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周身像是要被冻住一般的冷。
沈宛睁开眼,费力地撑起自己的身子,这才发现,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
她吓了一跳,立刻从水里连滚带爬地爬上了岸。
抬眼一看,日光惨白,感觉不到一点温度,湿透的身子被冷风一吹,那酸爽,沈宛直接抖了三抖。
方才脑子里混乱的记忆慢慢连成了一线,沈宛皱着眉,接受了眼前的局面。
这具身体已经换了魂。
不久之前,她还是一家装修公司的会计,跟着去客户家里的时候,脚下一滑摔下了楼;而不久之后的此刻……沈宛拧了一把湿淋淋的衣服,沉默了。
她本来以为出那种意外的自己已经够惨了,谁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更惨。
幼年丧父,又被退了婚,将自己辛苦拉扯长大的母亲受不了这个刺激,一气之下病倒了,前几日刚刚过世。
而今日事情的源头,便是她那前未婚夫的亲娘李氏,在河边遇上浆洗衣服的自己,扬言已经去二叔家中提亲,要自己不要坏了两家的好事。
言语之难听,她此刻回忆起来,简直想要再跳进河里洗洗耳朵。
可原主因此跳了河,也委实太没出息了些。
沈宛感叹了一番,实在受不了这冷,顾不上盆里的衣服,双手环抱着自己一路跑回了家。
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总算是真正地活过来了。
沈宛四处环顾了一圈这个“家”,摇了摇头。
作为装修公司的员工,这是她见过的第一户,堪称“家徒四壁”的房子。两间破败的瓦房,房内家具奇缺,只有一套破败的桌椅;而另一间,大约是用作厨房,堆满了柴火。大约是年久失修的缘故,屋顶还漏着风。
他们母女这些年,着实过得辛苦。只可惜,母亲也过世了。
沈宛在原地呆立了片刻,忽然有些迷茫。
一件好事,一件坏事。
好在自己虽然坠了楼,虽然是醒在了另一个年代,到底也是捡回一条命。
坏在……这种条件也太差了些,一个孤苦无依又被退了婚的农女,似乎怎么也看不到出路。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好事。
可她自小乐观,既然活下来了,就没有消极对待的道理。
肚子已经叫了几声,沈宛研究了一下土灶,预备先开火喂饱自己。
正忙活着,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阿宛”。
这声音耳熟,是隔壁二叔家的堂姐,沈雅儿。
沈宛直起身子,正见到沈雅儿跨进门,手里还提了一个食盒。
沈雅儿长相温婉,与她家不同,二叔这些年靠着当猎虎,也积攒下来些身家。虽然二叔和二叔母与她母女不怎么对付,这个堂姐却是对自己极好的。
沈雅儿上前拉住她的手,道:“方才我听赵婶说你全身湿透地回来了,怎么回事?哎呀,头发怎么还是湿的,大冷天的,可别受了风寒。”
沈宛眼睛有点酸,印象中,这个堂姐似乎一直就是这么护着她,不顾父母的反对,时常带些好吃的来给她。
想到这里,她的肚子十分应景地叫了两声。
沈雅儿笑了一下,打开食盒,拿出里面还冒着热气的饭菜,道:“饿了吧,这已经过了饭点了,阿姐偷偷拿了点多的菜出来,你趁热赶紧吃吧。”
记忆告诉她,对于一个农门贫女而言,这“剩菜”也绝对算得上好意。况且此刻饿得狠了,沈宛顾不上其他,狼吞虎咽吃了几口,很快就吃饱了。
沈雅儿在一边笑着道:“慢点,瞧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道:“阿宛,阿姐有事同你说。”
沈宛吃饱喝足,喝了口茶水,道:“阿姐是要说孙家上门提亲的事么?”
沈雅儿一愣,道:“你知道了?难不成今日你落水……”
“不不,我落水那是不小心,阿姐千万不要多想。”
沈宛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实在不想扛下原主干的蠢事。
她这般坦荡,沈雅儿反倒有些无所适从。她站起身子,搓了搓手,道:“这门亲事……是爹娘的意思,阿宛,你怪不怪阿姐?”
察觉到她满是歉意的眼神,沈宛一愣。
从她以往的思维方式而言,自己的堂姐,转头就跟与自己退了婚的前未婚夫定亲,还跑来跟自己道歉,显然是非常绿茶的。可事情放到现在,她思索了一遍记忆中的印象,自己这个堂姐,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封建社会女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违抗不得。
按照她自小对自己的爱护,这歉意,大概率也是真心的。
沈宛叹了口气,道:“阿姐,我不怪你。只是孙家虽然是富户,你嫁过去却未必是好事。十几年前便定下的婚约,如今他们能因两家贫富差距加大而退婚,阿姐就不怕,来日他……”
也不知是不是对于自己没有责怪她感到由衷的开心,沈雅儿唇角漾起一抹笑意,道:“不会的。阿娘说了,如今这亲事,是孙兴亚自己中意的。”
孙兴亚,便是沈宛的“前未婚夫”。
话说到这里,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看沈雅儿这模样,除了父母之言,分明她自己也是极满意这桩婚事的。
她将原本想要告知的沈雅儿未来婆婆的恶状咽了下去,真心笑道:“阿姐自己满意便是好的。”
沈雅儿一直帮她把头发擦得干了差不多才走。
才送走她,就见外面传来了不小的动静。赵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道:“阿宛,京城来人找你,马上到你家了!”
京城?
要知道,这么个小村子,便是镇上有人找都是稀奇,更何况京城。
沈宛没有疑惑太久,来人已经骑着马到了她面前,身后跟了一众看热闹的乡亲。
那是个穿着黑衣的男子,长相周正,在身边村长的确认声中下了马,客客气气地做了个揖,道:“是沈家小姐,沈宛吗?”
沈家小姐?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称呼一个村姑。众人都沸腾了,沈宛犹豫着点了点头,道:“你是?”
那人姿态更为恭敬,道:“小人奉顺远侯爷沈伯远之名,来接小姐和夫人回家。马车两日后便到,小人先到一步。”
人群沉默了片刻,随即嗡地一声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