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默,杨知言身子紧紧贴着右边车门,眼睛望向窗外。祁迹坐在左边,面容冷峻,十指紧紧扣着。
气氛异常地诡异,与先前在祁家时的甜蜜互动大相径庭。李师傅在前面开着车,偷偷瞄了好几次后视镜,被他们之间的低气压吓得不敢说话。
一进家门,杨知言便放下包准备去洗澡,右脚刚跨出去,胳膊忽然被人拽住,紧接着便被扯进一个温暖的怀中。她内心涌起一丝抵触的情绪,不是每一次出现问题都可以用拥抱解决的。她下意识地挣扎,不过依旧只是徒劳。
他紧紧地将她圈在怀里,下巴在她的肩膀上轻蹭,语气呢喃:“我妈跟你说了什么?”
杨知言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想到祁母所说的那番话,心中仿似被针轻轻扎了一下,低声回道:“没什么。”
“言言。”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充满深情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无奈。
杨知言深深地吐了口气,平静道:“她说你很在乎我,叫我要好好珍惜,说她会祝福我们。”
他双手环住她的腰,声音沙哑磁性,“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大概,不论我妈说了什么,我代她向你道歉。你不用理会那些,以后我们也不会跟他们住在一起。”
杨知言愣住,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也早就替自己考虑好了一切。
在这场感情里面,他认真负责的程度远远超出她的预期,她知道她该为此感到欢喜,可是为什么,她却总觉得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她的心底让她喘不过气来?莫非,是她被惯得太久,以至于竟贪心不足?
她知道她应该适可而止的,可她还是忍不住追根究底,“只是这样吗?”
身后的背脊明显的僵了一下,不一会儿,他声音低沉地说道:“今天是我唐突,我向你道歉。”
在外面叱咤风云、手腕强硬的男人,在她的面前总是毫无原则的妥协退让,可是此刻,她的心中却毫无波动。她抬头看他,温柔的双眸含着一丝抑郁,“为什么向我道歉?”
他呆住,说不出话来。
她替他回答:“因为你不想跟我吵架,更不想跟我冷战,对吗?”
他怔怔地看着她。
“所以其实,你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或者说你知道是错的,却坚持认为自己这么做无可厚非。”她面目温和,柔和的灯光打在她蓬松微卷的发梢,使她看上去十分柔软。她总是这样,语气温柔,言辞犀利。
他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大脑不自觉地放空,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他一边生气一边对她无可奈何。
趁他放松之际,她从他手上挣开,淡淡地说道:“很晚了,我先去洗澡。”
说完转过身低着头走了,祁迹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她淡漠的背影,眉头越皱越深。
这一次杨知言自己在浴室吹的头发,出来后直接进了自己房间休息,祁迹去敲过一次门,被她沉默地拒之门外。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书房的门开了又关。她抓着被子往脸上一盖,睡觉。
第二天早上,她故意拖到祁迹出门才起来。
他做好了早餐,不过看起来他自己并没有吃。她同样没有胃口,默默地将还冒着余温的早餐倒进了垃圾桶。
刚准备收拾碗筷,钟点工王阿姨过来收拾屋子,祁迹之前给她看过王阿姨的信息,所以没什么需要盘问的,打了招呼便放她进来。陌生人的到来令她微微感到不自在,于是去了祁迹的书房。
祁迹的书房一向是自己收拾,严禁别人随意进入,不过他说过,她不是别人。
祁迹昨晚在书房过的夜,昨天穿过的外套还搭在椅背上,书桌有些乱,显然是没来得及收拾。
她一眼看到桌角上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的烟灰缸,心中莫名柔软。
六年来,他一直面面俱到地照顾着她,以至于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同样能照顾好自己,因此她常常忽略他的存在。四年前他选择回国创业,而她要留在美国继续完成学业。机场送别的时候,他满脸的欲言又止以及恋恋不舍,她的内心却在偷偷地欢呼雀跃。
她理解一个创业者有多忙,所以无论他多久没跟自己联系,她都不吵不闹。她不在意他吗?不,她在意的,她只是太希望能有自己的空间。他的爱太过沉重,常常令她感到无所适从,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人拽着线的风筝,看似迎风招展,实际上毫无自由可言。所以他一走,她立刻高兴得就像一个被家长放养的孩子,内心充满了侥幸。
说来也怪,他那样优秀的人,她竟然从来不担心他会被外面的花花世界所诱惑。对于感情,她似乎一直都很矛盾,一边害怕被伤害,一边又觉得人心本来就充满变数,不是自己想掌控就能掌控得了的。毕竟,生养她的父母还不是一样毫无理由地偏心。
一开始,她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与此同时,她也隐隐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如此安心,是因为她相信,他始终在那里。
他对她的爱毋庸置疑,即便她背对着他,也时常能感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有多么深情,那种充满眷恋的目光,仿佛他们的感情十分来之不易,仿佛他们随时会分别。
可明明,他和她之间,顺利得如同命中注定。
这四年来,他总是尽可能地抽出时间飞到美国跟她团聚,她常常望着他疲倦的脸庞感动不已,只是那份感动太淡,她对他,似乎总是差了点什么。
她的心好像缺了一角,对任何事物的感知都无法充分圆满。
祁迹有时候会怅然若失地感叹她没有良心,她完全同意。所以他究竟喜欢自己什么呢?
她伸手轻轻触摸着透明的水晶烟灰缸,内心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你会不会轻松一些?
这时,脑子里自动浮现一张黑沉强势的脸,他用一种平静而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看着她,声音低沉缓和,语气却笃定得丝毫不容人反抗,“我们不会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