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阁位于楼府东南角,沿着院墙一路走再拐个弯就到了。不过静水阁倒是要比沧澜斋好一些的,外面看上去还像个娘子住的居所。
楼云潇心里暗想,傅月薇果然是最恨她的,单看这屋子陈设布置就看得出,至少阿姊和纯儿的居所合乎规制。
无忧上前一步,轻扣三下,静水阁的门“吱吖”打开了。
“春乔阿姊,二娘子可睡下了?三娘子一心记挂着,特来探望。”
春乔回头看了一眼卧房,房内的烛火还闪着微弱的光亮,于是垂下头恭敬的说,“三娘子,里面请。”
啜泣的声音从卧房里幽幽的传了出来,春乔将楼云潇带至卧房后便退了出去。
楼云霜擦干了眼泪,可烛光还是照出了她那双微红的眼窝,“三妹,你怎么来了?”
“我若再不来,阿姊怕是要哭死在这静水阁了。”楼云潇有些心疼的看着她,在她的记忆里阿姊待她很好,她双腿残疾后阿姊怕她闷,便经常给她做些有趣的小物件哄她。
只可惜那些小物件最后都被傅月薇一把火烧了。
“三妹,你是来劝我的吗?”楼云霜知道楼云潇和她一样,都是逆来顺受的人。
“我只是想来听听阿姊真实的想法。”她看得出楼云霜是不情愿的,可她还是想听楼云霜亲口说出来。
楼云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缓缓地摇摇头,“我自是不愿的,可谁又能帮得了我呢?”
“不,有一个人可以。”楼云潇的脑海里闪过了一张不太清晰的脸,“程姨娘。”
程书琴并不与自己的两个女儿同住一个院子,而是单独在一个小院子里。
楼云潇这一路紧紧牵着楼云霜的手,身侧的无忧与春乔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看到。若是让傅月薇的人瞧见,她又要生出事端了。
娉婷阁的仆妇们大多都是傅月薇的人,不过幸好此时夜色已深,仆妇们都歇下了。四人提着裙摆蹑手蹑脚溜进院子里,弓着身子快步跑到了卧房门前。
“嗒嗒嗒。”楼云潇轻扣房门,屋内的人听到异响,小心翼翼的将房门打开。
“三娘子?霜儿?”程姨娘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样貌不算惊艳,只是稍微瘦了点。
无忧和春乔负责把门,屋内的人一时间有些尴尬。
程书琴望着二人,施了一礼,“二位娘子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她只是一个妾,即便是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也得恭敬行礼,女儿是主她是奴,这是无法改变的。
“程姨娘,请起。”楼云霜垂下眸子将她扶了起来。
楼云潇没怎么见过这位程姨娘,今日一见只觉得她看上去满腹心事,“程姨娘,不知您是否听说了阿姊要嫁与商贾人家的事。”
今夜守着娉婷阁的仆妇们闲谈时程书琴听了一耳朵,于是点了点头,“有所耳闻。”
“那程姨娘能否在父亲面前......”
“不妥!”程书琴还未等楼云潇把话说完便急忙拒绝,“娘子们的事,从来就不是妾身能插嘴的,二位娘子还是请回吧。”
就这么被一口回绝确实是楼云潇未曾预料到的,她甚至都没有把话说完。做为人母竟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管不顾?可她又很快想通了,自己甚至连亲生母亲的模样都未曾见过就被抛弃了。
如此想来,程氏此举倒也不算特别了。
“三妹,我们走吧。”楼云霜挽着她的手,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满含希望的来却失望败兴而归,楼云霜自小没有养在程氏身边,二人之间或许有母女情分,但迫于傅月薇的阻碍,她们每每见面都生分的像是两家人。
今夜,楼云潇迟迟无法入睡,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只香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将来也会像阿姊一般,自己的亲事做不得主,只能像个物件一样任人摆布。
次日晌午时分,城东万家带着重礼登了楼府的门。随行小厮约莫十几个,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只妆匣。
傅月薇心情大好,欢欢喜喜的将万家主母请了进来,两人倒是相谈甚欢,万家自然对楼家这门亲事万般满意。
可傅月薇心里却另打着算盘,这二丫头要是嫁进万家,那拿来一些补贴娘家也顺理成章,到时候入了都城处处都是高门宗室,楼家的吃穿用度自然不能比别人太逊色。
“傅娘子端庄贤惠,教出来的女儿必定乖巧可人。”万家主母颇为富态,一笑起来整张脸就只能看得见牙花子了。
“万家主母爽直率性,想必万小郎君定是人品贵重。”傅月薇说着话,眼睛却时不时的往那些妆匣上瞟。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相护吹捧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们二人情投意合呢。
“傅娘子,我呢,也是个急性子,不如让我先瞧瞧楼二娘子吧。”万家主母面色为难,有些不好意思。
“这,虽有些不合规矩,但也无妨。”傅月薇面露难色转而又喜笑颜开,转身便对崔妈妈说道:“快去请二娘子来。”
半晌,崔妈妈慌慌张张的走了上来,弓腰在傅月薇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傅月薇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静心阁内,楼云霜躺在床榻上呕吐不止面色蜡黄,脸上也起了许多红疹,本就不出色的样貌现在看着更加难看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傅月薇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这下这门亲事多半要黄了。
春乔连忙跪下,支支吾吾的道:“回主母,二娘子昨夜......不知是吃伤了还是怎的,早起......便这样了。”
“够了够了,快去请柳先生来!”傅月薇听的头疼,方才急吼吼的请万家主母离开,不知万家主母会作何感想,最可气的是就连那妆匣里放的是什么她都没瞧上。
楼云潇坐在床榻上,轻拍楼云霜的背部,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少焉,一个背挎药箱的老者就走了进来,给傅月薇施了一礼便向楼云霜走去。
一方锦帕盖在楼云霜的手腕处,老者把脉片刻,眉头拧得越来越紧。
这时,楼父也回来了,听闻此事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
傅月薇看见楼父又神色一变,柔柔弱弱的站起身,倚在他怀中,对柳先生问道:“柳先生,我家二丫头到底得了什么病?”
楼云潇看着傅月薇的神速变脸不禁感叹,方才还凶神恶煞这会儿倒柔弱不能自理,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回主君主母,二娘子的病症实在太过奇怪,恕在下无能为力。”
傅月薇一听这话差点晕厥过去,这下是真完了,这么好的亲事偏这小贱人无福消受,着实可惜啊。
“那霜儿没救了吗?”楼父神情悲凉的问道。
“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长史还是早些备下东西,以防不测吧。”
柳先生匆匆告退,楼父看着奄奄一息的楼云霜长叹一口气,“眼看即将赴任,霜儿这门亲事怕是结不成了,可她如今这般憔悴,随着上都城于她身体无益,不如就让她在此安养。”
楼云潇第一个听出了这话的含义,说白了就是放任她自生自灭,反正命不久矣,跟着他们上路也是拖累。外祖父说得果然没错,这夫妇俩就是一对豺狼,一个凉薄寡情一个攻于算计。
“也好,只是可惜了二丫头这门亲事也黄了。”傅月薇硬挤出两滴泪来,悲悲戚戚的模样让人看着倒胃。
楼云潇见状赶忙坐起身来,扑通跪在了楼父面前。
“父亲,此举万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