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徐苦给我喊来。还真让他猜中了。”
两指宽一张纸条随手掌抖动不休,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算了,我自己去找他。”
擦一把汗,柴半城猛的起身。慌忙中带翻了身后的木凳,帐中啪一声响。
打盹中的秦怀被惊醒,朦胧间只看到个背影。
怎的如此惶急?
将凳子扶起,目光也恰好凝在纸条上。
秦怀怔住,良久一叹。
“若丞相在,不使大峦至此矣。”
万柳塘边的山坳中,一座简陋的水寨已经搭了起来,半依山岩半入水。
三尺宽的圆木拼成一条栈道,旁边泊了五艘补好的渔船,其余也被整齐码在岸上,准备连夜赶工。
十数根松油火把照着亮,忙碌的人影往来穿插。将涂成简易迷彩布的帐篷料子,缓缓拽向寨顶位置。
从拆到缝,都有专人负责。
打从魏红鸾的帐篷那边过来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时辰,竟然没有一人喊累。
这便是粟米干饭加美人汤的效果。
徐苦边指挥胡小刀和几名私兵将一块块挖来的大石砸碎,边在脑中盘算进度。
明日此时,流民应该都能搬来水寨藏身。
“徐兄弟,徐兄弟。”柴半城的声音从后山口传来。
“哥几个,碎石料里面锋利些的,单独捡来堆放,一会儿我有大用。可以的话打磨下边角。”
丢下这句话,徐苦向柴半城迎去。
“东家,顺利的话,明天就能搬家了。”徐苦道。
“搬家……我看是脑袋要搬家了。蛮狗骑队已在五十里外扎了营,要对老熊岭下手了。”
柴半城惊魂未定道。
徐苦也是心中一凛。
好的不灵坏的灵。上午的猜测,现在就应验了。
与之前苏慕所说被平的两个难民营比,这老熊岭的意义就不同了。
老熊岭在这方圆百里的势力数一数二,聚集的流民数量比这万泉山多出十倍不止。
据说出城时还裹挟了不少辎重,都成了荒野中的硬通货。柴半城的大半粟米出于此处。
“东家如何得知?”徐苦忙问。
能围老熊岭,说明蛮兵骑队已经集零为整。
之后的攻势只会更快。
“派去南面收粮的队子里有个识字的,用鸽子捎了信儿。幸好那几个崽子机灵,蛮狗过时跳进了路边的泥塘,这才捡了命。”何玉春接话道。
“今夜怕是不能睡了,东家再给加顿饱饭,唤大家连夜撤帐搬家。”徐苦道。
“撤帐便撤帐,怎的还加饭?这次南边没换到粮,剩了的库底,也就再撑两天。”柴半城不解皱眉。
“不加饭怕是没力气训练。”
“本来照五天打算的。蛮狗快,我们只得更快。”
“训练?”
……
“真没想到丞相还会女红。”
徐苦见魏红鸾拿着粗针,飞快的将裁好的碎布料和拇指粗的麻绳缝在一处,赞叹道。
“这三年,时常缝缝补补,手熟罢了,算不得什么。倒是你,真指望这投石索能阻得住蛮兵?”
魏红鸾有些担忧道。
“小的哪敢有那奢望。只怕若不给流民用些武器,一照面就有人溃逃,士气也就折了。”
“这布片做的能装三块圆石。蛮狗若来,便让流民躲在坡上,居高临下抛出便可,不需特意教。”
“正经的家伙,得等刀子那边完事再说。”徐苦道。
顺徐苦目光望去,水寨的远端,胡小刀正紧捂着鼻。
面前的柴堆上,一口大锅咕嘟嘟冒着泡,恶侫的气息散溢出老远。
“苦哥儿啊,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煮屎!”胡小刀嘟哝道。
徐苦有些尴尬,他还真的在煮屎。
确切的说是黏土,龟粪,枯草和棉絮的混合浆。
就地取材的情况下,这是他能想到的效果最好的黏合剂。
旁边帮忙搅拌的秦怀脸都熏绿了。楚州牢的恶臭跟这个比,简直就是田野的芬芳。
半晌过去,感觉到搅拌越发吃力,秦怀眼前一亮。
“黏了,真黏了。小东家真有法子。”
“侥幸成了。起锅,取石料和船桨。”徐苦吩咐道。
几名渔夫闻言,将之前多打的三十根船桨搭到了锅边,船桨边缘按徐苦吩咐,挖了两指宽的凹槽。
徐苦亲自将锋利坚硬的石片插在凹槽里,又舀锅里浆勾缝粘好,烘干。
不多时,一柄四圈插满锋利石片的“桨刀”制成。
那奇特的形状,至少此时的大峦是头一次见。流民和私兵围满了空地,好奇心被勾起。
这看着就是木头和石头,还能比铁器好用了?
“何头,试试威力。”
何玉春举起浆刀对着摆好的木桩劈去,咔嚓声中,木桩崩碎。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
“神了,小东家,这是什么兵刃?好,好啊。”
何玉春激动得大叫。
大峦对金铁铸造的管控极严。
私兵配的铁刀铁剑对上正规军的刀剑,磕一下便会卷刃甚至折断。
没想到徐苦这般奇思妙想,硬是就地取材做出了此等家伙,方才与木桩撞击处的豁口很是狰狞。
“叫桨刀就可以了,挥刀需要有膀子力气。”
苏慕也是挑了挑眉,今天徐苦给的惊喜着实不小。
迷彩,投石索,这又是桨刀。
其实这桨刀本名马夸威特,是阿兹特克最精锐的美洲虎武士的佩刀。徐苦前世详细看过介绍。
形如船桨,镶黑曜石,龟粪黏合。实战中杀伤力巨大。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太过沉重,消耗体力。
这万泉山的石头质地比黑曜石差很多,但徐苦改良后的桨柄半人多高,挥动时借助惯性,势大力沉,弥补了单凭臂力的不足。
柴半城借机高声道:“大家轮流试刀,能挥动桨刀者,编入柴氏私兵。月俸二两,赐肥田三亩,官配兵家婆娘。”
“我来!”
“我也来!”
“给我试试!”
柴家私兵身份本就不低,又有银田和官配待遇,试刀的人都憋足了劲。
最终可挥桨刀者共计十二人,被何玉春带到一旁单独编队。其余的人去一旁练习投石。
呼喊声,撞击声时常刺破这万柳塘的不眠夜。
倒是徐苦这边闲了下来。
“徐苦,流民看你的目光不同了。”魏红鸾轻声说道。
“覆巢之下,求活罢了。不拼命就是死。小的只是给了个拼命的机会。”只有两人徐苦懒得装相。
“这楚州外面,能拉扯起这样的队伍已是极限了。”
魏红鸾自是看得清形势,语气带了几分萧索。
“若是我大峦兵强马壮……”
“丞相不必如此想。”
徐苦将柴半城赐的大氅给魏红鸾披上。
“小的曾听人说过一个习俗,讲与丞相听听。权当解闷。”
“相传南国女子选夫时,会列成一排,在身前各自点上一盏明灯。”
“求亲男子从排头依次走过,女子觉得心仪便留着灯,若不喜便熄灭灯。”
“男子走完时,只要有一盏灯未熄,便会终身与女子相守。”
“就如今日,只当是在荒野中留了一盏灯。哪怕是最后一盏。”
见魏红鸾抬眼望来,徐苦轻轻揽住她的腰。
“这大峦的天下,终有一日会如丞相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