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寨的一间屋子里,小芋头正眼含泪光,满脸紧张的端着一个盛满血水的小木盆,一名妇人正小心翼翼的给许鸢的后背伤口敷着草药,草药敷完之后,便用一层白色纱布帮许鸢紧紧的将伤口缠住,疼的许鸢满头大汗,棉布枕头都已经被抓烂了好几个。
小芋头赶紧放下木盆,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颗有些脏的糖果,认真的剥开外边的糖衣,送到许鸢的嘴里,心疼的安慰道:
“许姐姐,吃了糖果就不疼了,真的,我不骗你,以前我每一次受伤,狗三哥都是拿糖给我吃,他说嘴里有了糖的甜味儿,身上就不疼了。”
许鸢脸色苍白的笑了笑,声音极其虚弱道:“嗯,姐姐现在吃了小芋头的糖果,就不疼了,所以不用担心了啊。”
小芋头用衣袖帮许鸢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鼓着嘴生气的问道:“许姐姐,是谁把你伤成这样啊,你不是那种很厉害的高手吗?难道外边还有人打得过你吗?”
许鸢艰难抬起手摸了摸小芋头黝黑的脸蛋,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语重心长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后你要是出去行走江湖,一定要万般谨慎,江湖上啊,好人多,坏人也不少。”
“今天啊,要不是枯叶及时赶到,我这条命,就交待在九层楼的人手中了。”
小芋头皱起两道还没完全长开的眉头,扬着小拳头愤怒道:“这个九层楼之前杀了我爹,后来又伤了大掌柜,现在又差点要了姐姐你的命,等我长大了,我一定把他们的九层楼全部都拆掉当柴烧!”
许鸢哭笑不得,见自己背上和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便和那妇人道了声谢,妇人说自己只是负责包扎,真正治好她的伤势的,是陈知故,许鸢虽然之前昏迷了,但心里也知道,微微的一笑,等妇人出去之后,便朝小芋头说道:
“小芋头,你现在帮我去外边把陈哥哥以及他带来的那个小孩叫起来,我有事和他们说。”
小芋头点点头,快速的跑了出去,没多久陈知故就带着一脸死灰的陈小年走了进来。
陈知故进来之后便低着头,丧气却又心疼的问道:“你醒了啊,伤口疼吗?”
许鸢眉尖一扬,没好气的反问道:“你说呢?下次我也这么砍你两刀,让你感受一下?”
陈知故沉默不言,满心愧疚,甚至不敢抬头去直视许鸢,每次看到许鸢那双明媚如春的眼眸,陈知故就觉得自己这辈子实在欠这个女人太多太多了。
许鸢无奈的摇了摇头,拿陈知故这个闷葫芦实在是没办法,晚上还好一些,至少多了一点担当与勇气,白天的陈知故,许鸢火气一上来,真想从哪里抽把刀来,一刀就把这家伙送去阎王老子那。
许鸢深呼吸了一口气,听着窗外仍旧还淅淅沥沥的小雨,心里的心事绞在一起,让许鸢有些胸闷,却仍旧耐着性子朝旁边的陈小年问道:
“小年,村里的人都死光了?就活下你一个人?”
陈小年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目睹全村人被杀,这么一个刚十岁出头的孩子,此时能站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哭不闹,许鸢已经很欣慰了,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将陈小年拉近一些,再次开口问道:
“小年,你想不想为村子里的乡亲们报仇。”
陈小年拳头紧握,猛然抬起头,明亮的眸子里仿若有火苗在跳动,咬牙切齿的回道:
“许姐姐,我想报仇,我恨不得现在就去九层楼把他们都杀了,全部杀光,一个都不留,可是,我现在没这本事,我得先活着,活下去,才有机会找他们报仇。”
许鸢心头猛颤,她没想到,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少年,居然心思如此之深,但更因为这般过分的冷静与成熟,让许鸢对陈小年更加的担心起来,她不想他这么小,身上就需要背负着一个复仇的种子,那样在苦痛荆棘中成长,一辈子该有多折磨。
许鸢忍着肩膀上伤口的剧痛,强行将少年握紧的拳头一个一个手指的掰开,轻声道:
“小年,给村里人报仇的事情交给姐姐和哥哥,你以后啊,就跟着我们,姐姐教你武功,哥哥教你读书认字,你暂时先忘了报仇的事情好不好。”
陈小年没有立刻回答,看着许鸢柔情似水的眼眸,半晌才点了下头,回了个“好”字,但随着声音出口,心里的情绪顿时就绷不住了,如同江流决堤一般,抱着许鸢放声大哭起来。
被碰到后背的伤口,许鸢不断的倒吸着凉气,神情极为痛苦,脸色一瞬间就疼的煞白,陈知故眉头一皱,伸出手刚想拉开陈小年的时候,许鸢瞪了他一眼,陈知故只好既心疼又无奈的站在一旁,不断地叹气。
陈小年哭过一阵之后,立马松开许鸢,泪痕未干的朝许鸢问道:“许姐姐,刚才是不是弄疼你了。”
“傻小子,姐姐不疼。”
许鸢微笑着摇头,摸了摸陈小年的头,然会说道:“小年,你出去和小芋头他们玩会,我和陈哥哥有事情需要商量一下。”
陈小年乖巧的点了下头,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离开,离开之前还特地关上了门,陈知故叹气道:
“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躲在猪圈的草堆里,草堆的上面是他父母的尸体,他父母拿命护住了他,父母之恩,一生难报啊。”
说到父母,陈知故再一次重重的叹息一声,想起了自己那还被关在九层楼,不知生死的老爹,而自己这不孝子,直到此时还不知道如何去救他。
许鸢一眼看穿陈知故的想法,她要和陈知故单独说的也是这件事情,神色认真道:
“陈知故,现在才刚到下午,趁我现在还有身手,等会你去和枯叶说一声,让枯叶在云溪城的城门口接应我们,有枯叶在,就算出了什么事情,至少我们三人还能突围出来,至于你爹,我只能和你说,能救则救,实在救不了的话……唉,你是他儿子,看你自己的选择,你要是想和你爹一起死在那,我也就陪你们一起算了,陈家村都没了,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可是你现在身上还带着重伤,虽然比上一次杨大当家伤的轻一些,但你受了一些内伤,今天再动干戈的话,我怕你的身子日后会留下隐患啊,这……”
“陈公子,云溪城现在满城都是你的告示,我偷偷撕了一张回来,上面是你的画像,还说你陈知故要是今天再不去九层楼的话,他们就把你爹直接吊死在城门口,你到底惹了什么事情让九层楼这般大动干戈啊。”
在陈知故和许鸢说话之际,屋子的窗口处陡然传来老陈头的声音,听到老陈头的话之后,许鸢顿时皱眉道:“老先生,您进来说。”
老陈头进屋之后一边脱掉身上的蓑衣,一边将一张淋湿了一些的告示拿给陈知故看,说道:
“现在云溪城里啊,满城戒备,也不知道你们惹到九层楼的什么事了,需要这般大张旗鼓的抓捕你们。”
陈知故看完告示之后,深呼吸一口气,看着许鸢神情坚定道:“掌柜的,他们指名道姓要的人是我,你就留在寨子里好好养伤,我一个人去赴会。”
陈知故说完,一把抢过老陈头手上的蓑衣,转身就往外走,刚走两步,只听到许鸢怒喝一声:“陈小二!你忘了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吗?我做掌柜的没答应的事情,你陈小二便不能擅自去做!”
陈知故停顿了一下,许鸢从床上艰难的走下来,拿起放在柜子上的紫檀剑匣,咳嗽了一声,走过去掐着陈知故的耳朵,说道:
“走,要死一起死!老娘还就不信,云溪城难道就它九层楼说了算!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世间王法是它定的不成!”
老陈头扯了下嘴角,看着许鸢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没敢劝阻,只是心里暗暗无奈道:在云溪城,九层楼现在还真就是天王老子啊。
结果许鸢和陈知故刚到门口,一只脚还没踏出去,一杆长枪便拦在俩人的身前,枯叶面无表情道:
“就算陈知故的爹在九层楼的手里,现在九层楼这般大张旗鼓的目的,就是想让你们自乱阵脚,然后自己送上门去,我不会让你们去的,除非你们俩人打赢我。”
许鸢双指一扬,蜀道剑竟是自动出匣半寸,露出锋芒,冷声道:“枯叶,除非你今天能劝动陈知故,让他不去送这趟死,否则,你现在就给我让开。”
枯叶望着一脸木然的陈知故,陈知故声音低沉道:“枯叶,他们抓的不是别人,那是我爹,我亲爹,我就算是死,也要去看一看我爹!所以,你别劝我,这一趟城,我非进不可,除非,你现在就一枪杀了我。”
蜀道剑再次出鞘一寸,狭窄的屋子里,剑意森然。
“枯叶,你敢伤他,我必杀你。”
枯叶长呼出一口气,一枪扫断身旁雨幕,嘶哑着声音道:“许鸢你受了重伤,你留在寨子里养伤,我陪陈知故去走这一趟,你放心,我就算再断一只手,也会把陈知故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许鸢沉默了一会,仔细思忖着这件事情,九层楼突然如此大张旗鼓的请君入瓮,许鸢总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屋里的老陈头走出来说道:
“我忘记说了,现在云溪城已经闭城了,只有九层楼的人以及他们指定的陈公子能进去,其他人,一概不能进城。”
许鸢皱了下眉,心里陡然之间变得有些惴惴不安,朝老陈头问道:“老先生,寨子里还有斗笠和蓑衣吗?”
老陈头点点头回道:“有的有的。”
“好,你帮我去取一套来,顺便再剪一条红绸子给我,我有用。”
“你是想装成九层楼的人混进城?”枯叶沉声问道。
“嗯,我在暗处,总比我在明处要好,至于枯叶你,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寨子里今晚可能会有动静,你还是留在这里,杨大当家现在重伤未愈,寨子需要你,因为这里有好几个孩子需要你保护。”
枯叶轻叹一声,点了点头,去杨大当家的屋子里取了一把小弓箭,箭筒里有三支箭,拿给许鸢之后解释道:“这是寨子里所剩不多的信号箭,你要是在城里遇难需要救援的时候,就射一支,我们这边的山头可以看到信号,一旦看到信号,我立马带人来救你们。”
“好,我们走了。”许鸢穿好蓑衣,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去,枯叶望着这雷雨交加的天气,心里与许鸢一样,隐隐有些不安。
陈知故走到城门口之后,直接被九层楼的人押走,许鸢将头上斗笠拉低一些,从身上取出来之前拿到的那一块令牌,在城门口亮了一下令牌之后,低着头也紧跟着进了城。
与此同时,云溪城的另一道城门口,近乎三十余黑衣人,以及之前在九层楼出现过的名为龙老的老头,当然,还有一脸阴冷躬身站在龙老身后的秦易,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偷偷离开云溪城,在雨幕的遮掩下,前往落英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