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柳氏虽然心里老大不情愿了,但终究对村长有些忌惮。也害怕辛氏真的出了什么事,便不情不愿地回房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门。
一进门众人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淡淡腐臭味道。
陆大夫皱了皱眉,背着药箱来到辛氏窗前。
大夫面前无忌讳,何况又是庄户人家在这么多人眼前。陆大夫便也不避讳什么男女大防,伸手摸了辛氏的脉象,又看了她的眼珠和舌苔。
苏宛央凑上去说道:“下午娘的大腿和手被瓷片割伤了,现在正流脓呢。”
她怕露出什么破绽,便没有说什么发炎啊,感染啊之类的专业名词。
陆大夫面色一变,大腿是敏感部位,即便他是大夫,女子的大腿也是不方便看的。听小丫头的描述,这伤情怕是已经恶化,难怪病人会高烧不退。
这苏家人也真是胡来,受了伤不请大夫,反而将人关起来。这是诚心不拿人命当一回事么?
这么想着,陆大夫看向苏柳氏的目光也有些不善起来。
苏柳氏被他看得心头一颤,辩解道:“这可跟我没关系。”
孔凤梅见辛氏一副病得快要死了的样子也吓坏了。如果细论起来,若不是她推倒辛氏,辛氏也不会被地上的碎瓷片划伤。此时竟然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一定是她自己干活不小心弄得,和我们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是就是。”苏柳氏梗着脖子在旁边附和道。
苏宛央快被这一家人的不要脸给气死了,然而此时也没有心思与她们争论,只向着陆大夫问道:“大夫,我娘的情形究竟怎么样了?”
陆大夫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伤口没有处理,恶化了,导致现在高热不退。我只能开些外敷内服的药给你,算是补尽些人事,至于是生是死,那就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啊,这可别死在我们家里头,多晦气。”孔凤梅听陆大夫这么说,不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村长刘五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苏宛央的通身一片冰凉。
这就是她这可怜的便宜娘亲看做家人的一群人。压榨她的劳动力,对她随意辱骂虐待,害得她受伤命悬一线,如今却只想到万一人死在家里会惹晦气!
好!
真是一群蛇蝎心肠的小人!
苏宛央气得浑身发抖,正待发作,苏柳氏却像是被孔凤梅一句话给点醒了,连忙说道:“老二这么些年不知踪影,这老二家早就和我们提分家了,我们也答应了,如今怕是不方便在这院子里住下去吧。”
“你胡说,我娘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这下小石头不依了,第一个跳了出来。
“去去,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知道什么!”苏柳氏不悦地凶了小石头一嘴。
此刻苏大强也不说话了,虽然知道苏柳氏现在说这种话实在是不要脸,但是他内心深处也不想惹上死人的晦气,乐得有人出头说出这种轰人的话。于是便在一旁别了眼不吭声。
苏宛央心头冷笑,巴不得让此时昏迷的辛氏起来看看。
这就是她宁可死扛着也不愿意和离逃脱的苏家人!她对他们有情有义,可是他们又是怎么对她的呢?别说家人了,恐怕都没有将她当做一个人吧!
她真是替辛氏感到不值。
然而此刻的她却没有办法跳出来怒怼苏家人,毕竟她们一房这些年所有的收入都交入了公中,一点积蓄也没有。若是就这么为了争一口气被苏柳氏激得离开了苏家,那怕是连给辛氏抓药的钱都没有。何况辛氏的身体也不能够风餐露宿,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于是苏宛央只能上演苦情戏码。
苏宛央收敛起眼中的锐意,逼着自己将泪水盈满眼眶,扑通一声跪倒在村长的面前:“村长,他们这是要我娘的性命啊!你救救我娘吧!”说罢扑通通磕了三个响头。
她这也算是为了生命在做戏了。
刘五脸上露出不愉的神色,十分不赞同地看向苏柳氏:“现在谈分家的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妥当吧。还是先把人救回来再说。”
陆大夫也点头:“是啊,眼下你让两个孩子带着娘上哪去?还是先救人吧,怎么说也是婆媳一场。”
然而苏柳氏却不罢休,见此时分家不成,忽的又想到了别处,哎哟一声哀嚎着扑倒在地上嚎啕起来:“村长诶,我们苏家穷你也不是不知道,上上下下这么多张嘴都喂不饱呢。哪里娇气得请得起大夫哟?这不是要把我们一家人饿死吗!”
合着原来是不想花药钱。
苏宛央快要被苏柳氏的极品给气死了。但现在也不是跟苏柳氏扯皮的时候,毕竟现在辛氏的性命攸关,眼下最要紧的是找一个安稳的地方给辛氏治病喝药,于是她按捺下心中想要狂怼的欲望,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村长刘五。
刘五的脸色很不好看了,实在是不想再和这个无赖泼妇纠缠下去。想要让苏大强说几句,可苏大强却一直别着头,仿佛这里说的话都与他不相关似的,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同村多年,刘五又怎么会不了解苏大强的为人,知道指望他也是白指望了,于是叹了一口气。
正为难着,趁着人多的功夫翻墙出去重又回到兄嫂身后的狗蛋开了口:“我家尚有老屋,若是弟弟妹妹不嫌弃便让婶子去我家养着吧。”
苏宛央惊讶地抬头看他。
没想到这种时候竟然狗蛋会自告奋勇地出头。
可是……
苏宛央下意识地看向狗蛋的兄嫂,毕竟他们才是当家主事的人。
没想到狗蛋的兄嫂竟然也一同点头:“是啊,乡里乡亲的,这种时候总不能看着流落街头不是。”
一番话说得苏家人好一阵脸红,可愣是没有一个人要点脸将辛氏留下。都巴不得赶紧把麻烦甩出去,如今有人接手那自是再好不过的。
刘五看看狗蛋夫妻两个,又看看苏家人。末了叹一口气:“那便就先这样吧,一家人闹成这个样子,哼。”
苏家人假装没有听见。
于是几人七手八脚地将辛氏抬到了狗蛋家的老屋。
老屋在狗蛋家附近不远的地方,虽然年久失修,但凑活着也能住人。
狗蛋一进门就将屋子里收拾了个遍,狗蛋嫂子又从家里抱来一床被褥,几人七手八脚地将辛氏扶到床上躺下。
陆大夫开了药来,狗蛋和哥哥在屋外煎药,苏宛央则和狗蛋嫂子一起在房中给辛氏的伤口上药消炎,冷水擦身。
小石头一个人抱着腿窝在角落里看着她们,显然是被这一晚上给吓坏了。
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几人才忙停当,坐下来歇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