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
程咬金将宴请赵子云的经过细述一番后,便肃身而立。
李世民正在擦拭一柄宝刀,神情很是专注。
“知节,你觉得,朕该给赵子云授个什么官职?“
程咬金想都没想就回道:“臣当然想让他当个领兵将军……”
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
“陛下,这个问题还是问长孙大人吧。臣只是个武夫。”
长孙无忌就站在李世民身侧。
“卢国公,陛下问你这个问题,就是因为卢国公是个武夫。”
程咬金听了两眼圆睁瞪视长孙无忌。
他自承武夫,并非是因为自谦,而是不想太过涉入此事。
程家虽然比不上五姓七望,但在齐鲁之地也算是一方世族。
认真计较的话,连房玄龄的家世都比不上程家。
“咬金兄莫恼。”
长孙无忌笑着继续说道,“卢国公戎马半生,我只是个谋士,不擅用刀。”
用刀?
程咬金心里嘀咕一声,又看看正在擦拭刀柄的李世民,不禁恍然大悟。
“无忌,你送的这柄刀是个宝物,可惜刀柄没制好,拿着不顺手。”
说着,李世民将刀搁回玉案上。
长孙无忌微一躬身,笑道:“是臣疏忽了,臣这就让人重新打磨。”
李世民却摇摇头:“这刀既然是朕的,还是得朕亲自打磨。”
长孙无忌点头:“陛下圣明。”
程咬金冷汗悄然而下。
陛下话里话外玄机暗藏。
这是在警告自己和长孙无忌,不要去打赵子云的主意!
“鸿胪寺缺个少卿,就让赵子云先去任职吧。”
李世民放下了刀,又提起了笔。
“他说想当个太平侯,朕就遂了他的意,那地方不用动刀兵。”
……
赵子云来到鸿胪寺时,突厥突利可汗的使臣正在大闹鸿胪寺。
嘴里呜噜哇啦地嚷嚷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赵少卿不必理会那些蛮夷。”
鸿胪寺卿崔正阳很是热情,直接丢下突厥使臣,拉着赵子云进入衙署。
“陛下亲自交待过,太平侯不喜欢杂事。”
“老夫也不敢让太平侯承办那些麻烦事。”
“这些天,阿史那咄苾被软禁于清秋院,太平侯只要每日过去照看一下他的用度就行。”
赵子云听了,随口问道:“陛下不打算放他回去吗?”
程知节说突利可汗已经掌控突厥大权,此时若是放颉利可汗回去,没准就能看到一出突厥内乱的好戏。
却听崔正阳苦笑一声:“赵少卿有所不知。”
“如今最想看到阿史那咄苾死的人不是我大唐,而是突利可汗。”
说到这里,崔正阳又指了指衙署外面。
“那些突厥使臣中,没准就有突利可汗安排的刺客。”
“太平侯可以放心,陛下已经调了禁军护卫清秋院。”
“陛下交待过,不让太平侯动刀兵。”
赵子云心生疑惑。
李世民真想自己混吃等死的话,直接不给自己任何差事不就行了?
又何必搞这种虚应故事的玩意?
“多谢崔大人。”
疑惑归疑惑,人家崔正阳可是一直笑脸相待。
崔正阳连连摆手,笑脸更加和蔼可亲。
“听说太平侯尚未成亲?”
“崔某有个侄女,自小通习琴棋书画。”
“不知太平侯可愿与我崔家结为秦晋之好?”
赵子云不置可否,反问崔正阳:“崔大人觉得,我这太平侯能作多久?”
崔正阳闻言一愣,尴尬笑道:“太平侯哪里的话?你生擒突厥可汗,功劳甚大……”
他原本是想说天子并非过河拆桥,吝于赏赐之人,但身为臣子,又怎好随意揣度圣心?
于是只好打住,转而冲门外喊道:“卢大人,快带太平侯去清秋院熟悉一下。”
赵子云也很配合地没有追问,跟着一名中年锦袍男子向外走去。
姓崔,又是三品的九卿之一,这位崔大人不知出身于清河崔氏,还是博陵崔氏。
只是,若是和这种大世家搅在一起,以后还怎么混吃等死?
还有身旁这位卢大人,怕是也不简单。
正想着这些时,卢大人开口了:“赵大人,在下卢重明,忝为鸿胪寺丞。”
“家父命在下给大人备了一份厚礼,还望大人不要推辞。”
赵子云眉头一挑,停住脚步奇道:“你父亲?”
不想,卢重明忽然一个很郑重的长揖:“家父是范阳卢氏族长。”
“前番突厥犯境,突利可汗自幽州南下,若非赵大人,我范阳卢氏怕是也要遭劫。”
“因此,族中长者吩咐下来,要卢某一定好生感谢大人。”
赵子云暗道一声“果然”,嘴上客气道:“好说好说——博陵好像离着幽州也不远。”
“怎么刚才崔大人就没提这茬呢?”
“还是你们卢家懂事。”
卢重明听得满头冷汗。
没想到赵子云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崔大人……崔大人也为赵大人备了厚礼。”
“许是崔大人心怀国事,因此刚才没来得及说。”
卢重明一边说一边抹额上的汗珠。
甚至没察觉到赵子云在悄悄套他的话。
崔正阳确实是没来得及说。
赵子云一句话就把崔正阳带进沟里,崔正阳哪还敢再提其他事?
其实,早在接到赵子云任职鸿胪少卿的消息时,崔正阳就和卢重明等人商议过这事。
只不过,送厚礼并不是因为赵子云生擒阿史那咄苾的事。
“大人,清秋院就在前面。”
“在下没有进去的资格,就不陪着大人了。”
卢重明也有些受不了赵子云的脑回路,带路直接成了指路。
赵子云顺着卢重明的手望去。
是一座高墙深宫。
黑漆漆的大门紧闭,四下里游弋着手按刀柄的甲士。
赵子云正要上前。
“大人——”
卢重明压低声音唤道。
“此处虽是京畿重地,但总有些地方不太平。”
“还望大人保重。”
赵子云也不回头,只抬手摇了摇,算是回应。
守卫清秋院的甲士显然认得赵子云,直接推开厚厚的院门。
偌大的清秋院里,只孤伶伶建着三幢楼阁。
一名突厥人正跪在阿史那咄苾身前,任由镶着铁线的马鞭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