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
她脸上的表情又是真的很疑惑，好像不明白谢辛为什么提她和五皇子见面的事。
这个蠢女人……
谢辛又黑脸了。
余袅袅果断认怂，捂着小腹，虚弱的靠在马车的软座里。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哒哒～”
马车用力颠了一下，余袅袅“哎哟”一声，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她把脸埋在膝盖里，浑身发抖，看起来颇为严重。
谢辛眉头轻蹙：“你，又怎么了？”
余袅袅：“疼……”
谢辛：“哪里疼？”
余袅袅瓮声瓮气：“哪里都疼，脖子疼，手疼，腿疼，还有……也疼。”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含含糊糊的，谢辛没听清：“你大声点，把头抬起来说话。”
“你凶什么凶？”
余袅袅抬头瞪着他，脸蛋红彤彤的：“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我那里疼也都是因为你，你还凶我。”
她抱着膝盖蹲在软座上，额头上有冷汗滚落下来，消失在鬓发间。
谢辛的心微微疼了一下，脸色不太好的看了她一眼。
有些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好像只要他开口关心一句，自己这三年来被践踏过的真心，都成了笑话一场。
余袅袅，她凭什么在伤害他之后，又肆无忌惮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她怎么能表现得，好像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那些不愉快？
无尽黑夜中那些痛苦纠缠着他，三年来他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只要闭上眼睛，梦里全是她决绝离开的背影。
只要梦到这个背影，他都会从混沌中惊醒。
余袅袅将自己的大腿都掐青了，仍然没等来谢辛的安慰。
在心里叹了口气，余袅袅有些无力的瘫坐在座位上：“谢辛，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她红着眼睛：“对不起，我早该跟你说声对不起的，还有……谢谢你。不是因为你答应救我们威远侯府我才谢谢你的，是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恨我，报复我。”
“哧……”
这声嗤笑中，包含太多的情绪。
谢辛整了整衣袖：“到了，下去。”
余袅袅抿了抿唇，走到车帘处，又忍不住回头，眼神看向他缩在袖口处的手指：“刚才在食味楼，你的手烫伤了，回去记得擦点烫伤膏。你的手，很宝贵的。”
内阁首辅乃学士之首，首辅之下有次辅，次辅之下又有群辅，满朝文官皆在首辅之下。
如今整个皇朝大大小小的奏章，甚至老百姓给皇帝提出的建议，都由通政使司汇总，司礼监呈报皇帝过目，再交到内阁，内阁负责草拟处理意见，再由司礼监把意见呈报皇上批准，最后由六科校对下发。
内阁大臣的建议是写在一张纸上，贴在奏章上面，这叫做“票拟”。
而皇帝用红字做批示，称为“批红”或叫“朱批”。
而今，六部尚书又是内阁成员兼任，谢辛等于是内阁与六部主事。
可见陛下对他，是何等的重用。
也只有这样一双宝贵的，权势滔天的手，才能救得了威远侯府。
以免谢辛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她撩开车帘，在黄莺的搀扶下离去。
“宝贵？”
“呵！”
男人脸上带着讥诮的笑：“我对你的报复，早就开始了。”
至于恨不恨，他自己早就分不清了。
或许是恨的吧！
中秋宫宴那一晚，若不是她先招惹他，他是打算这辈子都不会再与她有任何瓜葛的。
可她偏又自己送上门来。
大邺八年，四年前的上元佳节，彩旗连旌，几乎遮蔽了整个长安城的上空，花灯竹架之上，造型各异的华美灯笼将黑夜点亮。
火树银花下，不夜城中，美人一笑，他自此沦陷。
原以为会是晦暗生命中唯一的光与救赎，命运却从不肯偏爱于他。
余袅袅，这三个字在唇齿之间反复循环，刻入骨髓，吸入心肺。
阿福进了马车，看到谢辛已经恢复成了一尊冷冰冰的佛，他原本微笑的嘴角悄悄放了下去。
他家大人，又不开心了。
大人从小就不爱笑，娶了二小姐后更不爱笑了，自从与夫人和离，他再也没见大人真心的笑过。
这让阿福想到了行尸走肉四个字。
他不愿见大人如此。
而唯一能让他家大人有情绪起伏的，只有二小姐。
“刚才莺儿姐姐说二小姐今日不知道怎么了，走路的时候腿都合不拢，是不是刚才摔伤了啊？也不知道二小姐有没有跟侯爷说自己不舒服？请没请大夫？”
谢辛低垂的眼眸动了动，如慵懒高贵的黑猫，大发慈悲的回应着阿福的碎碎叨叨。
阿福不知道余袅袅双腿为什么合不拢，做为罪魁祸首的谢辛却很清楚。
是因为他。
而且，这样难以启齿的理由，余袅袅遮掩都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请大夫来看？
马车径直回到了谢府。
谢辛刚进书房半个时辰，李婉心端着一盅补汤来到书房外：“阿福，表哥在吗？”
阿福是管家的儿子，也是从小就伺候谢辛的下人。
谢家能在京城落脚，本身条件就不错，只是后来谢辛父母双亡，谢大伯一家进京就霸占了谢辛的家产，将金银挥霍一空后，就开始虐待他。
谢家败落后，原先的下人都离开了，只有管家一家对谢辛不离不弃。
所以谢辛成为内阁首辅后，身边仍只留了阿福一家打理琐事与管家，
“表姑娘，我家主子在忙呢！说了不见客。”
“我也不见吗？”
李婉心温柔一笑：“我看表哥近日好像很累，所以特意去给他炖了解暑的大补汤，要不然我送进去就出来行吗？再说了，阿福，我又不是客。”
李婉心的母亲是谢辛阿娘的妹妹，李婉心的父母就是跟着谢辛父母出门，才双双遇难的。
李家那边嫌弃李婉心是个女儿家，对她并不重视，舅父舅母对她更是刻薄无理，李家老太太临终前将李婉心托付给了谢辛。
三年前，谢辛和离之后，她就住进谢家了。
如今，谢家也是她的家。
她自认为，阿福说的客人里，不包括自己。
“阿福，让她进来。”
林婉心的确不是客人，而是他母亲妹妹的遗孤。
“表哥。”
女子声音轻柔柔的，很能安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