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人就是隔壁县的县令。
“这……”陆羡之也苦了张脸,“刘大人,您就不能心疼心疼晚辈?如今晚辈人生地不熟……”
刘县丞:……
这新科状元不按理出牌啊,冷不丁的跟他一起打苦情牌,那双大眼儿一眨巴……有点儿受不住……怎么办?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办,就听天上轰隆一声巨响,黑沉沉压了一上午的云层终于承受不住了,炸响之后便撕破天似的漏水。
陆羡之薅起刘县丞,连拖带拽几个箭步冲进大厅,放开被嘞的差点儿厥过去的刘县丞,一边儿拍手一边大笑道:“下雨天留客天,刘大人,这是老天可怜我呢,不肯让您走啊。”
刘县丞捂着自己的脖子,看着外面瓢泼似的雨幕,重重的叹了口气。
其实说要交接,也没有什么好交接的。
自从上任县令搜刮干净油水之后被抓,刘县丞被借调过来将近五个月了。
五个月,原本白胖的刘县丞美滋滋的来,如今瘦了一大圈的刘县丞苦兮兮的想要跑。
他美滋滋是因为自己总算能有做一县老大的机会了,说不定在新任老大上任之前还能做出点儿实事儿干出点儿业绩,就算不能升官儿好歹也能留下一笔浓墨。毕竟自己当家做主,总比在别人咯吱窝下面窝着强。
但是来了之后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儿。
这个县穷,是真的穷!穷的所有人脸上一点儿生机都没有的那么穷。
朝廷拨的安抚款一直没下来,前县令搜刮的那十万两白银愣是一点儿下落都没有。他来的时候正赶上春耕,种子还是跟自己老东家借的。因为生怕有人饿的把种子吃了,刘县丞还装着胆子调了兵,盯着百姓把种子落了地才放心。
但是他放心放的太早了。
田里的苗儿该灌浆了,天气骤然干旱起来。整整三个月一滴雨都没有下,不少地方的河水都开始干涸了。
刘县丞跪着求雨都没有求来,只能又跟老东家借粮食借种子,这次的种子则是耐旱的红薯。红薯耐旱,哪怕是只有一点儿收获,也不至于让人冬天饿肚子。可红薯落了地刚开始发芽儿,他一出门就看见天边儿乌云滚滚,肚子里的那颗心差点儿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若是小雨也就罢了,要是大雨……那点儿红薯种怕是直接就给泡烂了。
这是要百姓的命啊!
其实渡安县之前并不会这么穷,这里虽然靠着北方,粮食最多一年两熟,但是土地肥沃,一亩地能出别人一亩半!就算有个旱涝之年,收上来的那些公粮也能保证百姓饿不着。
可是如今放公粮的粮仓里,进去只耗子都能饿死!
刘县丞这才知道,这份差事并没有这么好当的。他忍不住开始细细思索渡安县之前的那几任县太爷是怎么在渡安县混日子的。这一想,就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不对劲儿?”和刘县丞来到后堂,捧着热茶水慢慢润喉的陆羡之摸了摸下巴,“怎么个不对劲儿法?”
刘县丞靠近了陆羡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怀疑,这个县……县令之位,被人诅咒了!”
“啊切!”小书童陆砚猛地打了个喷嚏,后堂大门刷的拉开,长马尾的赶车姑娘拍打着一身雨水进了屋。
“黑灯瞎火的,你们聊什么呢?”马尾辫甩出了个不爽的弧度,小姑娘明显对这一群老爷们坐在黑漆漆屋子里聊天没有好的感官。
“说的是说的是,”刘县丞看了眼师爷,麻杆师爷晃晃悠悠站起来,挑着一身宽松的长袍飘了出去,没一会儿就举着一站小破油灯飘进来,恭敬的放在陆羡之和刘县丞之间的桌子上。
忽明忽暗的灯光让整个屋子更是显出了一股子诡异的气氛,光影在每个人脸上糊上了一层妖异的面具,连笑容都扭曲了起来。
小姑娘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得,她打了个哆嗦,攥紧了自己的剑走到陆羡之身边的椅子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聊什么呢?”
“这位是?”刘县丞见这小姑娘没大没小的,一开始以为就是个赶马的,如今一看可不是这么个意思。他的目光在陆羡之和小姑娘身上来回穿梭,企图看出个什么大秘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李姑娘,李姑娘,这位是一直帮我看摊子的刘县丞刘大人。”陆羡之在恍惚的灯光下介绍着彼此,甚至还露出了微笑。只是被灯光扭曲的那个笑容惨不忍睹,更加像一个鬼脸儿。
刘县丞抖了抖,笑道:“原来是李姑娘。”
李苗苗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特别江湖气息的拱了拱手,“刘大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后堂的气氛有些凝重,还有些尴尬。
陆砚撩起衣摆擦了擦鼻子,一双溜圆儿的大眼看着刘县丞,问道:“然后呢?”
刘县丞一愣,他有点儿蒙,“什么?”
“就是诅咒什么的,”小孩子对这些事儿特别感兴趣,就算是害怕也想听个完整的,哪怕听完之后半夜连茅房都不敢去。
刘县丞回过神儿来,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完全不像个县丞,反而像个说书的先生,于是有些尴尬有些憋屈的看向陆羡之。谁知道这位年轻漂亮好像一幅画儿似的陆大人也在盯着他看,眼神里满是催促。
到底是年轻……
刘县丞在肚子里叹了口气,继续道:“陆大人您初来乍到可能是不清楚,但是我这段时间查了查渡安县的县志。就上面那任,周大人……不不,就是姓周的那位再往上,整整五个县令都没有坐满任期。有两任都快到任期了,一个病死了,一个吃东西把自己噎死了。再往后什么去体察民情惊了马死的、什么去了风月之地被人举报了免职的、还有一个更是死的……离奇,竟然是在自己小妾身子上死的。哎哟,我这话不该这么说,还当着李姑娘呢,李姑娘莫要怪罪。”
李苗苗啧了一声,秀美一拧道:“那小妾杀人?抓起来没有?”
一屋子成年的老爷们不由自主的干咳起来。
李苗苗莫名其妙。
刘县丞赶紧转移了话题,又道:“然后就是姓周的那位了,这里本就不怎么富裕,你说他怎么就搜刮了这么多银两?那些银子又不翼而飞了……不说他们,就说这段时间要来继任的那些人,不是也都……”
陆羡之连忙打断他的话,“我这不是平平安安到了吗?”
刘县丞露出古怪的神色,一双不大的眯缝眼儿欲言又止的看着陆羡之。心说你没听我说之前那五个吗?人家也是平安到了,然后呢?都栽在任上了。你平安到了有什么用?你得平安活下去啊。
陆羡之也想起刘县丞刚才说的话,于是又咳了声道:“算命的说了,我命好,大富大贵……不敢当,但是平平安安一路顺遂还是可以的。”
刘县丞抽了抽嘴角,一脸你觉得好就好的样子敷衍的笑了笑。
“既然这里这么危险,为什么刘大人敢来?”李苗苗不愧是女侠作风,一针见血的问出了其他人想问的问题。
刘县丞被噎的一愣,他心说早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来啊。但是虽然这么想,可是话却不能这么说。
刘县丞悲痛道:“若不是为了这里的黎民百姓,我也不愿意来啊。如今来了便担惊受怕,这日子不好过……陆大人您看看我,再看看宋师爷,我俩都瘦成什么样了?”
宋师爷腼腆的笑了笑,笑容里透着一股子苦情的味道。
远处的雷声炸响了一串,好像是催命的鼓声。
陆羡之抬头向四周看了看,两百年前太祖打退蛮夷,就在屯兵的地方建了这么个渡安县,渡安渡安,带着希望这里一切平安顺遂的名字。渡安县也确实不负众望,平安的度过了这上百年,哪怕战争炮火都没有攻破渡安县的城墙。
而如今……
偌大的县衙透着一股沉沉死气,就连外面那些城里的百姓也一脸暮色哀哀,这却不是战争造成的。
刘县丞说的话他并没有全信,但是见此人憔悴成这样,估计这段时间确实不太好过。
陆砚反射弧比较长,他还在等着听后续呢,“刘大人,然后呢?”
刘县丞:……
“什么然后?”
陆砚着急道:“就是诅咒了之后呢?难道就没有请和尚道士们来看看?”
刘县丞:……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他摇着头叹气道:“这位小公子,这里可是县衙。找那些和尚道士来县衙看什么?抓鬼吗?”
陆砚不是甚解的问道:“没有鬼?那为什么是诅咒了?”在他小小的脑袋里,有诅咒就等于有鬼。而且既然如同刘县丞所说,这里死的死伤的伤,怎么可能没有鬼呢?
小孩子听完刘县丞讲的“故事”,总是觉得不够刺激。
陆羡之也跟着凑热闹,笑道:“就是啊,就算县衙不闹鬼,可是之前那些人住的地方呢?我是听说他们并没有全部都住在县衙里……是不是住的地方闹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