多生了一条腿来,也不管方向,见路就跑。
128
可是他们才跑了百十来步,酒鬼突然站住了。
大胖子以为酒鬼舍不得丢下医生,狠狠地拽了他一把,喝道:“你还发什么呆?他既然能把自己的皮肤撕下来,证明他不是那个我们认识的医生了,说不定就是剥皮鬼变化而成的呢。”
马中楚暗自嘀咕道:“莫非是我的新娘子追出来,要故意恐吓我们?”
酒鬼还是愣愣地站着不动。由于他们都是在狭窄的田埂上奔跑,大胖子和马中楚绕不过去。大胖子气愤道:“你这家伙是吓傻了还是真傻啊?我说了那个东西不会是医生,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呢?”
马中楚警觉地吸了吸鼻子,轻轻碰了大胖子一下,问道:“咦?你闻闻,怎么突然有一股怪怪的气味?”他刚好碰在大胖子手上的金戒指上,凉飕飕的。
大胖子侧了侧头,皱着眉头吸了吸鼻子,点头道:“是呀,怎么有一股怪怪的味道呢?”他又碰了碰前面的酒鬼,问道:“你也闻到了这股奇怪的味道吧?难怪你要停下来。”说完,他也不等酒鬼有什么反应就左顾右盼,想在这昏暗的天色中分辨出点儿什么异常来。
“有点儿像尿的味道?”马中楚自言自语道。马中楚在小的时候听干爹讲过,似乎有一种鬼是会散发出类似于尿的味道的。想到这里,他心里微微一紧。他的第一个念头自然是想到了家里的新娘。他努力搜索着以前的回忆,但是他的回忆里除了腐朽的房子和陈旧的被单散发的烂味,还有满屋子由屋檐水蒸发发出的古怪水气味之外,好像从来没有闻到过别的气味。而这些气味随着他的回忆立即在鼻子前面飘过。
不对,虽然以前没有闻到过类似的气味,但是不排除现在的气味就不是那个女人散发出来的,马中楚心想道。就像那条尾巴,她想藏匿的时候就发现不了,她想给他看见的时候就贸然出现。那么,气味也是她可以随意隐藏与散发的。
“哎哟!”大胖子惊叫一声。马中楚被他的叫声唤回到现实的世界。
“怎么了?”马中楚急忙问道,“酒号子怎么还不走?”
大胖子啐了一口,道:“妈的,酒号子尿裤子了!”大胖子一边说,一边抬起了左脚,单立起来跳跃不止。马中楚俯下身子去看,发现大胖子的鞋面上湿了一块。他再向酒鬼看去,发现酒鬼的裤裆里正往下淌着水。原来大胖子的脚靠酒鬼太近,被酒鬼从裤裆里流出的水溅湿了脚面。他还看见,酒鬼的两条腿在筛糠似的抖动。
“你没踩着电线吧?”大胖子显然也发现酒鬼的腿抖得很厉害。大胖子摸了摸头。
“他……他……他怎么跑到我们……我们前面……前面来了……”酒鬼几乎是哽咽着说道。
“谁?谁跑到我们前面来了?”大胖子摸头的手停住了,问酒鬼道。马中楚已经预感到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虽然酒鬼还没有回答大胖子的话,但是他已经猜出了酒鬼要说的“他”是谁。
“还能是……是谁……”酒鬼的腿一直在抖。
大胖子也不是笨人,他的舌头立刻有些打结了:“你……你不要……不要告诉我是……是医……”马中楚的头皮跟着一阵发麻。
“就是他!”酒鬼大叫一声,忽然反过身来,双手使劲儿地推搡大胖子,“快逃啊!”
大胖子和马中楚的腿立即如弹簧一般张开来,急忙朝相反的方向逃跑。马中楚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是呆住的酒鬼挡住了大胖子和他的视线,让他们没有发现正前方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那皮肤像斑驳的老墙一样的人,可不就是刚才的医生吗?马中楚脚下一软,摔了个猪啃泥。可是他马上爬了起来,继续朝前狂奔。
酒鬼几乎是手脚并用,弓着身子跟着他们奔跑。在昏暗的夜色的衬托下,酒鬼就如一只成了精的兔子,在这荒野里狂奔。
又跑了百十来步,这回是马中楚突然停住了。
大胖子在后面推搡着马中楚,又催促马中楚快跑了。
可是马中楚如一尊石雕般一动不动。三个人的喘气声掩盖了所有细微的声音。
“真是中了邪了!”马中楚的胆子比酒鬼要大一些,说话还算利索,但是他深深地体会到了刚才的酒鬼吓得发怔的感觉。因为,此时他的正前方也躺着同样的东西!此时,他只能将它称为“东西”,因为他实在不能想象那是一个人。但是如果它不是一个人,那刚才跟他们一起的医生到哪里去了呢?但是如果它是一个人,那它怎么可能短时间里堵住他们逃跑之路的两头呢?何况它还是躺着的。
难道它能像蛇一样来回跑动?
就算是蛇,也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啊!
“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又不跑了?你想等那个怪物追上来吗?”大胖子气喘吁吁地催促道。他的声调一会儿很高,一会儿很低,真让人担心他一口气没喘上来被自己给噎死了。
马中楚侧身,一只手抓住大胖子的肩膀,道:“不用跑了,它已经堵在我们前面了。”
“什……什么?”大胖子和酒鬼异口同声。
“完了,看来我们是走不了了。”马中楚咬着嘴唇说道,脚步慢慢地往后退,“它把我们堵在这里了。”马中楚感觉全身前所未有的寒冷,仿佛掉进了一个无比深邃的冰窟里。他的胸口感觉到强大的压力,要非常用力才能保持呼吸。
“这剥皮鬼果然是来害我的。我开始还不相信干爹的话……”马中楚蠕动嘴唇道。
“不会的,不会的。我不相信有鬼。”大胖子摇头道,“就算有,它也不可能这么快……”
大胖子再次返身奔跑,他要做最后一次努力。
129
然而事实摆在他们的面前,那个皮肤剥落的家伙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不能再这样跑来跑去了。”酒鬼难得大胆地发表意见,“与其困死在这里,还不如冲一次。搞不好这只是剥皮鬼的障眼法呢。冲过去就好了。”
马中楚正要拉住莽撞的酒鬼,但是为时已晚,酒鬼已经冲了出去。酒鬼几乎是号哭着踏在那个皮肤剥落的家伙的背上的,看样子他确实到了崩溃的边缘。而大胖子两眼发愣,似乎连眼前的酒鬼也不再是认识的酒鬼,一如刚才的医生突然不再是他们认识的医生一般。马中楚则摆好了步子,随时准备跟着酒鬼冲过去。
“哎哟……”
发出叫声的居然不是酒鬼。
马中楚以为自己因为恐惧而听错了,伸出小指来戳了戳耳朵。大胖子也是一愣。
酒鬼没有冲过去,他像踏在雨后的苔藓上一样,脚底滑溜得保持不住平衡,哧溜一下子跌倒了。
“这不是医生!这不是医生!”刚刚爬起来的酒鬼大呼小叫,“这是你干哥,这是马传香!不是医生!”酒鬼的眼睛瞪得像灯笼那么大,他的脸几乎贴在那个皮肤剥落的家伙身上。
“干哥?”马中楚更加惊讶了,但是接下来脸上就浮现出一丝笑容。
“马传香?”大胖子顿时全身松弛,他颠着小步子跑到酒鬼旁边,俯下身去查看,“莫非他也变成你弟弟和儿子那样了?不可能呀,怎么会呢?”可是不等靠近那个怪东西,大胖子就连连后退,肥厚的巴掌在鼻子前面不停地挥舞:“这气味真难闻!简直靠近不得!”他捏着鼻子走到马中楚跟前,指了指地上一摊烂泥一般的“人”,说道:“你快过去看看,那到底是不是你干哥。”
马中楚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酒鬼旁边。
“哎哟,谁踩到我的背了,疼死我啦!”那个烂泥一般的东西蠕动了一下,“完了,完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干哥!”马中楚惊喜不已,“真的是干哥!还愣着干吗?这就是我干哥,快,快把他扶到家里去!”
大胖子摆摆手,虚弱道:“我们几个刚才没吓死,又差点儿跑得累死,哪里还有力气把你干哥抬到屋里去?”然后,他双手叉腰,一副舍己为人的样子道:“这样吧,我去村里叫人来帮忙。你们在这里等着吧。”说完,他也不问马中楚和酒鬼的意见,就如喝醉酒的人一样步伐不稳地跨过了马传香,顺着田埂走了。
似乎是要经过别人提醒才知道自己已经非常累了。大胖子刚走,酒鬼和马中楚就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沉默……
漆黑的夜笼罩着整个世界。马中楚和酒鬼都呆呆地坐着,谁也不说话。
也不知这样等待了多久,也许是十来分钟,也许是两三个小时,马中楚和酒鬼的耳边终于传来了人声,眼前有手电筒的光在晃动,隐隐听得有好些人的脚步声,还有人在不停地问:“是这边吗?是这条路吗?”
来的人不但帮他们抬走了马传香,还在百十步远的地方找到了同样皮肤剥落的医生。经人提醒,他们是用塑料布包住了医生和马传香才抬走的。来的人中不只有村里的熟人,还有从县城来的医疗人员。酒鬼他们几个出来寻找马传香的时候,马晋龙给县里挂了一个求救的电话。在满地的蝴蝶变成一块块的皮肤的时候,马晋龙终于放弃了固执的看法。
不久,几个装着制服的警察也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村。
经过急救,赤脚医生、马传香,还有酒鬼的弟弟和儿子都渐渐好转,意识恢复到了清醒的状态。
警察问讯几个人以后,一切已经明朗。
原来果林与稻田交界处真有一个地洞,但是地理位置形成的裸体女像毕竟没有人们想象得那么精致,那个地洞并没有在“两腿”的正中间,而是稍微偏北一点点。这正是他们几个人找了许久都找不到那个洞的原因所在,这也正是他们在百十步远处发现马传香的原因。那时,马传香刚从地洞里爬出来。他在那个地洞里昏迷了许久,马中楚从新娘的房子里跑到干爹这边来时,他才从昏迷中醒过来。醒过来的他想爬出洞口,一边爬一边发了狂似的唱着童谣。可是刚爬出洞口不远,他又晕厥过去了。
虽然马传香说那里有个地洞没有错,可是大胖子还是受了他的骗,因为那个地洞里根本没有他的婆娘。或者说,那个地洞里确实有个婆娘,但不是他马传香的,而是四百多年前一个大官员的妻妾。只是她的容颜一如活着的时候那样美丽妖艳,勾人魂魄。
如果马中楚在县城来的人抬出那个四百多年前的美女之前看到她的话,他肯定会以为那是自己的新娘子。也正是这个原因,才使马传香第一次见到骆丽丽的时候大惊失色。一时之间,他以为是那个尸体复活并且找到他家里来了。
为了讨好酒鬼的弟弟,马传香带着酒鬼的弟弟进入过地洞,所以,酒鬼的弟弟看到骆丽丽的时候反应跟马传香一样。而那晚马传香和马中楚看见骆丽丽的房间上演的“剥皮”一幕,正是酒鬼的弟弟造成的。酒鬼的弟弟为了确定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那个地洞里的女尸,他偷偷潜入了骆丽丽的房间。在马中楚兄弟俩闯入房间的时候,酒鬼的弟弟躲进了衣柜,他并没有试图逃走。这恰好加深了马中楚兄弟俩的怀疑。
而酒鬼的弟弟和儿子从身上剥落皮肤,则是由作孽的马传香和酒鬼的弟弟污辱女尸之后带出尸毒引起的。县城来的医疗人员说,这种尸毒有一定的潜伏期,而现在刚好是比较容易暴发的时期,如果他们再晚来一些,估计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被传染,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马中楚趔趔趄趄地赶回家里,发现他的新娘子像一块腊肉般悬挂在了房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