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这句话后,桑姝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她捏着容烬的手腕,二人并肩走出了正堂。
桑家几人,全都怔愣地望着桑姝远去的背影,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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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二人离开了正堂。
桑姝要牵着容烬回院子的路上,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挣脱了钳制。
她感觉到动静,扭头看去,撞进那双如刀刃般锐利的眼中。
桑姝有些疑惑,不等她启唇,便听到少年那低沉嘶哑的声音,“虚伪。”
从他被带回来到现在,这是桑姝听到的第二句话。
桑姝挑眉,清绝容貌之上,桃花眼闲散眯起,似笑非笑望着容烬,“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如何虚伪?”
“我是表面上如君子般对你,私下将你衣衫尽褪,还是表面性情温和,私下暴虐成性?”
桑姝话语直接,衣衫尽褪四个字,被她说的婉转缠绵。
少年阴戾的眼神越发难看,狰狞的眸子恨不得将桑姝吞噬殆尽!
“别这么看着我,否则我这个女魔头,就让这话成真。”
容烬攥紧了拳头,剧烈往后退了一步。
他目光渗着寒意,“无耻。”
桑姝歪头,潋滟的桃花眼满是揶揄,“是是是,我无耻。”
“既然如此,那你便去桑媚院中吧,她定会待你极好。”
桑姝说完,耸肩转身。
走了两步,身后微弱的脚步声响起。
桑姝侧眸,容烬停下脚步,背对着桑姝。
“哟?为何还跟着我?”
容烬那双深黑的眸子被浓黑长睫压下,他能感知到,这安远侯府是危险的狼窝,桑姝是最正常的一个。
其余几人,是非不分,更是恶劣。
桑姝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身后脚步声再次响起,她眼尾微挑,顿住脚步,在容烬还未缓过神来的片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容烬挣脱不得,脸色瞬间冷白。
眼神阴郁森冷。
但他身上伤痕累累,寻常女子能拗过,但桑姝却是上过战场的女将军,力气斐然。
容烬身形修长,身量极高,在此之前,桑姝没想到,他的手腕会如此瘦弱。
她垂眼,望着容烬瘦骨嶙峋的腕骨,“好生消瘦。”
说着,指腹还在少年的腕骨上轻摩挲两下。
容烬的耳根蹭的红透,眼底又羞又愤,他唇紧绷,猛地收紧桑姝手臂,把人拽进怀里。
手掌扣在桑姝的腰间,似乎要将她的腰掐断。
“你!”他气急了,语气幽冷。
桑姝连忙抬手,“好,我不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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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长平是被奴仆抬回房的。
他躺在榻上,呆愣愣望着窗外,失神了半日,才终于从那些混沌的记忆中缓过神来。
意识清醒的瞬间,桑长平便立刻唤来身边的小厮。
他声音低哑,满脸凌乱,“你去把当初姝儿送我的东西,都找出来!”
小厮脸上的表情僵住,他艰难滚了滚喉咙,“大少爷,那些东西,不是早就扔……扔了吗?”
桑长平的心脏被狠狠一揪,疼得他呼吸都在颤,“扔哪了?库房?还是何处?掘地三尺都要给我找出来!”
看大少爷双目赤红,像有些疯癫的模样,小厮不敢再忤逆,只能按照吩咐开始在大少爷的院落内疯狂的找。
谁知,原本以为早早被扔掉的东西,竟真的在库房内寻到了!
小厮抱着那些东西重回桑长平房内时,他正捏着那枚玉佩失神。
桑长平一直以为这玉佩是桑媚送的,心生喜爱,但自从双腿残疾后,他便再也没有戴过。
眼下,他把玉佩拿出来,握在掌心,指腹一遍遍的抚摸。
“大少爷,当年二小姐送你的鹅绒袍子找到了,只是……只是衣角已经被烧烂,没法子穿了,还有这编织的平安符,已经发霉了,二小姐参加蹴鞠比赛赢来的玉瓶,瓶口也已经碎裂……”
桑长平的婢女们有心,把桑姝送他的大半礼物都收了起来。
而此刻,这些小礼物一一摆放在桑长平的面前,像巴掌一样,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这些都是桑姝对他的真心,可他不知道珍惜,还恶意揣测她,伤她的心。
简直是畜生行径!
桑长平抬手,狠狠往自己的腿上锤下。
一拳接一拳。
拳拳狠戾。
那小厮吓得脸色发白,上前拦住桑长平,“大少爷不可!大少爷的双腿万万不能再受这些刺激了!”
桑长平声音哽咽,他攥住小厮的手腕,似质问,又似忏悔,“阿尧,你说,我为何如此狠毒?我为何要这般残忍,去伤害自己最宠爱的小妹?我为何?!”
阿尧陪着大少爷长大,桑长平秉性如何,他最是清楚。
他撑着桑长平摇摇欲坠的身子,“大少爷,有些话,奴才不知道该不该讲。”
桑长平抬眼看他,“你讲。”
“大少爷是被大小姐迷惑了,许多事,二小姐本就不是那么做的,只是大小姐一说,你便信了,便觉得二小姐定是这样做的……”
阿尧他们这些奴仆看的清清楚楚,桑姝这些年有多委屈!
“眼下最重要的,大少爷要开始对二小姐好,她这些年受了这么多苦,二少爷三少爷和侯爷都还恨着她,你若是相信二小姐,就应该帮着她洗清冤屈,让她不再白受这些伤害!”
一语点醒梦中人。
桑长平从满腔悔恨之中缓过神来。
是啊。
他现在应该好好对姝儿,做她的靠山,帮她助她,而不是这样郁郁无为。
“大少爷,对二小姐好的前提是,你要有个强壮的身子,自从你跌落山崖,便闭门不出,整日失神,若是早点找郎中看看,你的腿怕是早就好了。”
“只有你好起来了,才能护住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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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安远侯府内来了数十个郎中。
这都城内医术高明的郎中全都被请来安远侯府。
桑姝房内,送来了两件为容烬做的衣裳。
容烬正在里屋换衣服。
她听着外面吵闹的声音,问姜姜,“这大晚上,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姜姜端了些桑姝爱吃的果子蜜饯,她眼神微弯,“将军,是大少爷房里传来的动静,说是阿尧传了整个都城内有名望的郎中,要给大少爷治腿。”
桑姝眼底毫无波澜。
她冷淡地避开了桑长平的话题,而是强调了一遍,“姜姜,你不必喊我将军。”
每次听到将军二字,桑姝便会想起天下第一楼随着自己归城的弟子们是如何惨死。
姜姜捕捉到桑姝的情绪变化。
她抿唇,片刻后,抬眼,“那我便唤姑娘。”
桑姝唇角轻弯,“好,比小姐好,小姐显得生分。”
二人刚说完,里屋的容烬便推开门,走了出来。
桑姝一抬眼,便看到,身着一袭雪白绸缎,孤傲沉冷的容家矜贵小少爷朝她缓缓走来。